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年我沒有答應它……”
“如果我拒絕了……”
“你爸是不是就不會死……”
“你是不是就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她轉過身,看著我,眼眶通紅。
“但我不敢賭。”
“因為那個東西告訴我,如果我不答應,它就會吃掉整個青城山的人。”
“然後是昆明,是整個四川,是整個夏國……”
“我沒有選擇。”
我看著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所以你就選擇犧牲我?”
“對。”她點頭,沒有絲毫猶豫,“在那個天平上,比起千萬人的命,你的命……是可以被放棄的那個砝碼。”
這句話,比我剛才捅自己的那一下還狠。
精準,利落,直插心臟。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胸口的傷口都開始發麻。
最後,我只是冷冷地吐出幾個字:
“那你現在滿意了。”
“我把那東西宰了,也放出了所有的鬼。”
“接下來死多少人,都算我頭上。”
“你可以安心了。”
說完,我轉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大力。”她在身後叫住我。
我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無錯書吧“對不起。”
聲音很輕,幾乎被風吹散。
但我聽見了。
我沒回應,只是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
走出地宮,天已經矇矇亮。
東方的天際線撕開一道口子,泛著魚肚白。晨霧在山林間飄蕩,帶著刺骨的涼意。
陳薇就蹲在觀門口,像一隻被遺棄的小貓。看到我出來,她的眼淚瞬間決堤,連滾帶爬地衝過來,一把抱住我。
“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整個人都掛在我身上,勒得我傷口生疼。
我抬起手,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蠍子走到觀門口,點了根菸,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煙霧模糊了他凝重的臉。
“山下亂了。”他看著遠處昆明市的方向,那裡升起了好幾道黑煙,“應該是那些東西跑出去搞事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裡一沉。
我知道會有這個後果。
但我不後悔。
如果不這麼做,死的就是我。
“走吧。”我推開還在抽泣的陳薇,“離開這鬼地方。”
“去哪?”蠍子問。
“不知道。”我看了一眼身後那座死寂的養鬼觀,“但不能留在這兒。”
就在這時,我媽從觀裡走了出來。
她手裡拿著一個巴掌大的木盒子,走到我面前,遞給我。
“這是你爸留下的。”
我看著那個黑漆漆的木盒子,沒有接。
“裡面是什麼?”
“他的日記。”她說,“還有一些……你需要知道的真相。”
“真相?”我扯了扯嘴角,發出一聲冷笑,“還有什麼真相是我不知道的?難道我不是你親生的?”
我本是隨口一句嘲諷。
可她卻看著我,眼神認真得嚇人。
“有。”
“關於你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
“什麼意思?”
她頓了頓,聲音變得很輕,輕得詭異。
“你以為……你真的是我和你爸的孩子嗎?”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我腦袋裡轟然炸開。
蠍子和陳薇都愣住了,齊刷刷地看向我媽。
蠍子更是往前一步,擋在了我和她中間,一臉警惕:“你他媽在胡說八道什麼?”
“你……你說什麼?”我的聲音在發抖,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二十三年前,我和你爸確實有個孩子。”她無視了蠍子,只是平靜地看著我,像在說一個與她無關的故事,“但那個孩子,在出生的第三天,就死了。”
“死於……鬼嬰的詛咒。”
“因為你爸當時已經是監工,他的血脈,天生就會被那些東西盯上。”
“我們的孩子,一出生就帶著監工的印記,那個鬼嬰感應到了,隔空下了咒。”
“孩子死後,我瘋了。”
她的眼眶通紅,卻沒有一滴淚,聲音裡是死一般的平靜。
“我求你爸,求道長,求所有人,想辦法救我的孩子。”
“但沒用。”
“死了,就是死了。”
“就在我絕望的時候,鬼嬰找到了我。”
“它說,它可以給我一個新的孩子。”
“一個……它親手製造的孩子。”
我感覺耳朵裡嗡的一聲,周圍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她那張不斷開合的嘴。
“你的意思是……”我的嗓子幹得像在冒煙,火辣辣地疼。
“對。”她看著我,眼神裡是我從未見過的,濃得化不開的悲傷,“你不是我的孩子。”
“你是鬼嬰用我死去的孩子的屍體,加上它自己的一部分力量,製造出來的……”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冰,砸在我的心口。
“容器。”
“一個為它量身定做的,完美的,人形容器。”
“所以……”我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塊燒紅的炭,“你這二十年,不是在養我。”
“你是在……養它。”
“對。”她點頭,“我每天給你做飯,送你上學,看著你長大……”
“其實都是在餵養鬼嬰寄存在你體內的那部分力量。”
“等你長到二十三歲,那部分力量就會徹底成熟。”
“到時候,鬼嬰只需要吃掉你,就能獲得一個全新的,完美的身體。”
“一個可以在陽光下行走,可以融入人類社會,不會被任何鎮鬼陣發現的……”
“人皮。”
我聽著這些話,感覺自己像是被活生生剝了皮,扔在了冰天雪地裡。
原來我從一開始,就不是人。
我是一件工具。
一個被製造出來,用來獻祭的人形容器。
“所以……”我看著她,聲音裡帶著自己都陌生的顫抖,“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對嗎?”
她沉默了。
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為她不會回答了。
“我愛過。”她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在你三歲那年,你第一次含糊不清地叫我媽媽的時候。”
“在你五歲那年,你從院裡的臺階上摔下來,磕破了膝蓋,哭著跑回來非要我抱的時候。”
“在你十歲那年,你拿著第一張三好學生的獎狀,缺著門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非要我把它貼在牆上最顯眼的地方的時候。”
“那些時候,我真的以為……”
“你就是我的孩子。”
她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石板上。
“但每次我這麼想的時候,我就會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