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東海孤島縹緲的夜色中,海面上躍起一道七彩斑斕的彩虹,那彩虹冉冉升起,由新月變為弦月,不一會已如同天邊的滿月。那七彩的滿月浮出水面,“嘭”的一聲,怵然炸裂開來,露出一艘黑漆漆的巨船。
雲逸藉著皎潔的月光眺望,那艘從海底而來的巨船,有著高聳的桅杆,鐵甲包裹的船舷、甲板,以及長逾三十丈,高過五層,密佈火炮的碩大船身,比之九曲連環塢的戰船有過之而無不及。這銅牆鐵壁的戰船雲逸之前也曾見過,正是怒鮫人的驚天戰艦。
船靠孤島,從一側的船舷中洞開一道吊門,斜搭在島邊沙灘上,幾十名怒鮫大漢魚貫而出,迅速佈防在四周,船中徐徐走下一名威嚴的白髯老者,周身纏裹著件月白的長袍,僅健碩的半邊胸膛露出的片片黑鱗甲。那老者步履甚是矯健,也不過片刻,便已行到雲逸面前。
看這排場架勢,雲逸知曉來人雖不是白鱗的怒鮫皇族,但身份決然不低,心中正躊躇,那白髯老者率先開口,翁聲道:“你便是雲逸?”
“是!”雲逸應了一聲,心中卻仍是疑惑。
那白髯老者聞言退後幾步,繞著雲逸仔細打量,嘖嘖搖頭道:“血魔轉世之人,也與常人無異。”一招手,早有身旁的護衛匆忙趴下,以四肢支地,形成一個人凳,老者安然而坐,摩挲著拇指上的一枚紋著白龍的扳指。
這老者平日裡說話行事顯然是頤氣指使慣了,雲逸本就對這種人無甚好感,冷聲反問道:“你是?”
無錯書吧老者微微一笑,“我便是東海怒鮫丞相,万俟名臣!”
聽到万俟名臣這幾個字,雲逸劍眉微蹙,又見那老者眼角魚尾深刻,雙眸卻凝聚盈光,話一出口,周身銳氣逼人,忙運轉心劍之術,這才想起劍匣與懷光劍都早已被白翰收去,沒有靈覺感應,意劍訣連根木棍也駕馭不起,俎上魚肉便是眼下最貼切的情形。
万俟名臣戲謔的看著雲逸,似已將他心思猜透,“若要殺你,你已死了不知多少次,我勸你最好不要犯傻,我問你件事,你須如實告訴我。”
怒鮫人有事相詢,雲逸暗忖:莫不是與血魔相關?
“世人皆稱你乃血魔轉世,能驅使四海游龍,在東海之濱、滄瀾山幻仙闕、青丘山谷,你也確實曾經驅使四海游龍,但我卻可以確信,你絕不是什麼血魔!”
蒼茫大荒,芸芸眾生,能如此斬釘截鐵,篤定自己不是血魔的人竟然是與自己有殺子之仇的怒鮫人,雲逸心中掠過一絲詫異,一絲驚駭,以及些許感慨。雲逸感受得到,與自己最為親近的水倩兮、煙銘等人雖是不願相信,但對於自己血魔的身份內心深處終有略微的遲疑。
万俟名臣緊緊盯著雲逸眉宇間,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接著道:“你一定想問為什麼我這麼篤定。”
“不錯,但我想你也不會告訴我。”
万俟名臣眼角的魚尾忽的綻開,哈哈哈大笑道:“你這人看著一副子書生氣,全然沒有半點天人閣殺手的戾氣,聽聞你在新朝的國子監也曾待過幾年,本以為你說話滿嘴之乎者也,不曾想卻這般直來直往。”
雲逸也微微一笑:“可惜直腸子的人向來都命不好。”
“這次你說錯了,你的命這次很好,本來你是必死無疑,只是恰逢我遇到件棘手的事,恰好你又被白翰擒了回來,而我這件事又恰好需要你這樣的人去辦。”
雲逸不禁詫然,皺眉道:“為什麼是我?”
“因為只有你的血魔身份才不會使人起疑。”
“我要不是不願意呢?”雲逸沉思片刻,終究有些猶豫。
万俟名臣低頭反覆把玩拇指間的那枚戒指,毫不在意道:“你一定會去的,因為有個很重要的人在我手上,也正是因為這個人,你才不得不答應。”
雲逸渾身一震,心中吃驚,煙銘幾人在九曲連環塢,怒鮫人就算再厲害,也絕不敢公然殺進水寨奪人,難道是水倩兮?念及至此,目光怵凝,渾身氣息猶如千鈞壓頂,逼得人不敢直視,寒聲道:“是誰?”
万俟名臣一擺手,兩名怒鮫人從船艙中抬出一具寒氣凜洌的巨大冰雕,站在艙門外緩緩立起,雲逸凝眸細看,那冰封之人長袖翩翩,風姿綽約,分明便是名女子。看身形,並不似是水倩兮那般瘦弱,雲逸不由向前幾步,待看清那女子雙目緊閉,冰冷孤傲的面容,不由得失聲道:“承影!怎麼會......”
那冰封中的女子正是許久未見的姬承影!
雲逸見到姬承影被怒鮫人所抓,陡然氣勁迸發,作勢便要衝出,哪知尚未再踏出半步,早有兩名怒鮫人已按住雲逸琵琶骨處的大穴,雲逸吃痛不起,呻吟一聲,跪倒於地。
万俟名臣再揮手,冰雕的姬承影又被抬回船艙中,看著雲逸桀驁不馴的模樣,忽的失聲笑道:“她沒有死,也未受到半點傷害,天人閣的“明殺”,如果不冰封,恐怕想要關押她,得費些功夫。這冰棺乃是瀚海深處的冰晶所制,不但不會對她有半點損傷,反而對於提升修為大有裨益。”
雲逸吐了一口跪倒時濺起的砂石,狠狠道:“她若有事,我絕不放過你!說吧,你要我做什麼!”姬承影雖與自己有些隔閡,但她畢竟是姬純鈞的親妹妹,雲逸早已將她當做親人般看待。
月光下,万俟名臣笑意更濃,“我讓你去幫我取一本殘卷,名喚噬日天魔大法!”
“什麼?”雲逸大吃一驚,這怒鮫人想要的竟然是姬純鈞所修煉的邪功。
“你只需取來這殘卷,我便完好無缺的放了姬承影!”万俟名臣搓著指環站起身來,“否則......”
雲逸一愣,“否則怎樣?”
万俟名臣沒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從戰艦上放下的一艘長帆小船,“我的人會帶你回到岸上,我等你十日。不要問我去哪裡找殘卷,姬純鈞此刻便在新豐城中。“說著話,眉頭一挑,一臉怪笑道:”與他一起的還有你的心上人。”
雲逸心神劇震,水倩兮與姬純鈞竟然也來了新豐城。
“你有沒有聽過人彘?”
這是万俟名臣說的最後一句話。
雲逸嘆了口氣,登上了怒鮫人的帆船,向海岸駛去。
月色澄亮,海面上泛起銀芒,被映的一片碧綠。雲逸清秀的面容驟然變得慘淡,他知道那不是光影的變化,而是附近寸步不離,暗中監守自己的怒鮫人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