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池嫵仸並沒有追問,只是獨自站在玄舟船頭,雙臂環抱於胸前,一隻手隨意地支著精緻白皙的下巴。
她想了很多,琢磨了很多,無數念頭在她深邃的眸中流轉、碰撞、推演。
直到玄舟返回到那清幽別院的上方,直到陸抗帶著始終默默跟在他身後的閻舞,從船艙內緩步走出。
池嫵仸收起紛繁的思緒,定了定神:“你是想讓我,給她尋個住處。”
陸抗笑了笑,果然很難騙得過池嫵仸,她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意圖:“魔後應該清楚,若我師尊見到北神域魔人,恐怕會有些……”
池嫵仸輕哼一聲,鳳眸斜睨了他一眼:“我要告訴,有些事,終歸是瞞不住的,你需早做打算。至於你那位宗主大界王……能以女子之身統御一界,修為通玄,其心志氣度,想來……也不會是心胸狹隘之人吧?哦……我差點忘了,她的胸,可真一點都不小哦!”
陸抗沉了口氣:“魔後不必如此嘲弄於我。瞞,自然瞞不住。我也未曾想一直隱瞞。只是眼下,我需要一點時間。”
池嫵仸踱了兩步:“是啊,她是需要些時間呢!”
這個“她”,魔後故意說得很重,暗指的人,可就多了。
說著,她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微微抬手,朝著遠處虛空輕輕一招。
一直遙遙觀望、侍立船艙內的大魔女劫心劫靈,如同兩道輕煙般飄然而至。
“帶這位閻魔帝女去‘翠馨苑’,好生安置,一應所需,不得怠慢。”
“是。”
劫心劫靈齊聲應道,隨即轉向閻舞:“閻舞姑娘,請隨我們來。”
閻舞先看向陸抗,見他微微點頭,這才隨著劫心劫靈二人轉身離去。
目送閻舞離開,池嫵仸這才轉回目光:“人,幫你安置了。我給你三天時間,應該足夠你和院中那兩位……”
她沒有說完,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陸抗挑了挑眉,不再多言,身形一閃,便踏入結界內的別院中。
——
“噬魂魔珠”已然到手,眼下最緊要之事,便是為沐冰雲取出潛藏於她體內的“噬月魔源珠”。
至於具體該如何施為,陰月早在之前便已將方法告知陸抗。
原理並不複雜,關鍵在於“噬魂魔珠”對同源魔魂的吸引,以光明之力壓制,將“魔源珠”從沐冰雲玄脈核心緩緩“逼”出。
只是這個過程,容不得半分大意。
弒月魔君的“魔源珠”,不同於尋常的魔氣侵染或毒靈寄生。
其內蘊含著一縷弒月魔君的魔魂,擁有更深的意識。
一旦操作不慎,出現偏差,不僅可能傷及沐冰雲根本。更可能啟用那縷魔魂殘念,導致其反客為主,趁機反噬,將沐冰雲的神魂與玄力徹底吞噬。
這和北神域被黑暗侵襲的魔人不同,沐冰雲面對的是來自一位上古真魔殘魂的直接奪舍。
陸抗需要協助,兩位同樣可以掌控冰系玄力的助力。
玉兒是其一,另外一個,陸抗心中也早已有了決斷。
只是此刻,他站在那扇縈繞著淡淡冰雪氣息,靜謐無聲的房門外,舉起的手,卻是遲遲未能落下,更不敢輕易叩響。
門後,沐玄音雙眸微眯,半倚半靠在軟榻上。
自陸抗踏入別院,一步步走近,最終駐足於她門前的剎那,她便已經感知到了他的到來。
她的心跳,在那一瞬間,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許多,沉穩悠長的呼吸也出現了微不可察的紊亂。
縱然她已經用最冰冷、最不容置疑的語氣,明確要求陸抗忘了昨晚發生的一切。
但,那場因意外與虯龍血毒催動下的荒唐,那肌膚相親的灼熱,那風雨碰撞時的迷失與激情……
怎能是說忘就能忘的?
那個與她有過最親密、最深入接觸的男人,此刻就站在一門之隔的外面,氣息清晰可辨。
那些被強行壓下的畫面、觸感、乃至氣息,卻如同冰層下的暗流,驟然湧動,衝擊著她自以為堅固的心防。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收緊,攥住了袖口柔軟的布料。
門外,陸抗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
三聲不輕不重的叩門聲,震得沐玄音本就紛亂如麻的心緒更加紊亂了幾分。
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不受控制地竄上面頰,她那張本就勾魂攝魄、顛倒眾生的絕美容顏,瞬息之間染上了一層宛如雪的胭脂般的誘人紅暈。
無錯書吧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抬手,冰涼的指尖輕輕觸了觸自己微燙的臉頰,隨即又像被燙到般迅速放下,眸中閃過一絲罕見的羞惱與慌亂。
“宗主,弟子陸抗,有要事求見。”
陸抗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依舊是那般平穩、恭敬,帶著弟子對界王宗主應有的禮數。
沐玄音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獨屬於吟雪界王,凌駕於萬載寒冰之上的冰冷意志瞬間佔據主導,所有不該有的情緒波動,都被完美地斂入眼底深處。
她緩緩坐直了身體,理了理衣襟與袖擺,確保自己儀態完美無瑕,才應聲道。
“進來!”
陸抗抬步踏入,瞬間被室內獨屬於沐玄音的清冷幽香所包裹。
這香氣並不濃烈,卻無孔不入,彷彿能滲透靈魂,讓他心頭微悸,步調下意識地放輕了半分。
抬眼時,目光落在端坐於軟榻之上、白衣勝雪、容顏清絕、不染塵埃的沐玄音身上。
此刻的她,身上毫無玄力氣息,亦毫無往日那令人不敢直視的氣勢,更沒有精神力的侵蝕或壓制。
卻僅僅是一個對視,就讓陸抗的心魂瞬間潰敗。
她的美,毋庸置疑,早已超越了凡俗所能定義的極限。
花顏妖嬈,冰肌玉骨,每一處線條都精緻完美到無可挑剔。唇瓣瑩潤,微微抿著,如含苞待放的雪域奇花。
冰藍長髮未做任何繁複髮髻,只是自然而華麗地傾灑於香肩玉背,更襯得她肌膚勝雪,脖頸修長如玉。
而這所有的一切,昨晚,他都曾細膩無比地品鑑過,輕撫過,熱吻過……
陸抗的思維出現了剎那空白,彷彿所有的防禦、所有的理智,在這份驚心動魄的美麗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擊。
這就是吟雪界王,沐玄音。
陸抗迅速垂下眼簾,強行壓下那不受控制的劇烈波瀾,收斂心神,不敢再多看,多想……
沐玄音美目流盼,雖然已經刻意保持冰冷,但那聲音依舊撩蕩心魄。
“你……有何要事?”
陸抗低著頭:“弟子想請宗主為我護法,助我驅除……驅除沐宮主體內的殘毒!”
沐玄音聞言,冰眸驟然一縮,猝然起身:‘如此要事,吞吞吐吐,成何體統……’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呵斥出聲,試圖用慣常的威嚴與責備來掩飾內心瞬間翻湧的驚濤駭浪,並讓自己快速鎮定下來。
但起身之後,才驚覺自己並未將雪衣的裙帶繫緊。
此刻驟然起身,衣襟隨著動作微微敞開了一絲縫隙!
雖然只是一瞬,她反應極快地攏住了衣袍,但那驚鴻一瞥間,毫無阻攔地展現出雪瑩深邃,因失去束縛而顫顫巍巍的珠峰。
“!”
沐玄音絕美的容顏上,剛剛褪去不久的紅暈以更快的速度再度湧上。
她連忙舉目看向陸抗,而後者的目光,也在此刻恰好投來。
又是一陣四目相對。
一個羞澀,一個茫然。
一個慌亂,一個不解。
整個過程不過剎那,陸抗低著頭,並未看到那春光乍洩的一幕。
但此刻,對上沐玄音那雙明顯不同以往、帶著罕見慌亂與羞惱的美眸,再結合她突然染紅的雙頰和略顯急促的呼吸……
他先是一愣,隨即,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的唇角慢慢地揚起,而後輕笑起來,在之後肩膀劇烈抖動,便是捧腹大笑起來。
沐玄音被這突如其來的笑聲弄得愣住了。
他為什麼笑?而且是這樣近乎傻氣的大笑?
她看著陸抗笑的肩膀直抖,甚至需要用手按住腹部的模樣,那笑容裡沒有嘲諷,沒有輕薄,反而像是一個看到了極其有趣事物,而忍俊不禁的……大男孩?
許是被陸抗這毫無預兆、甚至有些傻模傻樣的笑聲所感染,又或許是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反應確實有些“小題大做”“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沐玄音緊繃的心絃,竟也奇異地鬆了一鬆。
她臉上的紅暈未退,但眸光中的慌亂與羞惱,盡數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極淡極淡的莞爾。
“笑夠了沒有?”
陸抗的笑聲陸抗止住,他抬起頭,眼角還帶著笑出的些許淚花,看向沐玄音。
“弟子失態,請宗主恕罪。只是……”
他忽然上前一步,極為霸道地盯著她的雙眸。
“弟子覺得,宗主平日威儀萬千,冰雪之姿,固然令人敬畏。但方才那般……真實鮮活的模樣,卻更讓弟子……心折。”
轟——
這句話,如同投入平靜深潭的巨石,瞬間在沐玄音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什麼驅毒要事,什麼師尊重威,什麼昨日荒唐需忘……
在這一刻,彷彿都被這句直擊心扉、膽大包天的話語衝得七零八落!
沐玄音冰藍色的瞳孔驟然收縮。
“放肆!”
她本能地厲聲呵斥,猛地向後退了半步,試圖拉開這令人心悸的距離。
這個陸抗……他怎麼敢?
怎敢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怎敢說出如此……如此輕薄無禮的話語!
他難道忘了自己的身份?
忘了她是他的宗主,是吟雪界王?
陸抗當然知道自己在玩火,在挑戰這位冰雪女王的底線。
但有些話,有些情緒,堵在心中,不吐不快。
而且,池嫵仸那個女人,雖然時常令人心煩,但有些話,卻說得在理。
有些事情,有些人,早晚都要面對,期盼時間能沖淡一切……
那隻不過是偽裝得更好罷了!
虯龍血毒或許是個意外,但那份悸動與吸引,卻並非全由外力催生。
陸抗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再次向前逼近了極小的一步,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壓縮到幾乎能感受到彼此氣息的灼熱。
他的目光灼灼,彷彿要將眼前這尊冰雪女神融化:
“弟子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但有些事,發生過就是發生過。有些感覺,存在過就是存在過。”
“宗主可以命令我忘記,可以斥責我放肆,甚至可以……懲罰我。”
“但您無法命令自己的心,也……無法抹去昨夜發生的一切,更無法否定,方才您因為我……而露出的,不同於以往任何時刻的模樣。”
這句話,比之前更加直接,更加大逆不道!
幾乎是將兩人之間那層薄如蟬翼,卻又重若山嶽的窗戶紙,徹底捅破!
沐玄音嬌軀劇顫,絕美的臉龐上血色盡褪,又瞬間湧上更加豔麗的紅潮。
雙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滔天的怒意,以及……一絲被徹底揭穿心事般的倉皇與無措。
她張了張口,似乎想用更嚴厲的言辭呵斥,想用更恐怖的威壓將他碾碎。
但所有的話語,被某種難以言語的情感,堵在了喉嚨,一時無法出口。
因為陸抗說的……是事實。
她可以偽裝冷漠,可以強令遺忘,但她無法否認昨夜那肌膚相親時真實的炙熱,無法否認方才因他靠近和話語而失控的心跳與羞惱。
這個渾蛋……
這個膽大包天的逆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