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長整了整長袍。
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他已經在心裡想到了十七種答案。
“陛下,京城內出現如此大案,應天府責無旁貸。其次御史臺監察不利,亦應問責。”
“御史臺監察百官,此等要案雖涉及官吏,但並不在御史臺職責範圍之內。”劉伯溫反駁道,“中書省總攬政事,應當即可安排官員查明真相,捉拿反賊,怎可在陛下面前無辜攀咬,實非大臣風範。”
李善長束手而立,對於劉伯溫所言,並未再進行反駁。
無錯書吧他只需講出自己的看法,至於最終結果如何,自有皇帝決斷。
此時朱元璋見到朱標、沐英等人進到殿內,便向兩人問道:“探查的如何?”
朱標上前回道:“陛下,許安租屋的地下室,有一條暗道,這些盔甲兵器,極有可能是透過這個通道運進來的。這個通道通往何處,兒臣正安排人進行檢視。徐老頭的地下室內,也藏有一百副盔甲。徐老頭的地下室,同樣與許安租屋有暗道相通。據兒臣所知,徐老頭在南京城居住長達三十餘年,恐怕是此次謀反案的首腦。許安不過是遭其牽累。”
朱元璋點了點頭。
“左丞相,對此謀反大案,朝廷該當如何措置?”
李善長上前施禮:“陛下,徐老頭和許安住處,共計發現兩百副盔甲,想必逆賊是打算裡應外合。可見城內尚有不少逆賊躲藏。微臣以為,如今當全城戒嚴,命應天府、五軍都督府訪拿逆賊。”
“陛下,若是全城戒嚴,恐引發恐慌,造成南京城動亂,反而給了逆賊可乘之機。”朱標反對道,“現如今此案乃是未發先破,應當消弭影響,暗中訪查逆賊即可,不可大張旗鼓,妄動干戈。”
“太子殿下,謀反乃十惡之首,豈可隨意姑息。”
“李相,孤並非姑息。”朱標看向李善長,解釋道,“然此案雖事涉重大,終究破獲於萌芽之際,若是興師動眾,勢必會讓闔城百姓人心惶惶。人心不穩,謠言必生,實非上策。”
朱元璋忽而笑著看向許安,沉聲說道:“我聽太子說,你甚有才學,堪為棟樑之材。依你之見,太子與左丞相孰是孰非?”
話音未落,殿內眾人齊刷刷的看向許安。
在他進來的時候,李善長、劉伯溫便感到奇怪,只是皇帝面前,不好詢問。
身穿囚服,進華蓋殿,自大明開國以來,許安還是第一人。
許安並未理會眾人的眼神,而是向朱元璋反問道:“敢問陛下,有人造反,所謂何事?”
朱元璋眉頭微皺,眼神中露出一絲狠厲。他亦是造反起家,先後滅掉陳友諒、張士誠,北伐蒙古,一路逐北,方才混一中原,建立大明。
而今許安所問,似有諷刺之意。
“若天下清明,冤可伸,惡必罰,官不害民,民不畏官,可有人造反?”
“若百姓有飯吃,有衣穿,無飢寒餒凍之憂,無徭役皂吏之擾,可有人造反?”
許安見眾人皆是驚駭之色看向自己,便又繼續問道:“陛下若是個好皇帝,朝臣若都是賢明之臣,何懼謀反?”
李善長怒吼道:“難道有人謀反,皆是朝廷的責任?黃口小兒,口出狂言,誹謗朝廷,犯在不赦。陛下,臣將這大逆不道之罪斬於午門,昭示天下。”
朱元璋面色不善,雙目充血,顯然亦是怒不可遏。
“來人。”朱元璋怒吼一聲。
許安嘆息一聲,自己終於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但蘇了了的後事,他已經無法謀算了。
“父皇息怒。”朱標急忙上前勸道,“許安並無誹謗朝廷之意,而是心中憂國憂民,又且是初見父皇,心中情難自持,故此一時失言。還請陛下恕罪。”
而就在這時,有個宮女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大膽,此處乃朝臣議事之地,豈容你胡亂闖入?”朱元璋怒道。
宮女見朱元璋發怒,卻並害怕,只是跪在地上說道:“皇后病倒了。”
屋內眾人皆是滿臉失色,朱元璋更是直接從御座下來,徑直來到宮女的跟前:“你說什麼?”
“皇后病倒了,正請了御醫診治。”
朱元璋也不管眾人,直接從華蓋殿跑了出去。
朱標見狀,也帶著眾人趕往坤寧宮。只剩下許安在殿中獨立。
只片刻後,朱標便又回來,將許安也帶進了坤寧宮。
“皇后身體如何了?”朱元璋高喊著走進坤寧宮,可卻見到馬皇后坐在桌子上喝茶,並無半點生病的模樣。
“小小宮女,竟敢假傳訊息,罪該萬死。”朱元璋怒視宮女。
“重八,你不要遷怒紅兒,是我叫她謊稱生病的。”馬皇后看向李善長、劉伯溫等人,輕聲說道,“本宮身體無事,你們先回去吧。”
李善長等人告退。
朱標聽聞馬皇后生病,心中急躁,一時忘記了許安,等到走了兩步,方又想起來,將他留在華蓋殿不合適,就將他帶到了坤寧宮。
“我若不假裝生病,恐怕你又要殺人了吧。”馬皇后給朱元璋倒了一杯茶,輕聲說道。
“咱也不是隨便殺人。”
馬皇后也沒有反駁朱元璋,而是看向站在朱標身後的年輕人。
身穿囚服,卻難掩精幹之色。
“你就是許安?”
“回娘娘,小人便是許安。”
“本宮時常聽標兒提起你,說你才學出眾,實乃我大明棟樑。”馬皇后稱讚道,“今日一見,果然一表人才。”
“娘娘謬讚,小人愧不敢當。”
馬皇后,千古賢后,許安心中十分敬佩。
陰皇后,長孫皇后,馬皇后,可謂古代賢后之典範。
若沒有馬皇后,洪武眾臣不知要多死多少人。而在朱元璋混一中原,建立明朝的過程中,馬皇后也是他的一大助力。
“謙遜有禮,不驕不躁,足可為士子表率。”
朱元璋聽著馬皇后的評價,瞬間雙眼怒瞪。
謙遜有禮?
不驕不躁?
士子表率?
適才他在華蓋殿,他可不是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