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陰影融為一體的伊莉絲•蛛吻見自己被羅素髮現後，頓時愣了一下。
她所藏匿的陰影，似乎因為羅素的話而微微扭曲。
數個呼吸之後，伊莉絲•蛛吻的身影從陰影中緩緩剝離了出來。
她略微暴露出來的灰白色肌膚在宴會廳柔和的魔法燈光下若隱若現，隱藏於面紗猩紅的眼眸中滿是錯愕，銳利的長耳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尖端似乎染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緋紅。
“跳舞？我？”
伊莉絲的煙嗓壓得極低，帶著難以置信。
“羅素牧師，你是在拿我尋開心嗎？或者……是謝麗爾夫人讓你來的？”
她的目光警惕地掃向不遠處正含笑看著這邊的謝麗爾夫人，後者正饒有興致地舉杯致意。
身為謝麗爾夫人的貼身護衛，伊莉絲·蛛吻深知自己女主人那略帶些腹黑的性格。
讓羅素邀請自己跳舞這件事，像是謝麗爾夫人能夠做出的事情。
“伊莉絲女士，我以晨曦之主的名義起誓，這絕非戲謔。”
羅素保持著微微躬身的邀請姿勢，臉上是溫和卻篤定的笑容，聲音清晰卻又不至於讓遠處的貴族們聽清。
打算藉此機會繼續加深自己與伊莉絲·蛛吻關係的羅素，繼續趁勝追擊道。
“是夫人提醒我莫要再踩貴女們的腳，而我環顧四周，發覺惟有伊莉絲女士您，才是最適合作為我舞伴的人選。”
“畢竟您可是強大的遊蕩者，以您的身法靈活，自然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他巧妙地引用了謝麗爾夫人讓他別再踩腳的話，並丟擲了一個伊莉絲無法反駁的優勢點。
“至於夫人麼……”
他目光誠懇地迎向伊莉絲微縮的瞳孔，而後輕笑道：“她只是樂於見證一切美好的事物發生，僅此而已。”
聞言，伊莉絲·蛛吻變得有些沉默。
身為前影淵城武技長的驕傲讓她確信自己能駕馭任何舞步，哪怕地表貴族繁複的宮廷舞也難不倒她漫長的戰鬥生涯錘鍊出的平衡與節奏感。
實際上，地表貴族的那些宮廷舞蹈伊莉絲·蛛吻在陪同謝麗爾夫人出席了幾次宴會後，便已經徹底學會。
然而，面對羅素的邀請，另一個聲音卻又在伊莉絲·蛛吻的心底尖叫。
‘暴露在如此多地表人的目光下跳舞......這也太羞恥了！’
伊莉絲·蛛吻彷彿能預見到那些竊竊私語，那些探究、厭惡、甚至恐懼的視線，就像她無數個噩夢的開端。
即便是有皮甲與面紗的遮擋，伊莉絲·蛛吻也依然沒有安全感。
那好不容易被謝麗爾夫人和眼前這個年輕牧師短暫驅散的自卑陰影，又悄然如潮水般湧回。
然而，看出眼前卓爾精靈緊張與猶豫心理的羅素，就站在那裡。
他伸著手，臉上沒有一絲嘲弄或憐憫，只有真誠的邀請，還露出了一抹在伊莉絲·蛛吻眼中看起來有些“該死”的好看笑容。
‘唔......’
伊莉絲·蛛吻抬起頭，凝視著羅素的眼睛。
在她的視角里看來，羅素的那雙眼睛清澈坦蕩，裡面映著她那漆黑的身影，卻似乎看不到任何她臆想中的鄙夷。
特性·超凡魅力在伊莉絲·蛛吻本就動搖的心防上再次發揮了作用。
它讓伊莉絲·蛛吻本能地覺得，拒絕有著這樣一雙眼睛與笑容的主人的邀請，似乎有些過於殘忍。
————【目標正在經歷意志檢定......】
【受到特性·超凡魅力的影響，目標未透過意志檢定】
一串資料流不合時宜的閃過了羅素的眼前，但他卻毫不在意。
因為羅素知道自己已經吃透了眼前卓爾精靈的性格，他自信即便沒有超凡魅力，只要自己操作得當，也不可能失手。
“你……”
伊莉絲喉嚨滾動了一下，聲音乾澀。
“你真的確定要和我這種怪物跳舞？我的種族......”
“伊莉絲女士。”
羅素打斷她，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堅定。
“在晨曦的光芒下，評判一個人的價值，從不在於其膚色與種族，而在於其內心的信念與行為的準則。”
“而且我們只是跳一支舞罷了，伊莉絲女士又何必在意。”
他嘴角勾起一絲溫和的弧度，而後伸手指了指周圍那些已經繼續起舞的貴族們。
“現在那些貴族小姐們都已經有舞伴了，伊莉絲女士就當幫我個忙如何。難道您就忍心，看到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舞池裡嗎？”
“好吧......但就這麼一次！”
猶豫了數個呼吸，伊莉絲·蛛吻看著羅素眼中那如同晨曦般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光亮，又感受到背後謝麗爾夫人那看戲般鼓勵的目光，最終還是選擇同意。
她那隻包裹在漆黑皮手套中的手，終於遲疑地、略帶僵硬地緩緩抬起，輕輕搭在了羅素伸出的掌心。
雖說指尖傳來的觸感帶著皮甲特有的微涼和堅韌，不同於謝麗爾夫人蕾絲手套的柔軟細膩，但這也給羅素帶來了一種新的體驗。
“我……跳得不多，羅素牧師你不要抱有太大期待。”
見羅素緊緊抓著自己的手，伊莉絲·蛛吻的聲音幾不可聞，帶著幾分忐忑。
“而且，我不能完全離開護衛的位置。”
伊莉絲·蛛吻瞥了一眼謝麗爾夫人，補充道。
“所以……如果你不介意一個……半隱於陰影中的舞伴的話。”
話音剛落，伊莉絲·蛛吻的大部分身軀彷彿融化了一般，重新融入了周圍的光影，只有搭在羅素掌心的手和肩膀以上的部位依稀可見。
在懸掛於半空中的魔法光源的照耀下，被暗影能量籠罩的伊莉絲·蛛吻如同一個的剪影精靈。
“能與陰影中綻放的伊莉絲女士共舞，是我的榮幸。”
見伊莉絲·蛛吻因為害羞的緣故，選擇利用超凡階遊蕩者的能力，使得自己進入半隱身狀態，羅素的笑容擴大，並欣然接受了這奇特的方式。
反正對於有著“血脈能力·生命視野”的羅素來說，伊莉絲·蛛吻的這點掩飾並沒有意義。
在羅素的視野裡，尚未將自己完全融入陰影裡的伊莉絲·蛛吻的身影，依舊異常顯眼。
確定伊莉絲·蛛吻不會跑開後，羅素原本握著她的手也慢慢放輕了力道，以此確定自己的力度不至於冒犯這位強大的遊蕩者。
同時，羅素的另一隻手則紳士地虛懸於她的肩胛骨下方，並未真正觸碰，姿態無可挑剔。
這時，悠揚的音樂再度響起，節奏比先前舒緩了一些。
羅素感到掌心傳來輕微的、極富韻律的反向牽引力，這是伊莉絲在無聲地引導節奏。
不同於謝麗爾夫人那強烈的控制慾，伊莉絲的引導更為細微和精準，彷彿在用指尖的力道和手腕的細微動作來暗示羅素應該如何旋轉角度和轉換步伐。
這一次，羅素的身姿變得前所未有地流暢。
儘管他依舊要依靠“專長·偽裝者”來強行糾正部分肌肉的不協調，但在伊莉絲這位強大的遊蕩者不動聲色的引導下，羅素的每一步，每一個旋身都精準地契合了音樂的節拍。
他不再需要低頭拼命回想著阿摩司的記憶碎片去模仿步伐，而是如同本能般跟隨那雙引領之手移動。
“你們看那個少年在幹什麼？為什麼他正在對著一個影子跳舞？”
這時，一位一直留意羅素這邊情況的貴族少女突然驚呼道。
下一刻，羅素與伊莉絲·蛛吻這一對舞伴的組合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年輕俊美的晨曦牧師，優雅嫻熟地駕馭著複雜的舞步，而他的舞伴，卻是一個依稀能夠看出極好身材的影子。
這種奇怪的景象，完全超越了貴族們對舞蹈的認知，這使得驚歎與議論在音樂間隙中悄然瀰漫。
“謝麗爾，你就這麼放心地放任你的護衛與羅素牧師嗎？”
“你就不怕有一天，他們兩個揹著你離開嗎？”
站在宴會大廳二樓約書亞城主，遠遠望著下面舞池的動靜，銳利的目光掃過配合得近乎天衣無縫的兩人，語氣有些戲謔地說道。
“卓爾精靈骨子裡流淌著的，都是背叛者的鮮血。謝麗爾你再這樣下去，哪一天說不定就會吃虧呢。到時候，你可別哭著來找我幫忙。”
身為塔倫城的城主以及謝麗爾夫人的盟友，約書亞•坎貝爾自然是知道伊莉絲•蛛吻的底細。
事實上，當初伊莉絲•蛛吻在來到地表時，還與約書亞交過手。
不過由於伊莉絲•蛛吻身負詛咒的緣故，再加上地表陽光的削弱，這使得約書亞城主沒費多大功夫便將伊莉絲•蛛吻擊敗生擒。
即便如此，當時伊莉絲的最後反擊也讓約書亞城主受了不輕的傷勢。
若不是當時謝麗爾夫人覺得沒見過卓爾精靈有些好奇，因而把伊莉絲•蛛吻要了過去，說不得伊莉絲•蛛吻便會在約書亞城主的手下香消玉損。
“伊莉絲她不一樣，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卓爾。”
“約書亞，你大可以對她放心。她絕對會是我最忠誠的護衛。”
“當年把她從你的手下救走，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決定。”
在約書亞城主的身邊，謝麗爾夫人左手端舉著鮮紅的葡萄酒，她看著這一幕，嘴角的笑容愈發深邃迷人。
見羅素終於不再踩腳，以及伊莉絲越來越自然的舞步，謝麗爾夫人輕輕抿了一口杯中酒，心中低語。
‘羅素牧師啊羅素牧師……你可真是個……妙人。想不到伊莉絲這個平日裡對待其他人如此冷淡的冰坨子，居然能被你感化。這可真是讓我意外。’
‘還有，伊莉絲，看來你終於找到了點地表生活的樂趣，這可真是個好訊息。’
‘......’
終於，一支舞曲結束了，舞池內又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些許小聲的交談聲。
羅素完美地做出了結束動作，微微低頭致意。
“感謝您的引領，伊莉絲女士。這實在是一次奇妙的體驗。”
羅素由衷地說道，並低頭望向了伊莉絲•蛛吻的那雙皮靴。
只見伊莉絲•蛛吻的鞋面光潔如新，再沒一個腳印。
顯然，剛剛兩人的配合極其融洽，並沒發生什麼踩踏事件。
伊莉絲的手迅速而輕盈地從羅素的掌心抽離，並重新遁入更深的陰影。
能夠完整地與羅素跳完一支舞，已經耗費了伊莉絲•蛛吻巨大的勇氣。
因此，舞曲一結束，伊莉絲•蛛吻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將自己的身形隱藏。
無錯書吧不過，雖然伊莉絲•蛛吻選擇遁入了陰影，但她實際上依然還站在羅素身邊不到兩米處。
“你……學得很快。”
“想不到你在看不見我身影的情況下，居然還能這麼快跟上我的節奏。”
陰影中傳來伊莉絲•蛛吻微不可查的回應，聲音似乎還帶著一絲舞后的緊繃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輕鬆？
“這都是謝麗爾夫人還有伊莉絲女士你們教導的好。”
羅素站直身體，目光掃過周圍驚歎的視線。
然後，再次捕捉到了伊莉絲•蛛吻身影的羅素，繼續笑著看著她的雙眼。
‘他......還能看到我？’
見自己明明以陰影能量掩蓋了身形，羅素卻還能捕捉到自己的方位，伊莉絲•蛛吻有些驚訝。
不過，考慮到羅素是感知方面特長的牧師，伊莉絲•蛛吻心中的疑惑也就消散了。
畢竟遊蕩者最懼怕的，便是高感知的職業。
除了那些從陰影中跳出來之後就拿著大劍開啟旋風斬的怪胎遊蕩者外，大部分遊蕩者一旦被察覺了自己的攻擊意圖，失去了先手優勢後威脅便少了大半。
......
與伊莉絲•蛛吻跳完一支舞后，羅素便沒有了再停留在舞池的想法。
確定了這一舞將會在伊莉絲•蛛吻心中留下絕對深刻的印象後，羅素的目的便已經達到。
於是，羅素便來到了宴會大廳二樓的休息室內，靜靜等待著舞會的結束。
然而，沒等羅素休息多久，休息室內的魔法燈卻悄然熄滅。
正當羅素心生警惕之時，一個婀娜的身影卻是藉著黑暗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