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之內，茶香嫋嫋，氣氛看似融洽，實則暗流湧動。
蘇恆放下茶杯，目光在趙公明那略顯狼狽的道袍上掃過，狀似隨意地問道：
“我看道友這一身風塵僕僕，這一路西行，似乎頗多波折？”
提及此事，趙公明便是一肚子苦水，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道兄有所不知啊。如今這西方大地，真是一言難盡。到處是瘋魔的兇獸，步步殺機。我等若非還有些壓箱底的護身手段，怕是早已身死道消，連道兄的面都見不著了。”
蘇恆聞言，心中明瞭，但他面上卻不動聲色，反而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歉意。
“說來，此事或許與我西方教有些關係。我教弟子近年來不斷淨化須彌山周邊的魔土，將大片荒地化為淨土。那些盤踞其中的兇獸失了巢穴，自然只能往更外圍遷徙，想必是道友正好撞上了這股獸潮。”
此言一出，趙公明愣住了。
他原本以為那是有組織的動亂，卻沒想到……根源竟然是西方教在“搞拆遷”？
這豈不是說，他們這一路被追殺得雞飛狗跳，僅僅是西方教發展擴張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副作用”？
一時間，他對西方教的實力評估，又在心中默默拔高了幾個層級。
蘇恆不再繞圈子，直接開門見山：“既然如此，道友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前來，想必不只是為了探查我西方的虛實這麼簡單吧？”
趙公明聞言，哈哈一笑，爽朗的氣度盡顯無疑，倒也沒有絲毫尷尬。
“道兄果然快人快語，痛快！”
“實不相瞞，公明此來，確實是奉了家師之命，來看看西方如今的光景。”
說到這裡，他放下手中的果盤，收起了之前的嬉笑神色，表情變得無比認真且凝重。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蘇恆。
“但，在親眼見到貴教如此氣象，又親身體驗了這小菩提果的神奇之後，公明心中，卻有了另一番計較。”
“道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這小菩提果，可願出售？”
蘇恆眼中精光一閃，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更深了。真正的博弈，現在才算正式開始。
“哦？道友想要如何交易？”
趙公明伸出一根手指，自信滿滿地說道：“一箱東海深海萬年玄鐵，換道友十枚小菩提果，如何？”
他心中早已盤算好。西方貧瘠，最缺的就是煉器材料。對於窮得叮噹響的西方教來說，這應該是個無法拒絕的天價。
然而，預想中蘇恆欣喜若狂的場面並未出現。
蘇恆只是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彷彿聽到了一個極其無聊的笑話。
“不換。”
兩個字。簡單，直接，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趙公明愣住了，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
“道兄，你可要想清楚！這可是萬年玄鐵！在東方都是硬通貨，足以煉製數件上品法器，若是運氣好，甚至能煉出下品法寶！”
蘇恆放下茶杯，終於抬眼正視這位未來的財神爺。他的眼神平靜而深邃，彷彿能看穿一切虛妄。
“道友，你似乎沒搞清楚狀況。”
“你腳下的這片土地，曾是魔祖肆虐的魔淵。你剛剛吃下的這枚果子，是生於魔土、汲取了特有法則的靈根。”蘇恆的聲音不大，卻字字珠璣。
“此物，乃我西方獨有。除了我這裡，整個洪荒天地，哪怕你翻遍三界，也絕找不到第二家。”
“這就叫——壟斷。”
轟！
“壟斷”！
這個從未聽聞過的新鮮詞彙，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趙公明的心頭！
他只覺得自己的腦海中，彷彿有一扇塵封已久的大門，被這個詞語狠狠地撞開了一條縫隙！
從那縫隙中，傾瀉出的是一種他從未接觸過、卻又讓他感到無比親切、無比興奮的全新大道！
原來，生意還可以這麼做！
原來，掌握了獨一無二的貨源，就掌握了絕對的話語權！
他瞬間理解了蘇恆的意思。
“至於你的萬年玄鐵？恕我直言，東海海底恐怕遍地都是吧？那是大路貨。我為何要用我這獨一無二、關乎道基的靈物，去換你那隨處可見的破石頭？”
蘇恆的一番話，說得趙公明啞口無言，冷汗直流。
他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商業頭腦，在這個看似年輕的大師兄面前，竟幼稚得如同三歲孩童！
但與羞愧相比，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種遇到“道”的狂喜與渴望。他想學！他想知道更多！
無錯書吧他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這個男人，姿態也隨之放低了許多，甚至帶上了一絲求教的意味：“那……依道兄之見，當如何交易？”
蘇恆微微一笑，伸出三根修長的手指。
“第一，我要的不是單一的玄鐵。而是你們東方所有品類的基礎煉器與煉丹材料。靈草、礦石、妖丹……有多少，我要多少。”
“第二，交易的比例，由我來定。一枚小菩提果，可換你東方五百斤各類基礎材料。”
“五百斤？太多了吧！”趙公明想反駁。
蘇恆沒理他，繼續說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說到這裡，蘇恆的眼中閃過一絲如同老狐狸般的光芒。他手掌一翻，一個小巧精緻的玉瓶出現在掌心。
“這是我教丹堂最新研製的‘菩提金丹’。其功效，比單純服用小菩提果強上十倍不止！不僅能穩固金仙道基，更能抵禦心魔侵擾。”
趙公明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死死盯著那個玉瓶。
“我可以，獨家賣給你一部分。”蘇恆的聲音充滿了誘惑，“但，想要拿下這個‘獨家代理權’，還得另外加價。你需拿出一件……中品先天靈寶，來作為你我有緣的見證！”
什麼？！
趙公明這下徹底炸毛了，整個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一件中品先天靈寶？！就換一個買東西的資格？蘇恆道兄，你這是在搶劫！這是聞所未聞的霸王條款！”
先天靈寶啊！那可是有定數的東西！哪怕他是通天教主器重的弟子，手裡也沒幾件富餘的！
這簡直是獅子大開口！
他剛想嚴詞拒絕，卻見蘇恆老神在在地抿了一口茶，悠悠補充一句：“當然，道友也可以選擇不換。買賣嘛，講究個你情我願。不過我想，崑崙山玉虛宮的那位廣成子道友，若是知曉此丹的神效，應該會對這個‘獨家代理權’非常感興趣。畢竟，闡教弟子向來講究根基深厚。若是有了此丹相助……嘖嘖。”
威脅！這是赤裸裸的陽謀威脅！
趙公明心中瞬間掀起驚濤駭浪，臉色變幻不定。
他知道，蘇恆說的是事實。
這“菩提金丹”蘊含著特殊的西方道韻，能抵禦心魔，這是東方丹藥不具備的特性。
一旦流入東方，必將引起那些為了弟子前途不惜代價的大能們瘋搶！
其背後蘊含的龐大利益鏈條、以及能借此拓展的人脈關係，根本無法用一件靈寶來衡量！
更可怕的是，若是讓闡教拿到這個獨家資格。
此後闡教弟子人手一顆金丹，道基穩固，修為突飛猛進；而他截教弟子卻只能乾瞪眼，受心魔困擾……長此以往，截教豈不是要被闡教狠狠壓過一頭？
這對於把面子看得比命還重要的截教來說，是絕對無法接受的！
趙公明身為外門大弟子，不能不為截教考量。
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
經過一番極其痛苦的天人交戰後，趙公明咬碎了鋼牙，滿臉肉痛地從懷中摸出一件散發著濃郁寶光的靈物。
那是一把閃爍著五色神光的羽扇，中品先天靈寶——五法破邪扇！
“好！我換！”這兩個字，幾乎是從趙公明牙縫裡擠出來的。
半日後。
趙公明帶著換到的一批“菩提金丹”，以及那個沉甸甸的代理權合約，心滿意足卻又心如刀絞地離開了須彌山。
一條連線東西方的秘密商路，就此在兩人的博弈中建立。
看著趙公明遠去的背影，一直站在蘇恆身後的彌勒，看著那堆積如山的煉器材料和那件中品先天靈寶，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大師兄，我們為何要將如此珍貴的丹藥戰略資源，賣給他們？這豈不是在資敵嗎？若是他們變強了，反過來對付我們怎麼辦？”
蘇恆把玩著手中的靈寶，看著東方天際，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師弟啊，你看得太淺了。”
“你以為，我們賣給他們的僅僅是果子和丹藥嗎？”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極其幽遠，彷彿穿透了時空長河。
“我們賣的，實際上是一種‘依賴’。”
“當東方的一部分修士，尤其是那些大教弟子，習慣了用我們的丹藥來輔助修行，甚至產生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依賴時。你覺得，日後若是真的起了爭端，這部分人，還會捨得與我們為敵嗎？甚至，他們可能會為了獲取丹藥，暗中倒向我們。”
“而且，我們賣的更是一種‘分化’。”
“當截教因為擁有我們的獨家丹藥而實力大增，弟子進境神速時。你覺得，那位生性高傲、最見不得別人比他強的元始師伯，還能在崑崙山上坐得住嗎？兩教相爭，必有一傷。而我們，只需坐山觀虎鬥，順便把生意做了。”
彌勒聞言，渾身猛地一震，如遭雷擊！
他呆呆地看著自家大師兄那深不可測的背影，心中只剩下無盡的敬畏與恐懼。
原來，在這場看似簡單的貿易背後，竟隱藏著如此恐怖、如此深遠、如此殺人不見血的驚天陽謀！
大師兄下的這一盤棋，是以天地為盤，眾生為子，足以攪動整個洪荒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