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口把那杯滾燙的茶灌進了肚子,一股暖流順著喉嚨滑下去,胸口那又悶又疼的感覺,竟然真的輕快了不少。
可我心裡頭,比那傷口還堵得慌。
夜巡人?獄卒?
這他孃的聽著就不像是什麼好活兒。
秦衛國看我喝完茶,也不多廢話,指了指桌上那本藍皮冊子。
“看看吧,你的第一個活兒。”
我拿起那本冊子,入手沉甸甸的,封皮是粗布,摸著很糙。
翻開第一頁,一股子陳年的墨臭和紙張的黴味撲面而來。
左邊那頁,又是密密麻麻的毛筆字,寫得跟雞爪子刨過似的,我瞪大了眼睛,連一個帶“人”字旁的都找不出來。
“媽的。”
我低聲罵了一句,直接看向右邊那頁。
右邊是一幅畫。
畫上,是一條漆黑的、空無一人的小巷子。
巷子的牆壁上,有一道被拉得極長的人影。
可那影子的主人,卻根本不在畫上。
那道影子,它的姿態很古怪,四肢扭曲,像是正貼著牆壁,在地上爬。
最讓我頭皮發麻的,是那影子的腦袋。
那根本不是一個正常的頭影,而是一團漆黑的、像是墨水滴在宣紙上暈開的濃霧,根本看不清五官。
在這幅畫的下面,還有一幅小圖。
圖上畫著一個人,手裡舉著一把刀,刀身正發出光芒。
而那道詭異的影子,正被那人自己的影子給死死地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心裡一動,這不就是說我嗎?
用我自己的影子,去壓那個鬼影子?
“看明白了?”秦衛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續上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吹著熱氣。
“這東西叫‘怨影’,是人死前那口怨氣,附在了自己的影子裡,聚而不散,形成的玩意兒。”
“它沒有實體,刀砍不著,火燒不到。就喜歡在晚上,找那些心裡有事、陽氣弱的人,貼在人家影子裡,一點一點地吸乾人的精氣神。等到人死了,它就換下一個。”
我聽得後背直冒涼氣。
這玩意兒,比何老三那種硬碰硬的還他孃的邪乎。
“它怕光,但只怕最純粹的陽氣之光。普通的燈光,只能讓它暫時躲起來。”秦衛國放下茶杯,指了指我手裡的戮魂刀。
“你的血,是純陽之血。你用血催動的戮魂刀,發出的就是純陽之光。”
“用你的影子作餌,把那東西引過來。然後,用你的刀,鎮住你自己的影子。只要你的影子不動,它就跑不了。”
他說得輕巧,可我聽著,怎麼都覺得這事兒懸。
用自己的影子當誘餌?那跟把一塊肉扔狼嘴邊上有什麼區別!
“地址,就在這頁的背面。”秦衛國說完,就閉上了眼睛,一副“你自求多福”的死樣子。
我把那頁紙翻過來,背面果然也畫了一幅畫,是一棟樓。
那樓我認識。
媽的,那不就是我們工地旁邊那棟廢棄了十幾年的爛尾樓嗎!
以前我們工友晚上喝多了,還有人吹牛逼說要去那樓裡探險,結果第二天就發了高燒,上吐下瀉,在床上躺了一個禮拜。
原來是這玩意兒在作祟!
我把冊子合上,揣進兜裡,又把戮-魂刀用破布條纏了幾圈,背在身後。
“那個……秦大爺。”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指了指他收起來的那個木盒,“陳薇她……真的沒事吧?”
秦衛國眼睛都沒睜。
“死不了。等你幹完活兒回來,我讓你看她一眼。”
我心裡那點不情願,被他這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行。
為了陳薇,這活兒,我接了!
我沒再多說一句,轉身拉開那扇木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華燈初上,街上車水馬龍,一片熱鬧景象。
可我知道,在這片繁華的底下,藏著多少見不得光的東西。
我沒回家,就在路邊攤隨便扒拉了兩口飯,然後就近找了個小旅館,開了個鐘點房。
我得休息一下,不然晚上真沒力氣去跟那鬼影子玩命。
我躺在床上,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一樣疼,胸口的傷口更是跟有螞蟻在爬似的,又疼又癢。
可我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腦子裡,一會兒是何怪物自爆時那毀天滅地的白光,一會兒是陳薇擋在我身前那半透明的、決絕的背影。
最後,畫面定格在了那本藍皮冊子上,那道在牆上爬行的、沒有五官的黑色影子。
我他孃的,就這麼成了一個抓鬼的?
我王大力,一個搬磚的,居然要去除暴安良,維護世界和平了?
這事兒說出去,我自己都不信。
我一直熬到午夜十二點,街上的喧囂聲漸漸平息。
我從床上爬起來,用冷水抹了把臉,讓自己清醒清醒。
鏡子裡的我,臉色蒼白,眼窩深陷,眼珠子裡全是血絲,看著比鬼還像鬼。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
“走吧,大力,上班了。”
我背上那把破布纏著的刀,離開了小旅館,朝著那棟爛尾樓走去。
夜裡的風很涼,吹在身上,讓我那股子睏意消散了不少。
爛尾樓孤零零地立在工地旁邊,黑黢黢的,像一頭趴在地上的巨大怪獸,張著無數個黑洞洞的視窗,等著人自投羅網。
我站在樓下,抬頭看了一眼。
整棟樓,沒有一扇窗戶是亮的,死氣沉沉。
我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一進樓,一股子混雜著黴味、尿騷味和腐爛味的惡臭就撲面而來,嗆得我差點吐了。
樓道里堆滿了各種垃圾,牆上畫滿了亂七八糟的塗鴉。
我沒坐那不知道還能不能動的電梯,而是選擇了走樓梯。
冊子上沒說那東西在哪一層,我只能一層一層地找。
無錯書吧我把戮魂刀從背後抽了出來,握在手裡。
冰涼的刀柄,給了我一絲安全感。
整棟樓裡,安靜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腳步聲和心跳聲在空曠的樓道里迴響。
“咚……咚……咚……”
我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牆壁。
我在找那道影子。
一層,沒有。
二層,沒有。
……
一直走到十三樓,我還是什麼都沒發現。
“媽的,耍我呢?”
我心裡剛冒出這個念頭,一股陰冷的風,忽然從我背後吹了過來。
我渾身的汗毛,唰的一下就立了起來!
我猛地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