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鋪至黃石城,文卯獨立城頭,此刻他的心中已然開始惶惶不安,文默遲遲未歸,怕是凶多吉少。
晨霧散去,只見一驍將策馬掠近城門,鐵甲錚錚,右臂高舉,放聲狂笑道:“黃石城的人給我聽著,將我天龍旗插上城頭,開啟城門,交出城池,我等饒你城中百姓不死!”
文卯雙眼微眯,並無反應,他心中知曉,這場仗是非打不可了。
一側,古宣珩部下將領不由嗤笑出聲,他心想不知是這龍城沒腦子還是當裡頭的文默沒腦子。降?他文默還能降誰?想憑三言兩語獨佔黃石城,不讓我鹽城分一杯羹,門兒都沒有。
城內某處,古馳低聲道:“這文默,不會真開門受降吧?”
“這是不可能的,我看是龍城坐不住了,大戰一觸即發,我等準備出手。”
…
那城門外掠陣的正是葉天凌麾下驍將唐林,他見遲遲無人回應,也不惱,只揚起手中長槍,槍尖挑著一物,細看是一兵符。
“此乃黃石城軍符!文默已死,爾等還不速速受降!?”此語一出,不論是守城的文家部眾,還是城外的鹽城部眾,亦或是伺機而動的碧落天眾人,都振聾發聵。
“什麼!?文默死了?絕不可能!文默乃無天境強者,若是動手,我等如何能不覺察?”藍決面露怒容,拍案而起,憤聲道。
一旁的幾位碧落天長老都是面色陰沉,這訊息若是真的,那他們的算盤可是白打了。
“先別急,還是準備按計劃行事,葉天凌來這一手也不奇怪,但此時城外還有古宣珩的人,我等靜觀其變。”柳長青稍稍安撫眾人,做出判斷。
文卯眼神悲慟,然並無投降之意,他大臂一揮,猛然喝道:“所有弓箭手上弦準備!文家化生境眾人隨我出戰!”
一片寂靜。
文卯似乎心跳驟停了幾拍,他艱難轉過僵直的脖頸望了望四周,只發現士兵如喪考妣,全無鬥志,文家眾嫡系長老個個面色灰暗,全然對他置之不理。
文卯怒火中燒,對著文家眾人怒喝道:“你們在幹什麼!死了嗎?隨我死戰!”
“你算個什麼東西?文默已死,何必做垂死掙扎?如何活命才是關鍵。”文家一人瞥了他一眼,不屑道。
文卯氣極,騰起一掌直拍那人胸膛,那化生境的長老竟無反應時間便被拍飛吐血而去,倒地半死。
“你縱使將我等殺了,又如何?能殺光底下的數十萬人嗎?別找不自在了,開門受降吧。”一長老見了此景,兩手一攤苦笑道。
文卯聞言,由怒轉悲,心中大慟直衝腦海,他掃了一眼這城頭之上的烏合之眾,只覺天昏地暗。
他微微垂首,有些發白的鬢髮亂在空中,好似凋屋茅草。忽的,他肩頭顫動,低笑自唇間溢位,漸漸,低笑變為狂笑,垂首變作仰首。
他獨自一人躍下城頭,立於黃石城門之前,他身著灰黑皮甲,似一戰場老兵,此時卻獨對數十萬兵馬,面無懼色。
唐林見了來人,長槍一揮,直指對方:“來者何人?”
“黃石城,文卯。”
“飛沙拔地起,十步染紅纓。你就是黃蠍子,文卯?”唐林眉頭一挑,有些詫異。
“未曾想老夫還有幾個虛名。”
“傳言你被逐出黃石,如今文默已死,文家之人盡降,你離去吧。”唐林目光閃爍,似是不想與文卯動手。
文卯搖了搖頭,輕笑一聲,道:“文家之人?俱死矣,唯剩我一人爾,我未降,文家未降。”
唐林皺眉,他似是對文卯有所瞭解,但仍舊開口道:“我身後乃天龍精銳,你一人只是螳臂當車,何必如此白送性命?”
文默回頭望了一眼黃石城,又舉目掃過那天龍騎軍,氣勢緩緩上升,很快便攀至頂峰,饒是化生境的唐林,都感到一陣心悸。
唐林知道此人心意已決,也不再多言。既然他尋死,那就只能踏過他的屍體,再將天龍旗插上黃石城頭。
在這萬物皆修的元始星辰之上,唯有東玄洲留有領兵的傳統,但千百年來,參軍者早已非凡人,而是貨真價實的修士。軍中操練即是修煉,統帥要做的最關鍵的事情是提升軍中每一個士兵的境界,如何做到整軍共修,是東玄洲各個掌兵者的必參之道。
此時唐林所率的龍城將士乃宜興武部,以八萬沖虛軍與兩萬洞靈軍組成,是實實在在的龍城精銳,這十萬騎軍別說是一位無天境的強者,饒是三四位無天境的高手正面衝陣,最終也只能落個力竭身死的下場。
“眾將士聽令!隨我殺入黃石城,降者不殺,抵抗者格殺勿論!”唐林提槍一馬當先,身後馬蹄呼嘯,文卯巋然於城門之前,卻如驚濤之上的扁舟,隨時可能傾覆。
鹽城一方有些暈頭,文默死得不明不白,黃石城十萬沖虛軍竟不戰而降,這情況與他們接到的軍令大相徑庭,此刻文家明擺著只降龍城,而他們更不可能此時與這天龍騎軍拼個你死我活,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但就在大軍衝殺之時,忽然間空中烏雲飛聚,黃石城周圍隱約響起陣陣妖異的唸咒之聲。待到烏雲聚攏之刻,黃石城外方圓十里的大地之上紫氣上湧,無數符篆光影自地底奪出,剎那間便將黃石城籠罩而進。
那唸咒之聲愈來愈疾愈來愈響,似是千萬個來自幽冥的女巫噬骨之聲。原本向前衝殺的天龍騎軍忽然間竟一齊停馬不前,渾身元力似是停滯一般,呆置場中,紋絲不動。
唐林見狀,心驚肉跳,這橫生的變故究竟是從何而來?他不禁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文卯,卻發現其眼神中亦是有著迷惑之色,他騰躍而起,再看鹽城軍馬,竟然一般無二,想來也不是鹽城搞的鬼。
就在此時,幾聲大笑傳來,隨即唐林與文卯中間出現幾道身影,幾人氣質非凡,元力充沛,正是碧落天五司首席長老。
無錯書吧“唐將軍,我等聽聞黃石城文家叛亂,特來相助,聽聞文默已死,不知屍首正在何方?”一人踏前,負手而立,正是碧落天柳長青。
唐林掃了一眼來人,眉宇間有怒色浮出,他沉聲開口質問道:“這妖術是你等所為?”
柳長青聞言,仰首笑了幾聲,輕輕搖頭:“唐將軍這話從何說起?這是黃石城地界,這般的護城大陣自是文家所為,與我碧落天何干?”
唐林目光閃爍,沒有反駁,只是繼續開口道:“文默已被我龍城所拿,文家已向我龍城投降,此乃兩軍之事,我等不需你相助,何況,這與你碧落天何干?”
柳長青撫須,微微側了側身子,望向身後的古馳,開口道:“唐將軍此言差矣,這位乃當朝七王爺,有賊子叛亂,他自當有所作為,難道龍城此行並非是替帝王家平亂?”
唐林腦中飛轉,很輕易地便想通此節,這碧落天想借這七王爺之名有所圖,看來此事得儘快稟告家主。
“我奉家主之命,家主領帝都旨意,清剿黃石城文家,如今大局已定,還請七王爺安心。”唐林對著古馳拱手作揖,徐徐道。
“唐將軍說笑了,那城門外立著個文卯,憑你唐將軍一人,如何敵他?”柳長青臉上依舊掛著笑意,對著唐林開口道。
唐林聞言,臉色一沉,如今這莫名其妙的妖邪陣法,似是完全制服了洞靈境之下的修士,憑他一人,的確不是文卯的對手,但文家必滅,黃石城必拿,他請纓前來,為了龍城,也為了那喪命與文佩楚之手的龍城大小姐。
柳長青見唐林無言,輕笑一聲,便回頭看向文卯。後者面無表情,內心其實也並無波瀾,不論是龍城也好,碧落天也罷,終歸是要拿他文家做墊腳石的。
就在氣氛僵持之際,黃石城北一角一個人影閃過,悄悄攀至城頭,他望向城外,驚詫萬分,但很快便喜上眉梢。
此人正是陸蕭,少年眼神閃爍,他的八極之體已然清晰地感受到了黃石城周圍無盡的巫咒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