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爛尾了。

四合院的槐樹篩下細碎光斑，李凡推開斑駁的木門時，紫藤花香裹著茶香撲面而來。朱怡正踮腳給簷下的鸚鵡添水，深藍律師袍下襬掃過青石臺階，髮間的銀杏葉簪子晃出一道流光。

“王德全送來兩筐新茶。“她轉身時，懷裡的案卷嘩啦作響，“說是用老宅後山的野茶炒的。“

李凡接過茶罐，瞥見卷宗上熟悉的批註筆跡：“法律援助中心那個家暴案，你接了？“

“後天開庭。“朱怡將碎髮別到耳後，露出頸間淡紅的灼痕——上週取證據時被當事人丈夫潑的熱水。李凡指尖撫過傷處，想起三年前她初來實習時，連離婚協議都不敢直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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鸚鵡突然撲稜翅膀：“反對！反對！“兩人同時笑出聲。這扁毛畜生聽多了模擬辯論，倒比某些見習律師更懂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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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漫過西廂房的雕花窗，李凡翻閱著朱怡的庭審記錄。電腦螢幕亮著未關閉的文件，標題是《論農村土地承包合同無效認定的舉證責任倒置》——她為明日的專家研討會準備的論文。

“這裡引用的是2019年指導案例23號？“他敲敲鍵盤，“去年最高法新出的152號案例更適合你的論點。“

朱怡端著藥膏進來時，正撞見他在修改腳註：“李律師，這是我的...“

“第152號案是我代理的。“他拉她坐在太師椅上，蘸著藥膏塗抹她手背的燙傷，“被告律師當庭暈倒，因為你引用的司法解釋太誅心。“

她疼得縮手，被他輕輕釦住手腕：“疼就咬我肩膀，像答辯會那次。“話出口才驚覺失言，那年模擬法庭她緊張到咬破他襯衫，如今那道齒痕還在衣櫥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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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未晞，朱怡抱著案卷衝出衚衕。朝陽將她的影子拉長在四合院照壁上，那上面新拓的“明法“二字還散發著墨香——昨夜李凡握著她的手，用齊龍所贈的戰術匕首刻下律所名號。

“朱律師！“家暴案的當事人躲在法院廊柱後，“他...他帶了三十多人...“

朱怡按亮手機，屏保是李凡熟睡的側臉：“別怕，我申請了《反家暴法》第三十條的隔離措施。“她將當事人護在身後，法警已守住所有入口。

當施暴者咆哮著衝上證人席時，朱怡舉起平板：“這是你昨晚在酒吧炫耀打老婆的錄音，需要我當庭播放嗎？“她展開的襯衫袖口下，隱約可見李凡送的銀杏腕錶——錶盤背面刻著“見義勇為，適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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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最盛的午後，李凡在律協頒獎禮上接到緊急電話。趕到看守所時，朱怡正對著單向玻璃整理衣領：“他故意說方言擾亂庭審，我用《刑事訴訟法》第九條駁回了。“

玻璃後的當事人突然暴起，警察的呵斥聲中，她聲音清亮如刃：“您女兒在福利院學會了手語，說等爸爸學會尊重法律就回家。“

回程的梧桐道上，李凡將方向盤攥得死緊：“為什麼不申請法警陪同？“

“想起你第一次帶我取證。“朱怡按下車載音響，《卡農》旋律流淌而出，“你說真正的法律人，靠這裡贏官司。“她指尖點在他心口，溫度穿透三層襯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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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的四合院燈火通明。朱怡渾身溼透衝進書房：“勝訴了！婦聯要給當事人安排工作...“

李凡用毛巾裹住她發抖的身子，發現她懷裡緊抱著泛黃的筆記本——那是他當年輸掉第一個案子時寫滿的自省。

“你翻了我保險櫃？“

“密碼是我們的初遇日期。“她髮梢滴水在地板上匯成溪流，“2017年10月23日，法學院模擬法庭，我弄灑了你的咖啡...“

驚雷劈開夜幕時，二十年陳的普洱潑溼了案卷。朱怡的吻帶著雨水的鹹澀，李凡在眩暈中聽見鸚鵡在簷下學舌：“反對有效！反對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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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杏葉鋪滿庭院的清晨，銅製門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李凡摩挲著“明法律師事務所“的刻字，身後傳來高跟鞋輕響。

“李主任，我的辦公室要朝南。“朱怡將名牌掛在西廂房門楣，深褐木牌上燙金小楷歷歷分明：朱怡律師，專長家庭法與土地糾紛。

沈天真抱著卷宗穿梭於庭院，新來的實習生撞翻了墨硯。朱怡蹲身收拾殘局時，露出後頸淡紅的咬痕——昨夜李凡在勝訴慶功宴後，將她抵在百年槐樹上低語：“我的朱律師，該討學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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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落滿衚衕的黃昏，律所迎來特別訪客。齊龍牽著女兒立在照壁前，藏藍警服襯得勳章愈發明亮：“來謝朱律師找到她生母的醫療記錄。“

小姑娘將銀杏葉標本塞給朱怡：“爸爸說你們的故事比偵探小說精彩。“

李凡煮茶時，聽見西廂房傳來笑語。朱怡正展示勝訴牆上的首案判決書，齊暖冬的名字旁貼著泛黃便籤——“法學院2019級朱怡，於模擬法庭質疑李凡律師代理意見，勝。“

爐上水沸如松濤，他望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想起三年前那個溼漉漉的清晨。穿襯衫裙的女生抱著法典跑過銀杏大道，驚起飛鳥與年少時所有未曾言明的心動。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