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雪界,冰凰神宗。
自從炎神界派人送來沐玄音‘隕落’的訊息後,整個冰凰神宗便籠罩在陰霾之下。
萬年前,這個地處東神域按邊緣的中位星界,曾因一位絕世人物的橫空出世而光芒萬丈,冰凰神宗也終於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神主。
那是吟雪界自開闢以來最輝煌的時刻,是讓眾多東神域星界側目的無上榮光。
沐玄音。
這個名字本身,便曾是吟雪界的天,是冰凰神宗不可撼動的脊樑,是所有弟子仰望與安心的根源。
而如今……
通往冰凰聖殿的萬丈冰階寂然無聲,兩側的冰雕玉樹依舊剔透,卻彷彿失去了往日的靈韻。
聖殿深處,象徵著宗主尊位的冰玉王座空懸。
座前,數位鬢髮凝霜的長老、殿主默然肅立。
良久,總執事沐夙山終是忍不住,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寂:
“大長老……宗主之事,已成定局,我等縱然肝腸寸斷,亦無可挽回。如今,冰雲宮主亦下落不明,音訊全無。神宗……不能一日無主啊。”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彷彿要用那寒意壓下喉頭的哽咽,繼續道:
“值此危難之際,神宗上下,乃至整個吟雪界的未來,都需有人執掌方向,穩定人心。還請大長老……暫斂悲痛,出面主持大局,引領我等……度過此劫。”
話音落下,殿內沉重的氣氛似乎又被壓下了幾分。
六長老沐康海應聲道:“夙山所言甚是。大長老,當下還有一件迫在眉睫之事。此屆玄神大會由四大王界聯辦,規格亙古未有,意義非同小可。宗主先前……已有安排,原定由妃雪與寒逸兩位弟子代表我宗參與預選。如今變故雖生,但此次進入宙天神界、乃至可能觸及宙天珠的機緣,千載難逢,關乎我宗未來氣運與年輕一代的造化。”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此刻齊刷刷地聚焦於一直未曾開口的大長老沐渙之身上。
沐渙之滿面悲慼,原本矍鑠的精神似乎在這接連打擊下萎靡了許多。
他年事已高,與沐玄音雖非同脈至親,卻幾乎可算是看著她成長、崛起,最終扛起宗門乃至一界大梁。
在他心中,沐玄音不僅是宗主,更是吟雪界萬年不遇的驕傲,是冰凰血脈復興的希望。
如今,希望驟然熄滅,驕傲轟然崩塌,這種打擊,對於這位歷經滄桑的老人而言,尤為沉重。
無錯書吧“宗主之事……尚未有最終確證。炎神界一面之詞,不足盡信。冰雲宮主雖暫無音訊,亦未必……便是最壞的結果。不過,夙山、康海所言……在理。”
他緩緩站直了微微佝僂的身軀,一股久居上位的沉凝威儀,悄然散發出來。
“即日起,宗門一應緊要事務,暫由老夫與諸位長老、殿主共議決斷。對外,需統一口徑,宗主……乃閉關參悟無上玄機,以期更進一層。冰雲宮主,奉宗主之命外出尋訪機緣。此乃非常之時,務必穩住人心,絕不可自亂陣腳,予外敵可乘之機!”
“至於神子之戰……”
他話說到這裡,一聲清晰、冰冷、且毫不掩飾嘲諷意味的嗤笑,陡然從大殿門外傳來。
緊接著,一股霸道的威壓,如同決堤的冰潮,洶湧灌入這莊嚴肅穆的聖殿核心!
“何人膽敢擅闖聖殿?”
沐渙之厲聲喝問,舉目望去,只見聖殿那兩扇象徵著宗門至高權柄的寒玉大門,被一股蠻橫的力量猛地推開。
一道高挑曼妙的身影,裹挾著寒氣,與一絲若有若無的陌生邪氣,緩步踏入。
來者一身冰藍宮裝,容貌美豔,眼角眉梢帶著長期壓抑後,驟然釋放的張揚與刻薄。
眾長老、殿主、宮主皆是一驚。
縱使沐渙之脾氣再好,見此情景,也不由鬚髮皆張,怒喝道:“沐芸止,你想做什麼?”
來人正是三十九長老沐芸止,聞言,她冷冷一笑:“大長老真是好謀劃。您老人家三言兩語,就想把持宗門大權,這架勢……莫非真當這冰凰神宗,是你沐渙之一脈,或者說……是沐玄音姊妹的私產了?”
“沐芸止!你放肆!”六長老沐康海勃然大怒,“宗主剛剛遭逢大難,你便在此胡言亂語,擾亂人心,究竟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
沐芸止雙手一攤,姿態囂張,眼中寒光凜冽,“既然六長老問起……那我就讓你們……好好看看,我究竟是何居心!”
隨著她攤開的雙手,輕輕在空中拍了三下。
大殿門外,影影綽綽,大批身著統一冰藍色勁裝的三十九宮弟子,如一股鐵流般湧入殿門,迅速向兩側分開。
緊隨這些精銳弟子之後,兩道氣息格外深沉晦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踏入了殿門之內。
她們全身籠罩在寬大的黑袍之中,臉覆奇異的面具,看不清面容。但依稀可以辨認出,那兩人皆是女子!
而自這兩人甫一入內,威壓便如同實質的寒潮,緩緩瀰漫開來,沉重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其強度,輕鬆凌駕於在場多數長老之上!
這絕非冰凰神宗之人的氣息!
也絕非吟雪界常見的冰系玄功路數!
沐渙之目光鎖定那兩名神秘的黑袍人:“沐芸止,你身後這兩位‘朋友’,氣息陌生得很,似乎……並非我冰凰神宗之人吧?”
他這句話問出,殿中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引入外人干涉宗門內務,尤其是涉及宗主之位更迭,此乃大忌!
沐芸止此舉,已不僅僅是爭權,近乎叛宗!
那兩名黑袍人依舊沉默,如同兩尊冰冷的雕塑,唯有身上散發的危險氣息,表明她們絕非擺設。
沐芸止卻咯咯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得意與一絲瘋狂:
“大長老好眼力。他們二位,確實並非我宗之人。但,那又如何?”
她上前一步,周身玄氣鼓盪,竟隱隱有突破瓶頸之勢,顯然早有準備:
“正所謂,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我請來的,是能助我冰凰神宗真正強大的‘助力’!總比某些人,只知道守著舊規矩,眼看宗門衰落要強!”
她猛地抬手,直指沐渙之:
“沐渙之!你年事已高,昏聵無能,怎配統領神宗!今日,我便要為我冰凰神宗的未來,清君側,正權柄!這宗主之位,有德者居之,我沐芸止……當仁不讓!”
“你若識相,便即刻交出長老令,率領眾人擁戴於我,我或可念你多年苦勞,許你一個安穩晚年。如若不然……”
沐渙之面沉如水,眼中悲慼盡去,只剩下與冰雪同源的森然殺意:
“沐芸止,看來你勾結外敵,謀逆之心已非一日。今日,老夫便代歷代祖師,清理門戶!”
話音未落,沐渙之枯瘦的手掌已然抬起,五指微張,對著沐芸止遙遙一按!
一股凍結靈魂的恐怖寒意瞬間鎖定沐芸止,她周身的空間彷彿瞬間凝固,連同體內的血液、玄氣一同徹底封凍!
沐芸止臉色驟然一白,她雖早有準備,但真正面對大長老神王境巔峰的全力一擊,動作慢了半拍,便徹底陷入被動。
此刻,沐芸止身後,那名身形略顯矮小的黑袍人,動了。
沒有人看清她是如何移動,前一瞬她還靜立在沐芸止側後方,下一瞬,便突兀地出現在沐渙之身前不足三尺之處!
“嘖嘖……鬍子一大把,脾氣竟是這般火爆。你弄的這些冰渣渣,可差點嚇壞我了……該怎麼懲罰你呢?”
殿內冰凰神宗的一眾長老、殿主全都愣住了。
那人的聲音說不出的嫵媚動人,甜膩得彷彿能滴出蜜來,字字句句都像帶著小鉤子,輕輕搔颳著聽者的耳膜與心絃。
僅僅只是聲音入耳,便讓人恍惚間彷彿看到了羅帳輕紗、玉體橫陳的香豔景象,心神不由自主地搖曳。
然而,就是這如此軟糯勾魂的聲音,卻帶著一種無可抗拒的、令人骨髓發冷的恐怖力量!
聲音響起的剎那,殿內所有試圖動作、甚至僅僅是想調動玄氣的冰凰神宗長老、殿主們,駭然發現自己像被億萬根無形的絲線死死纏縛,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沐渙之的身體更是首當其衝。
他凝聚的玄冰禁域,在那甜膩聲音響起的瞬間便土崩瓦解。
他枯瘦的身軀猛地一僵,臉上血色盡褪,瞳孔劇烈收縮。
“神……神主境……你……你到底……是誰……”
神主境!
這絕對是凌駕於神王境之上,屬於真正王界核心層面的恐怖境界!
在整個吟雪界,也只有……只有已經“隕落”的沐玄音曾達到過!
此人絕非吟雪界乃至周邊星域之人!
“哎呀呀……”
那黑袍人輕笑了一聲,聲音越發甜膩勾魂。
她緩緩抬起一隻手掌,那手掌纖細白皙,五指如蔥,指甲卻染著一種妖異的幽綠色彩。
這隻手看似輕柔緩慢,卻直接穿透了沐渙之的護體玄氣,輕輕按在了他顫抖的肩膀上。
一股冰冷徹骨、卻又混雜著詭異灼熱感的奇異力量,瞬間從那隻手掌透入沐渙之體內。
毒!
可以侵襲玄脈的毒!
沐渙之身體猛地一顫,咬緊牙關,才沒有立刻倒下。
黑袍人緩緩靠近僵立的沐渙之,吐氣如蘭,幽香撲鼻。
“奴家是誰……很重要麼?重要的是呀……你們這些不聽話的冰渣渣,擾了奴家看戲的興致呢。”
她的指尖在沐渙之肩頭輕輕一點,後者頓時悶哼一聲,臉上痛苦之色更濃。
“本來嘛,乖乖讓出那冷冰冰的宗主寶座,大家和和氣氣的,多好?偏要舞刀弄槍,逼得奴家動手……”
她故作幽怨地嘆了口氣,那模樣足以讓任何男子心碎。
“既然不聽話……那吃點苦頭,長長記性,也是應該的,對不對?”
最後一個“對”字落下,她按在沐渙之肩頭的手掌,幽綠色的光芒微微一閃。
“呃——”
沐渙之猛地仰頭,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嘶吼,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骨頭般劇烈顫抖起來,面色瞬間由灰敗轉為一種死寂的暗青,氣息急劇衰落!
“妖女!放開大長老!”
冰凰神宗三、四、五長老目睹此景,雙目瞬間赤紅如血,幾乎要瞪裂開來!
三人同氣連枝,配合默契,幾乎在同一剎那爆發出畢生修為!
三柄冰劍同時出手,攪動的周遭空間泛起層層肉眼可見的扭曲漣漪。
劍尖所指,寒氣瘋狂匯聚、壓縮,在空中凝成一道薄如蟬翼,散發著極致寒意的湛藍劍氣!
這一擊,集三人畢生修為與戰陣增幅,威力已隱隱觸及神君境界。
更是含怒而發,義無反顧!
劍氣所過之處,大殿地面堅逾精金的萬年玄冰,被餘波無聲切割出深達數尺、光滑如鏡的裂痕,恐怖的寒意甚至讓裂痕邊緣瞬間晶化!
“哼!”
一聲輕哼,一直靜默立於沐芸止身側的另一名黑袍人目光陡陰,袍袖極其隨意地……甩出。
霎時間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風暴憑空而生,發出如同億萬冤魂同時哭嚎的淒厲尖嘯,直卷那三道決絕的身影與那道湛藍劍氣!
隨著風暴的席捲,殿內陡然暗下,竟是連光線都被這太過可怕的風暴吞噬。
嘶嚓!
那凝聚了三位長老全部信念與力量的湛藍劍氣,與那吞噬光線的恐怖風暴甫一接觸,便寸寸碎裂。
而那風暴,去勢絲毫不減,驟然分化出無數肉眼難辨的利刃,瞬間將三位長老吞沒!
“呃……”
三人面孔驟然僵硬,隨之一瞬間,比萬年玄鐵還要堅韌百倍的冰凰神軀,就如砂粒一般四分五裂,隨即被切割成一團團血霧!
形神俱滅!
連一點痕跡都未曾留下!
“三長老!四長老!五長老!”
“跟他們拼了!一起上!!”
悲憤到極致的嘶吼在殘餘的長老殿主中炸開,又有數人目眥欲裂,周身玄氣狂暴湧動,眼看就要不顧一切地衝上。
“所有人……住手!!!”
沐渙之面無人色,蒼老的身軀因劇毒與悲痛而不停顫抖,彷彿隨時會倒下。
但他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卻死死盯著那出手的高大黑袍人,以及……對方身上那緩緩收斂的恐怖氣息。
又一個……
而且,其威勢之深不可測,風暴中蘊含的那股湮滅一切的法則意韻……絕非普通神主!
是神主境後期!
甚至可能是……巔峰!
兩名神主境強者,以冰凰神宗的實力,拿什麼去拼?
上去再多的人,也只是白白送死,形神俱滅!
“住手……都給我……住手!”
他艱難地重複,聲音顫抖,目光掃過每一個悲憤欲絕的同門,最後落在沐芸止身上。
那雙眼中,充滿了哀慟、絕望,以及一絲……近乎哀求的勸阻。
沐芸止也被那高大黑袍人隨手一擊的威力驚得心頭狂跳,隨即是更深的狂喜與敬畏。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上前一步,聲音因激動而尖銳:
“看到了麼?這就是冥頑不靈的下場!大長老,還有你們!現在,立刻宣誓效忠於我,奉我為冰凰神宗新任宗主!否則……”
她沒有說下去,而是昂首迎向沐渙之的目光,等著沐渙之的卑躬屈膝。
沐渙之身軀顫抖得更加厲害,墨綠色的毒氣已蔓延至脖頸,臉上死灰與暗青交織,氣息衰弱到了極點。
聽到沐芸止這番赤裸裸的逼宮之言,感受到身後眾多同門那混雜著絕望、憤怒與最後一絲期盼的目光,一股不屈的火焰,竟再次從他瀕臨枯竭的神魂深處燃燒起來。
他猛地咬破舌尖,劇烈的疼痛和精血的刺激,讓他暫時驅散了些許眩暈。
他緩緩的、極其艱難的,再次挺直了那幾乎要被劇毒和傷痛壓垮的腰桿。
儘管身形佝僂,儘管面色灰敗。但那一瞬間,屬於大長老歷經萬載風霜磨礪出的風骨與威嚴,竟再度顯現!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渾濁卻依舊堅定的眼睛,毫不退讓地迎向沐芸止逼迫的目光。
那眼神裡,沒有哀求,沒有屈服,只有冰冷的拒絕,與一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
沐芸止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沐渙之不能死,至少現在絕對不能死。
他在宗門內威望太高,資歷最古,與眾多中堅力量、甚至下界分支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絡。
心思電轉間,沐芸止強壓下心頭的殺意與不耐,冷哼一聲:
“哼!看來大長老有些神智不清。也罷,將大長老,以及所有在場長老、殿主,暫時‘請’下去!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