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大夏,神京,坤寧宮外。
葉凡覺得,自己這兩年新修的馳道,都沒有他今天下午在坤寧宮門口走的路長。
“我說,你們就不能勸我坐下歇會兒?”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廊下坐著喝茶的三個女人,臉上滿是焦躁。
柳清歌端著茶杯,吹了吹熱氣,眼皮都沒抬一下。
“陛下,臣妾勸了。”
“您一刻鐘前,剛把臣妾按在石凳上,說要冷靜。”
“然後您自己站起來,說還是走走更冷靜。”
蘇清影捂著嘴,輕輕笑了一下,給葉凡續上一杯已經涼了的茶。
“陛下,您別急,慕雪姐姐吉人自有天相,穩婆和太醫都是最好的,不會有事的。”
江靈兒從一堆圖紙裡抬起頭,推了推鼻樑上那副古怪的水晶眼鏡。
“根據我的計算,在目前的醫療條件下,母子平安的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八點七。”
“我還根據人體結構,設計了一套新的產鉗,純銀打造,經過了七次高溫消毒,可以最大程度……”
“停!”
葉凡一個頭兩個大,他走到江靈兒面前,抽走了她手裡的圖紙。
“你再說下去,我今天就得把你這工部尚書的位子給擼了。”
江靈兒眨了眨眼,有些委屈。
“陛下,臣妾兩年前就不是尚書了呀。”
葉凡被她噎得說不出話,只能又開始繞著院子裡的那棵大榕樹轉圈。
兩年前,大齊大越被閃電般拿下,天下歸一。
張成被他扔去北方當了總督,負責把齊國故地那幫桀驁不馴的傢伙徹底變成大夏人。
周立則去了南方,繼續他那套“先用大炮講道理,再用田契收人心”的法子。
王奎最慘,直接被任命為第一任大夏丞相,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頭髮都白了一半。
而眼前這三位曾經叱吒風雲的女尚書和女首輔,也被他一道聖旨,全都“請”進了後宮。
用柳清歌的話說,這叫“狡兔死,走狗烹”。
當然,她說完這話的第二天,就被人發現走路姿勢有些奇怪。
“唉……”
葉凡長嘆一口氣。
他現在覺得,跟百萬大軍對陣,都比在產房外面等著要輕鬆。
那種看不見敵人,使不上力氣,只能把心懸在半空的感覺,太折磨人了。
柳清歌放下茶杯,終於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
“你當年奔襲匈奴王庭,面對十萬鐵騎都沒眨過眼。”
“後來在神京城下,被幾十萬世傢俬軍圍困,也談笑風生。”
她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葉凡緊繃的胸膛。
“怎麼今天,就怕成這個樣子了?”
葉凡抓住她的手,苦笑。
“那不一樣。”
“打仗,我知道敵人是誰,我知道我的刀有多快。”
“輸贏,都在我手裡攥著。”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殿門,裡面偶爾傳來林慕雪壓抑的痛呼聲,他的心就跟著揪一下。
“可現在,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寧可用我的命,去換她不受這個苦。”
蘇清影也走了過來,從後面輕輕抱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
“慕雪姐姐知道你心疼她,就夠了。”
“她是在為我們大夏,生下第一個孩子呢。”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像一劑良藥,讓葉凡狂躁的心緒,稍稍平復了一些。
就在這時。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猛地從殿內傳出,刺破了午後的寧靜。
葉凡渾身一僵,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
“怎麼回事!”
他一把推開身邊的蘇清影,瘋了一樣就要往殿裡衝。
“陛下!陛下不可!”
門口的幾個太監和宮女,死死地抱住他的腿。
“產房血汙,您是萬金之軀,衝撞不得啊!”
“滾開!”
葉凡雙目赤紅,一股駭人的氣勢從他身上爆發出來。
那幾個太監只覺得像是被一頭洪荒巨獸盯上了,嚇得手一軟,癱倒在地。
眼看葉凡就要撞開殿門。
“哇——!”
一聲嘹亮,清脆,充滿了生命力的啼哭,如同天籟,響徹了整個坤寧宮。
整個院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風停了。
鳥也不叫了。
葉凡那隻已經推在門上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動不動。
無錯書吧那一聲啼哭,像一把鑰匙,開啟了他記憶的閘門。
他想起了那個在林家村,第一次見到林慕雪的下午。
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裙,卻掩不住那份清麗。
他想起了在大婚的夜晚,她羞澀地抬起頭,對他說:“夫君,此生有你,足矣。”
他想起了自己兩次出征,她站在城樓上,為他祈禱,為他守著這個家。
這個女人,把她的一輩子,都給了他。
現在,她又用半條命,為他生下了一個孩子。
“吱呀——”
沉重的殿門,被從裡面推開。
一個滿頭大汗的穩婆,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狂喜,走了出來。
她看到門口的葉凡,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破了音。
“皇后娘娘,誕下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轟!”
葉凡的腦子裡,像是有萬千煙花同時炸開。
小皇子……
他有兒子了。
他和慕雪的兒子。
大夏的,第一個皇子。
柳清歌和蘇清影,相視一笑,眼角都有些溼潤。
江靈兒扶了扶眼鏡,小聲嘀咕:“我就說,我的計算不會出錯的……”
葉凡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他的世界裡,只剩下那三個字。
小皇子。
他踉蹌著,一步一步,走進殿內。
濃郁的血腥味和草藥味撲面而來。
他卻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穿過屏風,越過忙碌的宮女,落在了那張灑滿陽光的鳳床上。
林慕雪的頭髮,已經被汗水溼透,凌亂地貼在蒼白的臉上。
她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虛弱得像是隨時會碎掉的瓷器。
可她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她的懷裡,抱著一個用明黃色錦被包裹著的小小嬰兒。
她看到葉凡進來,努力地,扯出了一個笑容。
“陛下……”
她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你看,我們的孩子。”
葉凡走到床邊,緩緩跪了下來。
他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那個小小的臉蛋,手卻在半空中,抖得不成樣子。
他怕。
他怕自己征戰沙場的手,太粗糙,會弄疼這個脆弱的小生命。
林慕雪笑著,用盡力氣,將孩子往他這邊送了送。
“抱抱他吧。”
葉凡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從妻子懷裡,接過了那個小小的,軟軟的,還帶著體溫的嬰孩。
好輕。
卻又好重。
重到,他這個能扛起千斤巨鼎的皇帝,都覺得手臂在發酸。
孩子在他懷裡,砸吧砸吧小嘴,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葉凡看著他。
他也看著葉凡。
父子倆的第一次對視,跨越了時空。
葉凡忽然笑了。
他抱著自己的兒子,抬頭看著自己的妻子。
“慕雪。”
“辛苦你了。”
他沒有說謝謝。
他們之間,不需要。
他低下頭,在那個小小的額頭上,輕輕地,印下了一個吻。
從今天起。
朕的天下,後繼有人。
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