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的糧食是我給的！你住的房子是我給的！你的命都是我給的！”
“我讓你幹活，是看得起你！我吃你點東西，那是你的孝心！我拿你丈母孃家的糧食，那是替你當家！沒有我，你們一家三口早就餓死在外面了！”
“你現在跟我算賬？你有什麼資格跟我算賬？！”
她叉著腰，像一頭得勝的公雞，用那套顛倒黑白的邏輯，理直氣壯地宣判著。
“我告訴你，馬大成！今天你要是敢分這個家，我就……我就吊死在這屋樑上！讓全村人都來看看，你這個不孝子是怎麼把你親孃逼死的！”
一哭二鬧三上吊。
這是她用了大半輩子的殺手鐧，百試百靈。
然而，這一次，她失算了。
看著母親那副撒潑耍賴、毫無悔意的嘴臉，馬大成心中最後一點名為“親情”的火苗，徹底熄滅了。
他臉上的憤怒和激動，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灰般的平靜。
他笑了。
笑得比哭還難看。
“好……好……”
他緩緩地點著頭，看著眼前這群所謂的“親人”，目光從他們每一個人臉上掃過。
“既然這樣，那這個家，我今天，分定了。”
他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身體，那根被壓彎了四十年的脊樑，在這一刻，彷彿重新挺立了起來。
他最後一次，用平靜到可怕的語氣問道：
“我只問最後一遍。”
“開春蓋房，你們是親人，搭不搭把手？”
“家裡的糧食，有我一份，分不分？”
馬土金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第一個嗤笑出聲。
“馬大成，你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還想要糧食？還想讓我們幫忙？你做什麼白日夢呢！”
“你他媽還想分糧食？你這是不打算讓咱們活是吧！咱們老馬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一個黑心爛肚腸的混蛋！”
馬土銀一口濃痰吐在地上，指著馬大成的鼻子破口大罵。
“我混蛋？”
馬大成指著自己的鼻子，被這句“黑心爛肚腸的混蛋”罵得渾身一震。
他看著眼前暴跳如雷的二哥，又看看旁邊一臉譏諷的大哥，最後目光落在那位滿臉刻毒的母親身上。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原來，在他們眼裡，想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想要讓自己的妻女吃上一口飽飯，就是黑心，就是混蛋。
他心中最後一絲名為“親情”的火苗，在這一刻，被這盆夾雜著唾沫星子的髒水，徹底澆滅了。
他不怒了，也不吼了。
整個人，反而平靜了下來，一種死水般的平靜。
“好。”馬大成點點頭，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糧食不分，房不幫蓋。我明白了。”
牛菜娥見他服軟，以為自己的威脅又一次奏效，臉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神色。
她叉著腰，下巴一揚，準備再補上幾句刻薄話，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徹底踩進泥裡。
無錯書吧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
“哐！！”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堂屋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破碎的木屑四下飛濺，一股夾雜著冰雪的寒風猛地灌了進來，吹得屋裡所有人都打了個哆嗦。
門口，李鄉書逆光而立，身形挺拔如松。他身後，是面沉如水的陳紅。
“誰他媽……”馬土金仗著人多，下意識地就要破口大罵。
可他的話剛到嘴邊，就卡在了喉嚨裡。
只見李鄉書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進屋裡。他身上那件厚實的棉大衣敞開著，露出了裡面那身扎眼的——藏藍色警服！
警服！
屋裡所有人，呼吸都是一滯。
馬家兄弟倆臉上的囂張瞬間凝固，牛菜娥那張刻薄的嘴也下意識地閉上了。
這還沒完。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釘在了李鄉書腰間。
那裡，一個黑色的牛皮槍套，斜挎在腰帶上。槍套的搭扣解著，露出裡面手槍那冷硬、烏黑的金屬握把。
槍！
那玩意兒，只在縣裡槍斃人的佈告上見過！
“咕咚。”
不知是誰，狠狠嚥了口唾沫。
整個堂屋，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寒風嗚咽的聲音。
李鄉書的目光，緩緩掃過屋裡每一個人，最後停在僵在原地的牛菜娥身上。
他沒有發怒，也沒有咆哮，聲音平靜得可怕，像冬日裡結了冰的湖面。
“我，李鄉書，縣公安局，治安科。”
他每說一個字，牛家人的臉色就白一分。
“剛才，我在外面，聽見你們在討論分家的事。”李鄉書的語氣，不像一個外甥，更像是在審訊犯人，“家務事，我本不該管。”
他話鋒一轉，眼神驟然變冷。
“但是，我聽見你們提到了糧食。”
“我再問一遍，我奶奶託人送來，給我大姑李秀琴和我表妹馬小遠補身子的二十斤棒子麵，五斤豬肉，現在在哪裡？”
這個問題，和剛才馬大成問的，截然不同。
那不是公中的糧食，那是指定了歸屬的私人財物！
牛菜娥的三角眼一陣亂轉，心裡慌得一批，但嘴上還在死撐：“吃……吃完了！災年，一家人餓得眼都綠了，有點吃的，哪能留得住？”
“對！吃完了！”馬土金和馬土銀也立刻附和，彷彿找到了救命稻草。
“吃完了？”李鄉書點點頭，臉上看不出喜怒。
他從警服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筆記本和一支鋼筆。
“咔噠”一聲，筆尖彈出。
這個動作，像一道電光，劈在牛家人心頭。
“好。我記錄一下。”
李鄉書的語氣公事公辦。
“牛菜娥、馬土金、馬土銀，承認在未經物主許可的情況下，私自侵佔並消耗他人財物，包括二十斤棒子麵，五斤豬肉。按照市價，總金額超過十元。”
他抬起眼，看著臉色慘白的牛家人，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
“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條例，盜竊、侵佔公私財物，數額較大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並處五百元以下罰款。”
“情節較重的，處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並處一千元以下罰款。”
“你們三個，收拾一下，跟我去局子裡一趟吧。”
去局子？！
拘留？！
罰款？！
這幾個詞，如同三柄重錘，狠狠砸在牛家人的腦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