四月的風吹過,地上枯葉捲起,樹上新芽吐綠,銀裝了一個冬天的大山開始返青。
山腳下一片村莊,茅屋土牆,錯落不一,雞鳴狗叫,黃髮垂髫,每每飯點炊煙裊裊。
村子臨近官道,有約百戶人家落腳於此。
位於村口的,是地主大院,青磚紅瓦,雕樑畫棟,與周圍一片灰磚土瓦的農舍形成鮮明對比。
午時剛過,村子裡的百姓正在享受飯後的片刻安寧。
一陣喧鬧的叫罵聲卻打破了村子的寧靜,
接著,又是一陣東西打碎雞飛狗跳的響動,
只見一個瘦小的黑影從地主家高高的院牆靈巧的越過,低著頭,腳不沾地的向村外的小林子跑去。
地主大院的後門“砰”的一聲開啟,
七八個身著黑衣表情凶煞的壯漢手持短棍追了出來,
後面還跟著一個瘦高個子中年人,身上的棉衣錦布一看就比其餘人的好上不少,這是地主家的管家。
“今天,一定……要把那小子給老子抓住。”
留著八字鬍的管家,扶著門框,彎著老腰,氣喘著粗氣,不知是累的還是氣的。
“這混小子,三天……兩頭到這偷東西,看我,這次不把他腿打斷!”
“老爺說了,逮住這小子,賞十兩銀子!”
有賞錢?
十兩?!
隨著管家一聲令下,追趕小賊的護院們跑的更加賣力,甚至開始相互較勁起來,看著前方不遠處的小東西,一個個笑容更加“和善”了。
山林地勢崎嶇,但絲毫不影響小賊的動作,只要跑進林子裡,他就有把握甩掉這些護院,前幾次他都是這麼做的。
但這次,似乎好運不再在他這邊了,
聽著耳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飛快跳動的心收縮的更厲害了,他不敢回頭看,
“一定不能被抓到,一定不能……若這次能逃走,他一定給村尾的土地爺爺燒紙……”
小賊心中不斷祈禱著,雙腿恨不得甩離地,看著越來越近的樹林,心中的希望在一點點變大,
可這時,護衛得意的笑聲已經在少年的耳邊響起,
“嘿嘿……想跑到哪去啊?”
少年只感到後背一陣惡風,不待他抬頭,木棍的黑影已經籠罩在他的頭頂。
“完了!”土地爺爺也救不了自己了?
冷汗從他的眉間劃過鼻樑,少年下意識閉上雙眼。
“呼……”
一道極快的破風聲由遠及近,
一把翠綠色的劍鞘飛馳而至,細長的鞘身上雕刻著精美的穗帶與花案,帶著呼嘯的破風聲穿過少年的頭頂,少年只感到頭皮一涼,他的頭髮被吹起幾縷,最後劍鞘精準的擊中他身後護院的肩膀,
隨著一聲慘叫,強大的力道直接將人擊飛在地。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的停下了動作,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變慢了。
風吹動地上冬日的枯葉,一隻白靴踩過,乾枯的樹葉發出吱呀聲,明明是在野外,卻顯得格外清晰,似乎踩在所有人的心裡。
少年再次睜開雙眼,只見一個白衣如雪的青年自遠處向他走來,
青年面容俊俏,柳眉纓唇,膚白細頸,風輕輕吹起他的衣襬,似乎再大一點也能將他吹起一般,柔弱的如同畫中的書生。
所有人的目光轉向這個突然出現的青年,此人一出現周身就有股莫名的氣場,一看就不好惹。
小賊少年反應最快,沒有多想,腳底一滑,身子一竄,直接麻溜的跑到青年身後,這個帥氣且厲害的大哥哥應該是上天派來救自己的。
他的土地爺爺顯靈了!
找到靠山的小賊,膽子也大了起來,還不忘對護院們吐個舌頭,扮個鬼臉。
“這下抓不到了吧?略略……”
有白衣青年攔在眾人面前,幾個五大三粗的護院面面相覷,看著地上躺的那位,默默的縮縮脖子,愣是一個不敢上前。
這時管家也趕上前,看著白衣青年皺眉問道:
“你是哪個……敢打我們的人!”
管家也是看到青年出手的那一幕,雖然對方人看著挺瘦弱的,但那實力也是嚇他一跳,
不過,現在在自己的地盤上,氣勢還是不能輸的,這麼多手下看著呢。
“一個過路客,看不慣你們以多欺少罷了。”白衣青年聲音清脆,一如他白玉般的面容。
“我們以多欺少?”
管家聽著青年的話也是被氣笑了,臉上鬆垮的麵皮不斷抖動,要不是可能打不過對方,他都懶得廢話了,
“這小子,十天時間,來我們老爺府上偷了六次,你說,我們該不該抓他!”
話音未落,藏在白衣青年身後的少年不樂意了,
“你胡說!明明是五次!還有一次是你們府上下人監守自盜,還想賴在我頭上。哼……”
“你……”
管家看著還有臉瞪眼的小賊,氣得直跺腳,
“看到了吧,這下你還要管嗎?”管家看向白衣青年問道。
青年眉頭微皺,若果真如此,他似乎確實多管閒事了,低頭看向自己身後的少年,眼中帶著一絲質疑,
不過看到少年衣衫襤褸,上衣勉強敝體,下身還不過膝,青年心中又是一緊,
四月的風還帶著些許寒意,即便是他這樣的練武之人都要長袖加身,何況這樣的瘦弱少年。
看管家的那些凶神惡煞之人,就這麼把少年讓出去,只怕難有善果。
少年不知白衣青年如何作想,見對方皺眉看向自己,心中咯噔一下,他自知理虧,估摸著十有八九要壞事,他的土地爺爺可能不要他了。
他也不打算狡辯什麼,偷東西本就不對,看著身後不遠得小樹林,心中開始暗自計較逃到林子得可能性。
沒有再猶豫,少年突然弓腰俯身,趁著眾人不注意,轉身就要逃,
與其相信對方搖擺不定的一點點善念,不如靠自己,這些年他都是靠自己這麼過來的。
既然別人做不了他的土地爺爺,那他就做自己的土地爺爺。
誰知,剛跨出一步,便被青年抓住衣領,動彈不得。
少年瞪大眼睛看著面前的如玉般的青年,眼中的驚訝之色還未褪去,
他怎麼也想不到剛剛還把他救下的人會再次把他攔下,轉而推向深淵。
心中的那一絲感激消散的乾乾淨淨,他怒視著青年,眼底已經閃過一絲絕望,那些人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管家原本看少年要跑,心下一急,不過轉眼就看到青年抓住了對方,當下大笑著抱拳道:
“少俠當真是善惡分明啊,我在此替我家老爺謝過少俠,哈哈哈……”
無錯書吧說著開始伸手抓向小賊。
“慢著。”
白衣青年微微側身擋住了對方,不等對方疑惑,從懷裡掏出兩錠銀子遞上前說到:
“這二十兩銀子,夠不夠賠他偷的東西。”
“!”少年與管家皆有些錯愕。
“少俠這是何意?”
管家看向青年手中的銀子笑著問道,眼底的貪婪卻不言而喻,
他平日一個月的月錢也不過五兩銀子,嘿嘿……還有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如何?”青年面無表情的問道。
“那怎麼好意思讓少俠破費呢?”
管家一邊說著一邊在周圍羨慕的眼神下將銀子塞到自己腰包裡。
再次看向少年,一張醜臉笑出了菊花,八字鬍都跟著抖動,這哪裡是小毛賊啊,簡直是他的小福星。
“走,回去我帶大夥喝酒去。”
少年看著管家帶著一行人大搖大擺的離開,氣的不行,咬咬牙仰頭問道:
“為什麼要給他錢!”
白衣青年瞥了他一眼,鬆開了他的衣領,給他留下一錠銀子,沒有多言,撿起劍鞘便轉身離開。
其實道理少年都懂,白衣青年這是用最和平的方式救了他,他只是不甘心看到管家那得瑟的樣子罷了。
看著地上的銀子,少年再次咬咬牙,拍拍身上的塵土,追上青年,將銀子塞給對方。
“那二十兩我會還你的!你去哪,我跟著你,等我掙了錢我就還你。”
白衣青年腳步未停,面色淡淡道:“不用。”
少年臉色有些難看,但他骨子裡透著倔強,“不行,我一定要還!”
白衣青年低頭撇了一眼少年,嗤笑一聲,笑聲中帶著淡淡的輕蔑。
他一個小毛賊,以偷東西為生,現在竟吵著要還人錢,實在可笑。
少年明白對方的意思,也不惱,解釋道:
“那地主在村子裡為富不仁,都是靠欺負百姓發的財,我偷他的我問心無愧,但你的銀子卻不一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要還!”
白衣青年依舊不為所動,少年有些急了,突然想到什麼,語氣篤定的說到:“你是要去金陵城吧。”
聞此,青年的腳步終於一頓,看著少年肯定的樣子,忍不住好奇道:“你是如何知道?”
“最近有好幾波打扮像江湖高手的人路過這裡,前往金陵城,我看你武功這麼高,一定也是。”少年得意的笑道。
“是又如何。”青年依舊淡淡道。
“我……我可以帶路,而且一路上你一個人,就算武功高也不安全,我……我可以……”
少年似乎也是被對方逼得有些急了,“反正我做什麼都行……”
看著對方急毛的樣子,青年眉梢一挑,掩住眼底的笑意,故意虎著臉,陰沉沉地說道:“真的,什麼都行?”
少年果然被嚇到了,半張著嘴巴,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罷了,橫豎賤命一條,反正這命本就他救的,大不了還他,
於是少年閉著眼咬著牙根大聲道:“對,什麼都行!”
看著少年一副生死看淡的模樣,青年都不忍心逗他了,
這小傢伙在這兒估計還要被那地主欺負,乾脆帶著吧,到了金陵給些銀子再把他打發了。
念此,青年的臉上終於浮出一絲笑意,讓原本驚豔的面容更加明亮,一時都讓少年有些看呆了。
“那就走吧,發什麼呆。”
白衣青年摸了摸少年乾枯的頭髮,先一步走到了前面。
“哎,等等我啊。”
回過神的少年不顧臉上的喜色,趕忙追上前面的白色背影。
春風再起,吹走地上的落葉,也吹走人留下的痕跡。
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官道上。
“對了,你叫什麼?”
“小雷子”
“不錯,我叫黃音,以後叫我黃公子就行。”
“公子,你們這麼多高手去金陵城幹什麼啊?”
“他們啊,應該是參加武林大會吧.”
“武林大會啊……嗯?公子不是的嗎?”
“我嘛,唔……不告訴你。”
“公子,不帶這麼欺負人……”
“你說什麼都願意,不欺負你欺負誰?”
“我……”
與此同時,
沉寂多年的江湖,似乎又漸漸熱鬧起來
五嶽之首的泰山上,一群身著道服,揹負長劍的劍士自此出發。
香火鼎盛的金龍寺的後院,一眾平日難得一見長老都在此,為一行和尚送行。
往日四散各地的丐幫的幫內高手也難得聚在一起,計劃著即將的行程。
江湖各地,武林上下,上至五大門派,十二正宗,下至三教九流全部動員起來,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武林盛事做準備,那就是五年一次的
武林大會
所有江湖人都將目光投向金陵這座古城,接下的日子,這裡將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