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離青麟大試還剩半年有餘,我們現在動手是不是為之過早?”
樸素的房間內,一個身披重鎧的虯鬚大漢半跪在地小心翼翼道,最近大人的心情可不好。
書案後的中年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比目集》,扯了扯自己的素袍緩緩站起身來,唇上兩片短煩微微抽動眼睛裡閃著銳利的光。
此人正是林殿副學官李辛衡。
李辛衡嘆了一口氣,微微搖頭:“時間是還有剩餘,可給我解決端木羽的機會卻是不多了。端木鼎和端木望都在解決焦山下的古陵,沒有時間抽出手管林殿,錯過了這個機會若還想解決掉端木羽只會是難上加難。”
滿臉虯鬚的青麟衛有些憂慮道:“大人,可是少主還和端木羽在一間學舍裡,我們現在下手是不是太……”
李辛衡寒聲道:“留劍,今天不會再出現在天字壹號學舍中,你可以放心動手。”
“大人,你是說今夜?”虯鬚大漢吃驚道。
李辛衡點了點頭,面色更寒。
“端木如意是我丟棄的一枚棄子,為了留劍能在青麟大試中成為少殿主萬無一失,端木羽必須在青麟大試之前徹底消失。管虎,哪怕我們將要承受的是青帝的怒火,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虯鬚大漢管虎面色凝重,緩緩點頭:“我會帶著老秦和齊崢親手宰了他。”
“還不夠。”
管虎疑惑道:“不夠?這端木羽的實力雖然變強了,但我和老秦、齊崢都達到六重脈境,殺他一個人還不是輕輕鬆鬆?”
“他可不是隻有一個人。”李辛衡淡淡道。
“一旦出手必須快、準、狠!他身旁的那隻妖猴使出天賦脈術可是有接近六重境實力的威能,要想對留劍沒有一點危害必須做到滴水不漏,讓他什麼都不能知道,你懂嗎?”
管虎有些震驚,“大人,連方熙州和楚仙羽都不放過嗎?楚仙羽還好說,可方熙州畢竟是大炎的長皇孫,若連他都剷除是不是……”
“管衛尉,沒什麼好猶豫的這是上面的意思,你今晚再挑十幾個死士,整個天字壹號學舍不留活物。”
李辛衡忽地感慨道:“他們其實本該不用死的,可惜誰就他們碰上了端木羽這顆災星。”
“諾!”
……
端木羽贏了,但他的臉上並沒有出現笑容,反而沉鬱地像被凝聚了一片陰雲,只是隨便扒拉了幾口飯就到院子的石凳上呆坐。
要不是方熙州和楚仙傑一個勁地誇讚今天的飯菜好吃,江夫人都不禁懷疑自己的手藝是不是退步了。
還有留劍這傢伙被他師傅叫走了,也不知道今晚回不回來。用完飯後,楚仙羽拎著吃得滿嘴流油的小翳陪著端木羽一起在院子呆坐,方熙州則偷偷遛回房中。
喀!
開啟一隻隱秘的大箱子,緩緩取出一卷長軸畫卷,方熙州小心翼翼地在書案上攤開畫卷,生怕不小心蹭破畫卷邊角。
“你現在在青麟怎麼樣了,過得還好嗎?”
畫卷上的筆法並不高明,看上去生澀晦硬一看便知道是一個新手畫的。
這副畫並不是什麼信手塗鴉,而是方熙州一點一點靠著自己的記憶臨摹下來,只因他的心中住著這畫上的女孩兒。
“面似芙蓉胸如玉,千嬌百媚眾生羨。”
一雙桃粉杏眼流光轉動,畫上的女孩兒開心的笑著,宛若一朵初綻的紅蓮,彷彿是天底下最嬌豔動人的花。
美人一笑,傾國傾城!
端木遙這一笑,便勾走了方熙州的魂兒,這一眼讓他為得到她的愛而窮盡一生。
“天天捧著一副破畫看有什麼用,這畫中的人能飛出來與你成親?心中沒有一點大志,你有空怎麼不想想端木羽現在在想著什麼?”
一道青色幽魂從方熙州脖子上掛著的青雷扳指上飛出,正是端木烈高聲大喝道。
“我又不是他,我怎麼可能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是回想他和端木如意的戰鬥罷了。”
方熙州嘟喃著嘴抱怨道,隨後小心翼翼地捲起畫軸,將畫卷妥善地放回原來的箱子中。
“真的只是如此嗎?”
方熙州淡淡道,“不然呢?就端木如意這種臭魚爛蝦連我都打不過,敗在端木羽的手上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端木烈繼續追問道,“你有沒有感覺那小子身上有什麼變化?”
“有呀,他頭髮又長會來了。”
“笨蛋!我指得不是這個!”
端木烈一聲怒喝,一巴掌狠狠打在方熙州的後腦勺上。
方熙州無奈叫苦:“老師,你又幹嘛呀!”
端木烈搖了搖頭,看著自己等了五百年才碰到的笨蛋弟子嘆了口氣:“你這小子就沒有發現他身上的氣勢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嗎?”
“的確,比起以前他身上氣勢的壓迫感更加強烈,就好像他是一位君王而我是一介草民,忍不住跪倒參拜。師傅,這是怎麼回事?”
方熙州忽地認真起來,向端木烈問道。
“因為他體內的帝王之氣增強了,甚至遠在你之上,所以你才會心生畏懼。”端木烈的眼中閃著異光:“我最近在他體內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雖然那個小子隱藏的很好令那股氣息極其的微弱,但我的感覺覺不會出錯——那是墨麒麟的力量。”
“可是師傅,阿羽的脈象本來就是墨麒麟呀,他有墨麒麟的氣息這有什麼奇怪的?”
方熙州翻了迷糊,繼續問道。
“不一樣!”端木烈堅定的說道。
“他原本的脈象只是木麒麟,只是因為他體內有一股強大的黑暗力量,才使得他的脈象變異成墨麒麟。本質上來說他的脈象不過只是擁有冥脈力量的木麒麟罷了,算不得什麼,可他失蹤回來後他的脈象已經完全蛻變成墨麒麟。”
端木烈的聲音愈發激動,“那是傳說中的陰之王墨麒麟,是死亡與幽冥的王者,端木枯當年正是因為他的墨麒麟,在絕境中使出『否極逆來』將我與其餘三位九重境高手斬殺。”
方熙州好奇問道:“師傅,否極逆來是什麼?”
“那是墨麒麟伴生的一種天賦能力,在一定範圍內創造出一片既死領域。”
端木烈沉聲答道,眼中依舊閃著畏懼的光。
“在『否極逆來』領域中,直接會與幽冥地獄連通,沒有人的身體可以經受大量幽冥之氣衝擊而不潰散,哪怕是靈魂都會直接泯滅。而我的靈魂是被他故意留下,鎖在青雷扳指中飽受永恆寂寞的折磨。”
方熙州聽後倒吸一口涼氣,感慨道:“這墨麒麟脈象也太霸道了吧,好驚人的威力。”
端木烈擺了擺手,“若是單純的破壞帶來死亡也太小看墨麒麟了,據估計記載墨麒麟修脈者到達玄脈境後更是擁有起死回生、穿梭時間的力量。”
“起死回生、穿梭時間!”
方熙州已是驚訝地長大了嘴,驚訝地看著端木烈,這種逆天的能力只是神話中的故事吧。
不!因為脈尊本就是一個神話,一個曾經的神話。
端木烈並未因為方熙州的愣神而停止,嘴邊喃喃唸叨。
“你的脈象是怎麼覺醒的?墨麒麟……難道是端木枯為他的後人留下了什麼?”
“師傅,阿羽既然擁有了這麼恐怖的力量應該會很高興才對,怎麼下午一回來就悶悶不樂的?”
端木烈問道,“他下午有對你們說什麼嗎?”
“他只說這就贏了,然後……就沒什麼了,我看他身上沒受傷也沒說什麼。”
“那他的對手呢?”
方熙州道:“難道是端木如意在戰鬥中出事了,所以阿羽在自責?不對呀,雖然不准我們學生觀戰但畢竟有青麟衛把守,能出什麼大事?”
“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青麟端木氏的鬥爭異常的激烈。”
方熙州點了點頭緩緩道:“大陸上每一個大家族中各支子弟為了爭奪繼承者總是伴隨著流血,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端木烈搖了搖頭,“青麟和其它宗族有些不一樣,強大的麒麟血賦予了每一個端木氏子弟超乎一般修脈者的力量,這就是青麟強大的原因。”
“但過了整整千年的歲月,青麟的血脈已經被聯姻的血脈不斷稀釋,雖然還是不斷湧現出天賦異稟的天才可端木氏的整體實力還是在不斷下滑。”
端木烈說得很慢,耐心地將他知曉的一切慢慢灌輸給方熙州。
青麟殿立宗的根本是出來脈尊端木澪,可千百年後,要從一個家族的人丁中挑選出一位能夠震懾整玄脈大陸的主宰,談何容易?再加上優秀的分支子弟慢慢從嫡系主家中遠離,最後青麟主家中剩下的只剩養尊處優的貴族子孫。無論是強大的青麟端木氏,還是別的宗族,只要是家族執權必然就是這樣的結果。
大族的子弟依靠著祖先的威風,坐於王座之上威風地維持他們的統治。
可是當一百年、一千年後,當祖先的威名不再延續,他們是繼續維持他們的權勢,還是被外力摧枯拉朽般地毀滅?養在錦繡中的綿羊,只會淪為山野中獅虎的食物。
“師傅,有沒有改變這一切的方法?”
“有!”
端木烈接著道:“青麟殿逐漸沒落的原因就是階級固化,底層的人才無法得到培養,反而過多的將資源浪費在上層沒有用的廢人身上。”
“做個比喻,青麟殿現在就像個長了血膿的病人,想要治病又不願意挑破身上的血膿,長此以往只會被身上的膿包吸走更多的養分。所以這就是青麟殿為什麼表面看起來很強壯、是天下公認最強的勢力,卻一直不能兵出玄一關一統大陸。因為青麟其實早就敗絮其中,那些高坐廟堂的大老爺們不願意出兵因為消耗的是他們的實力,反而因為戰爭不斷向殿主讓利,向集權低頭這是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這世上最惡毒的莫非是人心。”
“積毒千年,若非五百年前端木枯以靳禾之難重新分配權力,青麟早已滅亡。而如今的青麟殿與五百年前有何區別?這個已經爛到根的地方不過是憑藉強大的軍力死撐,只能推到無法被拯救。”
端木烈拍著方熙州的肩膀,大笑道:“小方,你一定要回大炎我一定幫你奪得帝位,有我助你理政不出二十年必滅青麟!”
滅青麟!
方熙州看著端木烈誇誇而談,心裡其實並不贊同他說得話。
這傢伙是不是被枯尊關了五百年心裡變態了,連養育自己的故土都可以滅?
端木烈說青麟上層腐敗,腐敗的不正是他們嗎?多方亂政,可枯尊當年殺的不就是以端木烈為代表的分支大佬嗎?
帝王之塌豈如他人安睡?
“看來他不過也只是一顆值得利用的棋子,用完就得丟棄,若真按端木烈空洞的理念治國,大炎真就大亂了,端木枯殺他並不冤枉。”方熙州暗自想著,臉上卻揚起微笑。
“師傅說得是,那該如何滅治國呢?”
端木烈臉上笑意更濃,在他看來方熙州儼然就是下一個自己,只要他榮登帝位未來必定能繼承自己的理念開創一個強者為尊的盛世。
“掌權者可以是帝王,但一定要有一套公開透明的選拔機制,無論品行禮德能者居之……等等,有人來了,好重的殺氣!小方快逃!”
……
“吱呀!”
小翳怪叫一聲,一把蹦到端木羽肩頭歡快的撒著潑,端木羽柔和的笑著寵溺地摸了摸它的頭。
楚仙羽抱著黑刀,站在端木羽身後道,“端木羽今天發生了什麼,看你憂心忡忡的?”
“沒什麼……”
端木羽猶豫再三,還是把端木如意在山月臺上服用七蟲爆血丹的事告訴楚仙羽。
“所以……你是在自責嗎?”楚仙羽不解道。
端木羽淡淡一笑,仰起頭:“有一點,如果我能堅決一點不留手,他也許早就倒下了根本沒有機會服用七蟲爆血丹。”
楚仙羽無奈搖頭,苦笑道:“原來我們的少殿主只是因為這件小事而苦惱,真不知道該誇你善良呢,還是該說你傻的可愛呢?”
端木羽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是跟方熙州學壞了也並未做計較。
沉聲道:“這件事終究與我有關,或者說本事就源自於我。”
“為何?”
“還記得張拓嗎?”
“那個在山河幻境中對你下殺手的人,他不是早死了嗎?”
無錯書吧端木羽點了點頭,“他的確是死了,但是在他背後的那隻黑手可是一直存在著,端木如意的七蟲爆血丹必然與那神秘的黑手有關。或者說這本就是那隻黑手設下的圈套,他希望用端木如意來除掉我,然後將所有的責任推給半死不活的端木如意從而洗清自己的嫌疑。”
“可照你這麼說,那黑手的目的也太簡單了吧,像端木如意這樣狡猾的人怎麼會上當?”
端木羽笑了笑,嘆了口氣:“正是如此,端木如意才會心甘情願地被他利用,他實在是太嚮往萬人之上的地位,他會不擇一切手段除掉我。而那隻黑手的目的正好與他一致,端木如意一定會謀求他的幫助。”
“除掉你……可如果端木如意是想要的是少殿主的地位,那黑手的目的又是什麼呢?你心裡有沒有懷疑的物件?”
楚仙羽眉頭緊鎖,好像擰成了一顆大鴿子蛋。
“有,但你多半不信……”
“但說無妨。”
端木羽轉頭看向他,一字一頓道:“李辛衡。”
“什麼,李辛衡!副學官李辛衡!”
楚仙羽吃驚的大喝,隨機低聲道,“你是不是猜錯了,他又沒有理由加害你。”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苦惱,可今天我和端木如意為了青麟大試的預備席位戰鬥正是李辛衡安排的,而且上次山河幻境的試煉也有他的參與。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的理由,但是他的嫌疑實在是我能想到的人中最大的。”
突然端木羽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若果那隻黑手真是李辛衡,他必然不會那麼輕鬆的放過我,我必須先暫時離開一段時間,只有這樣你們才會是安全的。”
楚仙羽攔住了他,寬慰道:“你最近是不是崩得太緊了,我們是在林殿之中,就算是李辛衡真想對付你也不會那麼光明正大。”
話音剛落,一陣刺耳的破空聲傳入耳中。
嗖!
十幾根黑金箭矢從四周屋頂處激射而出,朝著端木羽和楚仙羽激射殺來。
“小心!幽冥之觸!”
端木羽大喝一聲立即擋在楚仙羽身前,手印變化漆黑的墨麟脈力噴湧而出,十幾根漆黑鱗藤蔓從腳下射出凝成一道圓罩擋在兩人一猴身前。
喀喀喀!
黑金箭矢深深釘入藤盾之中,大片漆黑鱗殼被巨力震飛。
“這是什麼妖藤?連破甲箭都無法刺破!”管虎低沉微吟,語氣中帶著難以置信的語氣。
管虎與身後的軍士都戴著虎頭面具,身穿漆黑輕甲。
一名軍士道:“老大,不管這小子有什麼妖術,我們佈下了這天羅地網他必死無疑。”
“殺!”
管虎厲喝一聲,十幾名軍士立即抽出腰間長刀**而去,十幾道犀利刀芒朝著院中藤盾斬去。
唰!
刀芒還未碰到藤盾,大片乳白霧氣從藤蔓縫隙之中溢位席捲開了,霧氣中夾雜著大片冰刃朝著四面八方殺去。
玉海人間!
雨落金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