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三人回到天空城時,面對的是神情凝重如水銀的若罔。
“冕下,眼前的血肉騎士自稱皇帝,他要求我們撤軍。”薇婭直接說道。
若罔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但遲遲沒有回覆,即使是其他騎士也緊皺著眉頭,指揮室中沉悶好似要窒息的氣氛籠罩所有人。
當驚人的黑雲在地平線上升起時,任何人都得在改變地貌的偉力面前掂量,他們能不能抗住一次攻擊、有沒有能力在抗住攻擊之後迅速發起攻擊,發起攻擊之後又能不能再抗住第二波攻擊……
如果撤軍,他們向外穩固區域,清理周邊血肉領主之後對血肉領主構建防禦工事,依靠整個大陸乃至整個世界的力量來抵禦名為皇帝的血肉領主,聽起來這似乎是一個頗具吸引力的結果。
而相比之下,此時貿然強攻只會損傷慘重,按照剛剛空中遮天蔽日的血肉騎士數量,這遠不是他們所能比擬的,兩百多名血肉騎士啊,這已經是教會巔峰時期的總數了,現在的教會都不能拿出來如此多的騎士數量。
打還是不打。
兩種選擇的後果在眾人心中反覆咀嚼回味。
此刻他們已經陷入了極端的劣勢,而身後的王國與君主已經被海上騰空而起的血肉領主纏住,如果再多一點時間,讓更多君主騰出手來,讓更多國家參與進來,他們會不會有更多勝算和優勢?
如此看來,撤軍似乎是更好的選擇。
但……
“我們不能撤軍。”烏託說道:“皇帝出現在我們面前,說明他也有所顧慮,如果順從他的意思撤軍這無疑是給了他積蓄力量的時間,在之後我們將更難處理。”
“諸位,這已經是有自我意識能進行自我延續的血肉領主了,看看那些被血肉包裹冒著蒸汽的煙囪,皇帝已經能自己生產麵包,這意味著他已經解決了延續的最大問題,食物與水。”
烏託環視眾人緩緩說道:“諸位,你們已經見識過了血肉增值的速度,也從資料上看過帝都是大陸首屈一指的工業城市,而且,這裡曾經有數百萬人生活在這裡,對於血肉領主最為重要的大腦、有機物在皇帝面前已經不再是限制。”
“而且,在周圍還有數十個帝國城市被腐化成血肉領主了啊,他們正在發育,正在成長,如果我們走了,這就是把這些資源全部讓給了皇帝,那時我們面對的是整個帝國供養出來的血肉領主,你們覺得,那時我們真的有勝算嗎?”
“為什麼剛才那一炮不直接轟擊在天空城上?為什麼如此龐大的軍隊卻不敢直接攻擊?現在他有如此強大的武力卻還是要與我們談判,這正是說明他在害怕我們。”
“我們應該立刻發起攻擊。”
當明確皇帝已經是血肉領主,甚至能進行自我增值之後,烏託就明白,這個敵人必須被消滅。
在他面前,已經是從人類脫胎而出的全新文明,以血肉為主的文明,與人類是天然的死敵的文明,對人類具有強烈的腐蝕性和侵染性的血肉從根本上就意味著他絕不能與人類共存,血肉領主只會以人類為食而不會和睦共處。
人類也絕不可能有如此強大惡意的文明棲息於他們身側。
現在血肉領主完全可以造出適應的工具利用自然增值自身,他們的增值是無限的,力量會隨著時間不斷發展而積累,每一刻都比前一刻更強,儲備的資源更多,如不消滅皇帝,那他們就再難解決這頭血肉怪物了。
烏託凝視著若罔,從他沉重的面容來看,大審判官也依然在猶豫,面對如此敵人,猶豫是正常的,但是絕不能不打,不打就是養虎為患。
而他知道,教會會比自己更渴望消滅血肉孳孽,教會存在的意義之一就是淨化這些玩意,而烏託也明白了,為何教會會對變異人如此仇恨,當他看到這一幕時即使是烏託也會不可遏制地想要制止這一切的發生。
教會所堅持的事物可能在烏託看來不合邏輯,但以神為依據教導眾人應當做什麼事情卻是可取的,如同沙漠中演化的經書會以神諭之名告訴難以受到教育的人在沙漠中的生存技巧,而齒輪之神教會正是以神之名杜絕災厄的發生。
現在,災厄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身為教會的最高領導人之一的大審判官若罔又怎會違揹他一直以來所堅持的教義。
君主與騎士是絕不可能放棄自己所堅持的事物。
所以,若罔只有一句話:“怎麼打?”
“用天空城撞過去。”烏託直接了當的說道。
“什麼!”
“不可能!”
……
驚愕聲不斷髮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覆蓋他們的面孔,絕大多數騎士都難以理解烏託的做法,他們完全不能理解烏託為什麼要提出如此激進的方式。
天空城可不只是補給艦,本身的火力已經能壓制絕大多數血肉領主,使用飛行器是為了擴大他們的攻擊範圍。
天空城本身的職責應當是航空母艦和戰列艦的集合,而騎士和飛行器正是他的戰鬥機,一身實力大半在騎士上。
而現在烏託的提議卻是要讓他們捨棄天空城,捨棄兇猛的火力和強悍的後勤能力去直接撞帝都?
若罔沉思了一會,他問道:“為什麼?”
“我們擋不住這些血肉騎士,數量太多了。”烏託直言不諱:“而且我們三人已經和皇帝交過手了,很強,我短時間內也很難拿下。”
“而這位皇帝還說過一句話‘凱撒是皇帝,但皇帝不是凱撒’,我認為他的意思是,以凱撒為主導的思維模式已經統御了血肉領主所有思考單位,我們面對的是血肉領主‘皇帝’,而那些血肉騎士都是皇帝一部分。”
當烏託說到這裡時,任何人都已經明白他所想表達的意思,在場所有騎士面對的所有血肉騎士都可能是曾經的君主凱撒所操縱的,這個結果讓人不寒而慄。
無錯書吧君主之所以為君主,是因為他們能駕馭君主機關,而騎士機關呢?林特已經展現了頂尖騎士的實力,他甚至能與遠超自己的權杖機關角力。
而皇帝的實力就不可能比林特弱,從與烏託三人的戰鬥中就可以看出來,他的實力已經超過在座絕大多數騎士。
數量比天空城多,平均實力比天空城強,他們有勝算嗎?
但烏託的答案是,有的。
“實行天空城降落,用天空城本身作為武器,引爆整個帝都,消滅大半血肉孳孽之後再出動騎士和飛行器進行打擊。”
烏託沒有在座騎士對於君主機關的盲信,也沒有聖騎士憧憬著聖騎士,他僅僅是將天空城視作一個工具,一個必要時就可以拋棄的工具。
可惜現在教會的權杖機關已經被全部擊潰,短時間內無法重現,不然就能部署在天空城上了,但實際上雙爐系統的救主騎士機關已經不比權杖機關弱多少了。
只是,面對如此龐大的騎士機關數量,烏託也難以為繼。
“烏託,你有把握嗎?”席勒苦笑地問道。
這個提議,還是太大膽了,如果無效他們損失的可是大陸上所剩不多的君主機關。
“盡力而為。”烏託只能這樣回道。
皇帝,還是太過於強大了。
“我認為這個提議可取。”薇婭贊同道。
“我們選擇發起攻擊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要面對剛才的炮火打擊,冕下你覺得天空城能抗住多少下?”她問道。
“兩次,兩次之後天空城就會因為蒸汽管道大面積受損,功率無法傳達到各處而墜落。”若罔回道。
“天空城也只能扛兩下,如果正面作戰,以天空城為依託對帝都進行打擊我們只會被淹沒於血肉孳孽中,正常手段我們毫無勝算!”
“帝都毗鄰海洋,如果任其發展,君主們現在所面臨的血肉領主以後將全是皇帝,我們不能冒這個風險。”
薇婭看著騎士們說道:“我們選擇戰爭,也絕不怕犧牲,但我害怕自己的犧牲毫無效果。”
“所以,我支援烏託的提議,這至少讓我看見了勝利的機會。”
烏託看著薇婭,點了點頭,好像是在感謝她。
實際上選擇撤軍也可能是好方法,而且血肉領主能自我增值也沒有實際證據,勾連帝國的血肉領主更是天方夜譚,這些都只是存在於設想中的可能。
儲存實力,積蓄力量再發起攻擊對人們來說更符合直覺。
少則避之嘛。
只是,他的設想實在是太壞了,壞到如果不現在發起攻擊他在未來完全看不到贏的希望,即使教會這邊能拿出核彈也贏不來。
因為,帝國距離最近的出海口也不過只有一百多公里啊!
海洋能有更廣闊的空間,更多資源來供皇帝進行自我增殖,烏託無法相信這會誕生一個什麼樣的怪物。
若罔看著眾人,但騎士們毫無懼意。
他提醒道:“天空城沒了之後,留在這裡的人活下來的機會很渺茫。”
“再從帝都殺到庫爾不就行了。”讓娜滿不在乎地回道。
“冕下,下令吧。”席勒回道。
騎士們一致看向若罔,他們期待著大審判官閣下的命令。
而大審判官卻自嘲道:“我作為審判官,理應對血肉孳孽斬盡殺絕,如今卻想妥協,實在不應該。”
“諸位!”他高聲大喊:“我們將戰鬥到底!”
……
指揮室內,偌大的戰略地圖降下,大審判官按著指揮棒對著地圖說道:
“現在我們處於帝都邊緣,任何動作都在皇帝面前,即使我們衝過去,天空城也無法順利擊中帝都核心,因此,我們必須拉開距離,給我們反應的時間。”
“我的想法是,天空城拉昇高度,從極限高度往帝都墜落,諸位以為如何?”
烏托起身問道:“天空城被轟擊時,能撐住不解體嗎?”
“天空城有完善的防禦系統,可以進行攔截。”若罔回道。
但烏託明白,面對堪比核爆威能的炸藥,決不能等閒視之,恐怕這個攔截效率並不高。
“在降下之後,我會自爆整個天空城。”
“冕下……”薇婭想說什麼。
“不必擔心,我也能駕駛騎士機關,在降下中途我就會退出。”若罔示意眾人放寬心。
“之後,由騎士守衛飛行器編隊對帝國進行轟擊,殺傷他們殘餘力量。”
“最後,諾娜與帝國騎士帶領諸位騎士去我們已經擬定好的地方消滅思考中樞。”
若罔對著諸位騎士說道:“這就是天空城降下計劃的全部作戰內容,願神庇佑諸位。”
“聖哉!”眾騎士齊聲回道。
會後,若罔留住了烏託與薇婭,他對他們說道:“如果此次作戰計劃失敗,你們帶著騎士立刻殺出去,與聖座匯合,我相信,這些血肉騎士攔不住你們。”
“失敗?”
“為最壞的可能打算。”若罔憑此打消了烏託的疑慮。
“冕下,聖座對這裡的事情瞭解嗎?”薇婭問道。
“等待時機。”若罔回道。
在帝都,一直懸浮於空中的血肉騎士看著緩緩退去的天空城,竟然有些驚訝。
教會,就這麼被嚇跑了?
萬千重音迴響於腦海,像是世界上所有噪音疊加於一起令人厭惡,但一聲喝問響起,所有聲音被驅散,頓時間他的思維中只有了一個聲音。
竟然因為這個而影響了控制力,在我心中,教會就如此可怕嗎?
但,無論教會要做什麼,那就儘管來吧。
夜晚的帝都靜悄悄的,銀色的光輝流轉於厚厚的表皮,彎月映襯凝脂,皮下肌肉緩緩蠕動竟然像是陣陣起伏的海浪。
血肉包裹下的熔爐在緩緩專業,金屬順著溝槽流入磨具中,血肉觸手在機關前擺弄著按鈕,這是由人類所構造的事物,只能與人類相近的體態來進行操作。
但沒有事,他已經在摸索這幅姿態之下,他該以什麼狀態來進行工業生產了。
而他已經感受到了,來自心中的聲音越來越宏大,只要再發育一點,再生長一點。
他就能實現最終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