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內,已經變換了天空,十六根銅柱仍然靜靜的支撐著長生殿的主體,但是內裡的人,已經換了一茬,段瑞風、秦戰江、趙冰、彭鴻迅、遊俊奇五個人,無慾長老身後是空清空明,段瑞風坐在了當年玄無極把坐著的太師椅上,這是他第一次坐上這個位置,心中五味雜陳,這些事,看起來是如此的難以處置。
無慾長老誦唸佛經,手指不斷的撫著佛珠,在為玄天城乃至整個三域戰爭喪生的人超度,經文誦罷,緩緩睜眼。
段瑞風的目光掃過趙冰,趙冰的目光中帶有玩味、嘲弄、不屑,緩緩起身,微微低首,表達敬意,但是話一出口,卻是極強的火藥味:“段城主,雷雲已經醒了,有些事,是必須要做的吧。”趙冰眼神堅決,絲毫不讓。
“把雷雲叫來。”段瑞風長出一口氣,緩緩地道。
“把池連峰、楊去天叫來,一旦雷雲不從,需要有些戰力可以製得住他。”趙冰道,秦戰江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今天下午,就是入殮的時刻了。”
所有的人,彷彿都回到了那戰亂的時刻,一絲陰霾揮之不去。
“趙施主說笑了,天生血脊,雖然經驗與招式上不足,但是要想製得住他,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無慾長老微微一笑,顯然,這句話讓趙冰一怔,“何況,雷少施主若真要與玄天城為敵,那他還有與你們為伍的必要嗎?”
趙冰又是一怔,眼光一挑,有一種心虛的感覺在其中,但是隨即又堅定了想法,“可是,身世如此複雜的人,在玄天城,實在是個不安定的因素。”
池連峰和楊去天根本不坐,聽明瞭召喚的原因,兩個人的臉色都變得不那麼痛快了,尤其是楊去天,不悅表現的尤為明顯,不時的帶著怒意掃向段瑞風。
秦戰江嘆了口氣,今日之事,如果處理不當,本就變得人心渙散的玄天城必將分崩離析,這絕對是已故的玄無極不願看到的,也是自己不願看到的,但是,自己卻卻沒有太大的把握控制事情的發展。
雷雲和水冪、幕婉萍走到了長生殿前,這是雷雲第一次到這個地方,水冪則是第二次,兩個人都對這個地方有著極深的敬意,連初到的幕婉萍都是對這個地方懷揣敬意,只有,小威,彷彿因為幕婉萍的胸脯沒有水冪的舒服,不斷的動著身子。
三個人走進去,看到了幕婉萍進來之後,大部分人都是表情一變,因為,幕婉萍此刻代表的身份是紅妖城,這個放逐大地知名的地方。
水冪拉著幕婉萍站到了一邊,水冪目不轉睛的看著雷雲,不願移開,雷雲無畏的站在殿內,因為他知道,無論如何,她都會在他身邊支援他,陪伴他。
雷雲微微低首,表明著自己對這些人的尊敬。
段瑞風久久不說話,良久的沉默,趙冰開了口,今日之事,是他所提,是他所議,“雷雲,你究竟是什麼人?”趙冰那語氣中的不信任讓雷雲感覺到噁心。
“玄禹的徒弟。”雷雲淡淡地道,手中,緊握著天馗,微微發抖。
無錯書吧“哦?不對吧,據我所知,你是北域雷家的子孫,還是紅妖城妖后紫蓮的外甥,相比之下,玄禹徒弟這個身份是不是顯得太過於避重就輕了?”趙冰站起身,怒不可遏地道,聲聲詰問,目光掃向了幕婉萍,幕婉萍絲毫不懼,回瞪著趙冰。
“是。”雷雲不知道趙冰這些話有何意義,只得淡淡地回到了一句,簡短而又無力。
“而且,就是玄禹,也未必就是乾淨的,”趙冰這一句話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趙冰,不解、疑惑、鄙夷以及怒意,雷雲低下頭,不再說話,但是,那股熟悉的氣息再次在丹田聚集,“還記得暗襲事件嗎?季天陵也就是玄禹的老師就在那次事件中喪生,而玄禹呢?卻放過了仇人,也就是雷家的族長雷嘯天以及他的弟弟雷天龍,在座大多數人都是知道此事的,我且問你們,是或不是!”
這次,卻是更加可怕的沉默,趙冰冷冷的譏笑,“還有,玄禹的任務是輔守玄天城正門,而戰爭之時,玄禹又在何方?據我所知,玄禹去了北域,而北域,不正是三域戰爭的發起者,是或不是!”趙冰大聲詰問。
“雷嘯天的妻子,正是當年玄禹的師妹,紫玉,當年就是被西域十三鷹搭救的那個紅妖城女子,玄禹一而再,再而三,究其所謂,源在何處?”
“哼,”幕婉萍冷冷的哼了一聲,透出了極強的不屑,“說這些有什麼用?要沒我雷雲哥哥,你還能在這說這些話嗎?”幕婉萍,終究是紫蓮的女兒,那種從出生就帶有的天生霸道,讓她面對任何人都絲毫不懼,任何場面都絲毫不怯。
“臭丫頭,哪有你說話的份,真是紅妖城出來的人,一點也沒有教養,跟那個紫玉一模一樣,當真是刁蠻的可以,而且,那個鍾子期也就是楊子龍,就是被你們引進來的,這才導致玄天城的防禦佈置被敵人獲悉的如此準確。”趙冰怒極,喝道,以他這等身份,斥責一個小姑娘,實在是不符位列玄天城八大長老之列。
提到鍾子期,水冪的心中,一痛,緩緩的低下了頭。
段瑞風眉頭一皺,語氣霸道而又毋庸置疑,“趙冰,坐下。”趙冰看了一眼段瑞風,但是,卻無論如何,都不敢違抗這個城主的話,哪怕,他很想殺掉眼前這個人取而代之,緩緩坐下,但是隨即,又站了起來,因為殿下。
雷雲身上,不時的冒出黑色元氣,天馗因為主人握著的手不斷的發顫而不停的發出嘶鳴聲,只聽到雷雲冰冷而又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攝人心脾的目光直盯著趙冰,“不准你侮辱我的老師,不准你侮辱我的母親,不准你侮辱我的家人,我要殺了你。”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雷雲的身上。
趙冰一怔,身子發抖,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池連峰楊去天,不敢直視雷雲殺氣騰騰的氣勢和冰冷的目光。
池連峰身影一動,卻已經不在殿內,不知跑向了何方,楊去天懶洋洋的看了一眼趙冰,微微冷笑:“趙長老,你問完了嗎?我還以為是段城主找我們,我才來的,原來是你,對不起,你沒有叫得動我的資格,我先走了。”楊去天說完,走出了長生殿,趙冰臉色發青,這段話再明白不過,如果是段瑞風的吩咐,他必當尊聽,但是對於趙冰,就如同楊去天所說,他根本沒有資格。
雷雲向前走了幾步,衝著趙冰的方向,所有人的目光一緊,如果雷雲真的動手,那麼,後果,不堪設想,一個溫暖的身體從他的身後抱住了他,“不要這樣,我害怕。”水冪顫抖的聲音響起,雷雲一怔,所有的人都是一怔,黑色元氣迅速消失,回到了雷雲的丹田之中,雷雲回頭,牽起了水冪的手,兩個人站在一起。
“雷雲,你先回去吧。”段瑞風揮了揮手,閉上了眼。
雷雲微微低首,然後又向著師孃季嫣然和易新的方向低首,幕婉萍乖巧的跟在了哥哥嫂子身邊,三個人走出了長生殿,遠處,可以聽到幕婉萍的聲音,“哥,你真霸氣,那老王八蛋一看你動真格的,就慫了。”
趙冰臉上陰晴不定,紅一塊白一塊,都被段瑞風看在了眼裡,“如今,只剩下了四個長老,算我這個城主,總管玄天城的人只剩下了我們五個,我們五個人來決定雷雲是否應該留在玄天城,還是放逐。”
“阿彌陀佛。”無慾長老的聲音傳來,他緩緩站起,五個人都看向了無欲長老,無慾將佛珠掛在手邊,淡淡地道:“雷雲施主乃是三系奇才,即使是這玄天城也是留不住的,當年的玄帝也是遊歷天下才成為了天帝人物,趙施主,彭施主,遊施主,還請你們離開,我與段城主和秦長老有話要說。”
趙冰一怔,但是旋即明白無慾的意思是與自己的意思差不多的,也不再多問,轉身離去,彭鴻迅和遊俊奇也不多做停留。
無慾站定,嘆了口氣,雙手合十,“這血脊,傳說中,是可以以紫家鳳凰之血控制,雖然沒有過例項,但是,這件事確實在各種古籍中有所記載,”無慾頓了一頓,“付天明雖然讓你們畏懼,但也不能一概而論,況且,付天明的慘案,也有一半是你們玄城造成的吧。”
段瑞風不語,是啊,玄城秘密的培養血脊,不然也不會招致付天明那能點燃血脊的怒火吧。
“秦長老。”秦戰江站了起來。
“把玄城,所有關於血脊的培養方式有關的書籍,都拿來。”
“是。”
逝者陵墓下,所有的人都懷著極其悲慼的心情,由前面的般若寺僧侶誦唸超度經文,家屬們悲痛欲絕,將靈柩緩緩的送上了山上,這次的下葬,幾乎是玄天城所有的人丁都出動了,上一次,是和十殿閻羅城的小範圍衝突,更早的,或許就是內戰時了吧。
水楓和雷雲抬著齊毅的靈柩,齊靈靈哭到幾次暈厥,水冪扶著她,幕婉萍並不在,這種場合,實在是不適合幕婉萍參與,緩緩下葬,齊靈靈跪在墓碑前。
楊梓琳不在,她躺在她跟齊毅睡了二十多年的床上,一個心死的可憐人。
大隊在齊毅保護下的守城士兵都過來祭拜,這個幾乎是以一人之力抵擋住了北域萬人進攻的戰神,這個在後世玄天城歷史中影響深遠的玄城戰神,永遠的葬在了自己熱愛的這片樂土,這一刻,他成為了玄天城土地中的一份。
季嫣然扶著季子梁的棺木,淚流到幾乎無法言表,季子梁的離去是光榮的,當時春遊失去孩子的父母們都來送行,“好孩子,我們都知道,你拼死保護了玄天學院的學生們,我們不怪你,我們不在怪你了。”
池小童坐在了歐陽小白的墓前,楊去天站著看歐陽小白的墓,歐陽小白自小無父無母,是楊去天和池連峰把他養大的,就如同親兒子一般,而池小童跟歐陽小白一起長大,兩個人性格大有不同,卻是如同兄弟一般親密,池小童重傷初愈,難掩的失落與傷痛,哽咽道:“兄弟,你安心睡吧,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易新拿著一朵百合花,放在了心愛之人的眼前,微微一笑,腰間掛著兩把寶劍,只剩下了一隻胳膊的他絲毫不覺得有區別,他將百合花放下,因為斷臂身體的平衡被打破,他要小心一些才能坐下,彷彿摯愛真的在看自己一樣,易新微微一笑,“齊毅和子梁也去那裡了,這樣你就不會那麼寂寞了,本來,我都要找你去了,可是,我還要繼續守衛這個地方。”易新調皮的將自己的袖子抖了抖,站了起來,依依不捨的回頭望了一眼墓碑,“我會經常來看你的,我已經辭去了守衛部長的職位,就在這兒當守墓人。”易新微微一笑,依然溫文爾雅,但是一向潔淨的他臉上已經有了因為疲乏而冒出的青茬。
所有的人都下葬好了自己的親人,但是,還有一個人,一個得到了所有人尊敬的人,他的墓碑靜靜的放在那兒,段瑞風站在了墓碑之前,身後,是所有對這個人表示由衷敬意的人,段瑞風緩緩的跪了下來,身後,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頭,這個人,為玄天城的貢獻和對玄天城的守護,都值得這應有的尊敬。
生為人傑,死亦鬼雄,生時,他用自己的生命守護這片熱土,死後,他依然值得銘記,這便是玄天城歷史上最英明的城主,玄無極,一同離去的,還有齊陽,公孫鳴,歐陽靜,木子良,齊毅、季子梁、歐陽小白以及那些為了玄天城拼死奮戰的玄城守衛士兵們,和沒有一絲元氣但是卻拿起了武器拼命守衛自己家園的百姓們,這些人全部都值得銘記,全部都是英雄,這次的三域戰爭在未來的歷史中,被稱為了玄城保衛戰,而這些人,都被永遠的記載在了那場驚天動地的戰役中。
傍晚,千朵蓮花山上,仙人臺上,仙人臺上幾乎被迷霧所繚繞,真如同踏入仙境一般,無慾長老看著在玄天城頭揮之不去的戾氣和濃濃的殺意,嘆了口氣,身邊沒有一人,連一向陪在自己身邊的空清空明都不在,玄天城如今已經恢復了秩序,他和般若寺僧眾也就沒有了留下來的必要,他留戀的看了一眼玄天城,就要離去,卻聽見一聲酒嗝,隨後,又聞到了溢位的酒香,然後微微一笑,看向了身後不遠的一大兩小。
“老和尚,你不去找冥魔,找我幹什麼?”夜雲迷迷糊糊地道,仙人臺這麼高的地方,一不留神他就會掉下去,但是他仍然晃晃悠悠,要掉不掉,火炎也不在意,反正他也摔不死,火炎這麼想著,也不理會撒酒瘋的夜雲。
“冥魔出世了。”無慾淡淡地道。
“出就出唄,我能幫天下人擋他一會,你也能幫天下人擋他一會,火神冬眠,應該是出不來,冥魔也不能跑到那麼冷的地方去找火神打架,藍色妖姬應該能多擋一會,不過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夜雲扶住無慾,輕佻地道:“而且,你們特麼的小心點不就完了,不讓他吸你們的精元不就完了?”
“阿彌陀佛,冥魔為禍人間,生靈塗炭,老衲就是拼了性命也要阻止冥魔。”無慾淡淡地道。
“無慾啊,你就是太多愁善感了,就算你做了,會有幾個人感激你?”夜雲感嘆道。
“夜施主,你何必將名頭看的如此之重?對此道如此執著,終究不是好事。”無慾長老寬慰道:“人世間,諸多繁華,到頭來,一縷青煙,起於人間,散於人間,亦留於此,亦散於此。有名是真,無名亦是真。”
“得得得,你別跟我誦唸經文。”夜雲眉頭一皺,慌忙打斷無慾的教誨。
“這並非經文,只是老衲對人生的一些頓悟。”無慾笑了笑道,“對了,夜施主,老衲有一事相求,還請施主可以助老衲。”
“我知道,不就是指導那個血脊的小子嗎?紫家跟我有舊,我幫幫紫家的子孫也是應該的,玄禹也真夠笨的,居然被冥魔隨隨便便的就吸乾了元氣,”夜雲埋怨道。
“天生血脊的學生,難道夜施主不感興趣,說不定又是一個可以對抗冥魔的人物出世了。”無慾循循善誘,更加提到了夜雲的興趣。
“這小子,一門心思相救自己的老師,對修煉可真不感興趣”夜雲推脫道,“而且,點燃血脊的條件是憤怒,超越自己所能承受的極限的怒火,說白了,對於雷雲來說,都是因為那丫頭,我總不能天天對那丫頭下手來刺激他吧。”夜雲這麼一說,連無慾都笑了。
“玄禹的徒弟,對修煉怎麼可能不感興趣,他既然有血脊這個條件,只要有人指導,就可以隨意的利用那龐大無極限的元氣,而且,保護水冪那姑娘,和自己的家人,這都是他努力修煉的信念,”兩個人身後,滿頭白髮的佟舒淡淡地道,對著無慾大師雙手合十表示尊敬,對著夜雲雙手抱拳。
“佟白頭,你一天天的神出鬼沒的,”夜雲埋怨道:“按照你的說法,這個孩子可教?”佟舒教出來的徒弟在整個玄天城幾乎都是中流砥柱。
“自然可教。”佟舒和無慾一齊道。
“哎,不過要真是教會他控制血脊了,或許,我這個老師也不曉得能不能沾沾光。”夜雲嘆道,夜雲忽然想到,是不是也有辦法幫幫付天明呢?想到這兒,他飲了一口酒,然後就把雲海遞給了佟舒,佟舒擺擺手,表示拒絕。
“好,等他出西域開始,我就親自指導他。”夜雲收起了醉醺醺的樣子,眼神中顯出睿智與堅定,還有一絲迎接挑戰的興奮與期許,“明天你就告訴段小子吧,讓他跟雷雲好好的談一談,把螟蛉鬼草的事跟雷雲透露一下,我就直接在東域等著雷雲。”
佟舒眼中,有著一絲興奮之意,衝著夜雲,微微一笑,抱拳而向。
“如果把雷雲指匯出來,再用螟蛉鬼草真把玄禹救活了,那麼,普天之下,又有兩個人可以與我對抗了。”夜雲自負地道,但是,在他心中,最想較量的,恐怕還是血脊狀態的付天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