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客看向老太監，神色肅然。
他曾向東方天吉請教過‘天眼望氣術’，雖然因為這門武功乃其師門不傳之秘，不可能將完整的武學傳授給他，但也同他說過這武功的許多原理，讓江舟客頗有受益。
當江舟客以自創望氣術看向陳公公時，卻沒辦法看到他體內真氣的流轉，只看到了一個幽幽暗暗的漩渦，渾沌如一，帶著莫名的吸力，天地間的靈氣、生機盡數來投。
而這漩渦中看似幽暗，但內裡卻又彷彿透露著火山般的磅礴力量，隨時將要爆發。
“這陳公公修煉的究竟是什麼武功？我居然看不透。”江舟客眉頭微微一皺。
陳公公抬頭，與江舟客目光對視。那一雙渾濁幽暗的雙眼，似也化作了兩個漩渦，讓江舟客感覺心神都盡數投入其中，視線變得黯淡下來。幸好，他的精神修為很強，甚至可以說是超過了許多先天九層。
祖竅內精神凝聚，化作一柄無形之刀，橫空一斬，將那種莫名的聯絡斬斷。
與此同時，江舟客雙眼中有盈盈光澤，眉心鼓脹，一股無形波動向老太監彌散而去。
陳公公古井無波的眼神中出現喜怒哀懼等情緒，如潮水般翻湧。卻是受到了江舟客‘紅塵咒’的影響，心緒出現劇烈波動，回憶起起曾經的一幕幕過往。然而，他目光中忽然閃過一絲亮光，如同照徹黑夜的極光，起伏的情緒迅速穩定下去。
兩人雖然隔著數丈距離，一句話也沒說，卻完成了一次無形交鋒，這交鋒暫時沒能分出勝負。
此時，兩人目光交擊在一起，無形的契機再次開始爭鋒，四周都彷彿籠罩在一層力場中，帶著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壓力。
“好個江湖莽漢，居然自持武功高強，擅闖皇宮，竊取藏書，藐視我大楚律法，知不知尊卑倫常。”
忽然，十大義子中排名最末的小讓子向前踏出一步，用手指著江舟客，發出冷喝：“你這無君無父，無法無天的逆賊，還不束手就擒。”
江舟客眉頭一挑，向小讓子看了過去，這所謂的十大義子，都這麼魯莽，這麼沒腦子麼？
就連陳公公也皺了皺眉，似乎沒想到小讓子會突然開口。
而這番話說出來，雙方默契被打破，衝突已浮到面上。
無錯書吧江舟客看向小讓子，眸光流轉間，能清晰看到他體內真氣流轉。同時他驚訝的發現，這小仁子不但氣血旺盛，體魄強橫，而且周身上下幾乎沒有多少雜質，就如同一塊無瑕美玉一般。天地間的元氣分別湧向他頭頂百會穴和腳底湧泉穴。
“所以，這傢伙是有什麼無垢之體？還是因為某種特殊功法導致的？這群傢伙果然都不簡單。”江舟客心念電轉，淡淡道：“有沒有可能，你才是無君無父，不懂尊卑倫常的逆賊？”
“你……”小讓子眉頭一豎，正要呵斥，卻見江舟客從懷中取出黃橙橙的聖旨，揚了揚，笑著道：“聖上已經封我為影龍衛，本人身為‘影龍衛’的一員，巡視皇宮，有什麼不妥。倒是你，算什麼東西，區區陰陽人，也敢來盤問本人？”
這封聖旨，自然是當初小義子帶來的。雖然江舟客沒有跪在地上，說什麼‘叩謝天恩，聖上萬歲萬萬歲’，但也算接下了這封聖旨。
”江舟客低頭，看著自己白皙修長的手掌，有著玉石一般的色澤，甚至可以讓女人為之嫉妒。
“看你也算我同僚，就簡單給你個教訓。
忽然，江舟客五指輪轉握拳，一拳向小讓子砸了過去。
他和小讓子相隔數丈的距離，人隨拳走，看似簡單的一拳，落在小讓子眼中，卻生出心驚肉跳的感覺，只覺比以往任何攻擊都要可怕，那從九天降落的隕石，劃破長空，以碾壓一切，摧毀一切的威勢砸了過來。
咔嚓！在這一拳下，周圍的空氣都被擠壓成實質，然後一層層的向小讓子碾壓過來，讓他身體骨骼咔咔作響。而那拳頭也越來越近，彷彿在這一拳面前，山嶽都要為之傾倒。
小讓子知道，這不是真的。
沒有人能夠傾倒山嶽，也沒有人一拳就能將他鎮殺，這不過是對方拳勢太恐怖，還融合了精神攻擊，給自己造成的錯覺。
但這錯覺太真實了。
小讓子猛一咬舌尖，痛楚讓他短暫擺脫這一拳的威壓。
而後瘋狂催動‘乾坤功’，肌膚泛起晶瑩的色澤，無窮力量從他體內爆發。他不是江舟客的對手，但他所修煉的‘乾坤功’內外兼修，如今也接近神氣境，卻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擊敗的。
不過小讓子的攻擊並沒有轟出，因為陳公公已經擋在了他面前。
轟隆，陳公公幹枯手掌揮動之間，宛如天河倒洩般的掌力已經與江舟客的‘焰日照拳’交擊在一起。
以江舟客、陳公公為中心，腳下地面被一股無形力量碾壓，隨後寸寸碎裂。
江舟客向後退了三步，略顯警惕的看著陳公公。
陳公公左腳向後退了半步，神情依舊風輕雲淡，顯示出他超凡脫俗的修為，其實力絕對超過斷念、小仁子、項老這三位神氣境。
“你說你是影龍衛？”陳公公終於開口。
江舟客揚了揚聖旨：“有聖旨為證，怎麼，陳公公不信麼？”
“既然你是影龍衛，可為何還殺了小義子？”陳公公淡淡道：“小義子也是影龍衛的一員，他乃是影龍衛的‘龍鱗統領’，論地位還在你這新晉影龍衛之上？”
江舟客不知道什麼‘龍鱗統領’，聳了聳肩：“這確實公公誤會了，我和小義子在東廠偶遇，小仁子、小義子公公知道我是新晉影龍衛，所以就想要考校一下我的實力，讓我全力出手。但沒想到……”
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再次看著自己的手：“我還沒有用力，他就倒下了。”
小讓子嘴角抽了抽，這傢伙真是謊話連篇，而且說胡話好歹用心一些啊，這是把人當傻子騙。
陳公公沉默了片刻，渾濁的目光變得明亮起來，明亮如刀，滿是皺紋的面容，漸漸覆蓋了淡淡殺意。
“小義子身為‘龍鱗統領’沒能考校到你這個影龍衛，是他本事不濟。現在，就讓咱家這個‘龍首’來試試你的本事。你若能勝了咱家，這個‘龍首’就讓你來坐。”
江舟客道：“我對龍首沒興趣……”
“但咱家這個‘龍首’卻對你這影龍衛很感興趣。”這句話說完，虛空傳來宛如颶風呼嘯的聲音，數十道掌印忽然從空中浮現，如狂風驟雨般向江舟客轟殺過去。
——虛空天掌。
在東廠時，小仁子就是用這門掌法和江舟客交手。
小仁子將‘虛空天掌’練到大成，但若是和陳公公相比，就差了太遠，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在先前兩人交談時，陳公公雖然風輕雲淡，一動不動，但卻已在四周佈下了一重重掌印，且這些掌印在沒有爆發前更是融於虛空，隱而不發。此時爆發時，掣如電光，罷如雷霆。尋常罡氣絕頂，只怕被任意一道掌印轟中都要吐血重傷。
而此時，近百道掌印狂轟濫炸而下，威勢駭人。
江舟客眉頭一皺，第一時間便張開了雲海氣罩。
轟轟轟！！
虛空掌印轟在雲海氣罩上，讓氣罩瘋狂波動扭曲，彷彿下一刻就要潰散般。而江舟客腳下地面不斷炸開，沉陷，煙塵飛揚。
這虛空掌印的攻擊太綿密，且每一道掌印所蘊含的力量更是剛猛。即使是大成的雲海氣罩，也漸漸有堅持不住的趨向。
忽然，江舟客主動散開雲海氣罩。
咻咻咻！他手臂一揮，數十道兩儀劍氣飛射而出。
每一道兩儀劍氣撞在掌印上，就是‘砰’的一聲，雙雙爆散無形。只聽氣流爆炸聲不絕於耳，掌印盡數被劍氣刺破，而劍氣也消散無蹤。
兩儀劍氣擅長勁力變化、轉圜移動。
若真要和虛空掌印交擊，只怕七八道劍氣才能將一道掌印刺破。
但掌印乃是真氣凝聚而成，江舟客用望氣術看破了真氣薄弱之處，每一道劍氣都是刺在薄弱處，於是就有了眼前這幅景象。
“小輩，你在皇宮外放肆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跑到皇宮中來竊藥偷書，真以為咱家年紀大了，不能動了麼？！”陳公公冷哼一聲，衣袖捲動，雙手如雲般輕拂。
掌印破碎後的氣流漫空凝聚起來，最後居然化作足一丈許來長的巨大手掌，遮蔽月光，向江舟客狠狠鎮壓下去。這手掌不但巨大，而且帶著一股高深如天威的莫測掌勢，彷彿這隻手掌代表了蒼穹高天的意念，要鎮壓江舟客這個無道之人。
因為某些原因，陳公公不願親自出手，即使小義子死了，也依舊龜縮在皇宮中。
但江舟客實在太過放肆，居然跑進了皇宮。這是陳公公的底線，他乃是皇宮的守護之人。
這次若讓江舟客竊藥偷書後安全離開，那那下次是不是就要夜闖後宮，醉宿龍床了？
當然，陳公公起初依舊不願動手，見到江舟客時，他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運用某種精神秘法對江舟客進行壓制，可惜失敗了。
之後江舟客對小讓子出手，終於讓陳公公坐不住了，小讓子對他來說太重要，特別是對方‘乾坤功’將成之際。別說重傷，哪怕就是輕傷也或許會引起難以預想的後果。
面對從空中降落而下的巨大手掌，江舟客不敢有絲毫的放鬆，雙臂揮動間，兩儀劍氣、縱仙劍氣、鼎盛劍氣三種不同的劍氣，交織成一張巨大的劍網，攔向虛空手印。然而劍網很快就被撕裂，掌印微微有些虛晃，但還是以不顧阻擋之勢鎮壓下來。
“我隱穴內蘊養著三種劍氣各有所擅，雖然能展示凝聚成劍網，但也只是簡單的組合罷了。若是能夠把它們真正凝聚唯一，如同三絕勁、四絕勁一般，不知劍氣的威力是否又會有所增強？”
面對這能夠輕易將罡氣絕頂碾壓成肉醬的手印，江舟客沒有絲毫驚慌，目光一凝，真氣運轉，周身彷彿化作熔爐，四周氣溫幾句提升，一拳朝天轟去，炙熱的拳意瀰漫方圓十丈。
江舟客這運轉四絕勁擊出的一拳，彷彿有著貫穿一切的偉力，連泥土碎石都隨著這一拳倒卷向上。
轟隆！空間震顫，拳頭轟擊在掌印之上，短暫的僵持中，巨大的手印轟然潰散，殘餘的勁氣向四面八方擴去，如颶風般席捲。
煙塵飛揚，江舟客的身形已然不知何時出現在陳公公面前，於剎那間展開比雷霆更加迅猛的功擊。
“來吧，讓我瞧瞧你這‘龍首’究竟有多厲害。”
焰日照拳、凌霜指、重溟神掌……一道道絕學施展出來。
同時，江舟客周身五大隱穴和丹田洞開，吸收著天地間的精氣，竟似源源不絕，無窮無盡。
轟！兩人交手太迅猛了，雄渾的真元揮灑出去，有著摧枯拉朽的力量，宮牆嗡嗡顫抖，綻裂碎痕，最終在餘波洶湧之下，轟然倒塌。
兩人的交手動靜半個皇宮都能聽見，不過陳公公提前做了安排，並沒有禁衛軍前來。
距離藏書閣較近的一些太監、宮女都瑟瑟發抖，那交手碰撞聲次第響起，不亞於在他們耳邊炸開一道道驚雷。皇宮禁軍中也有頂尖高手，此時相顧駭然。若非已經得到按兵不動的命令，知道上面有了安排，只怕也不免驚慌恐懼，畢竟這等動靜可不是尋常罡氣境能製造出來的。
與江舟客略顯花哨的各種奇功絕技相比，陳公公交手從始至終都是使的‘千瀑掌’和‘虛空天掌’。
他有時一掌拍出，掌力如天河瀑布倒洩而下，有席捲一切的威勢。有時於虛空中悄無聲息佈下重重掌印，讓江舟客都有些措手不及，有時掌力凝聚，帶著浩蕩天威，讓人從內心深處生出恐懼的情緒……
“義父果然深不可測，那姓江的能逼出義父的真正實力麼？”小讓子目光微微一閃，旋即更加仔細的觀看起兩人的戰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