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皇宮,金鑾殿。
齊帝的咆哮,還在殿中打轉。
“明天一早,在他自己的龍椅上,喝早茶?”
“他張成算個什麼東西!他葉凡又算個什麼東西!”
齊帝一把將御案上的奏摺全都掃到了地上。
紙張紛飛,像一場遲來的大雪。
殿下跪著的那個傳令的太監,頭埋得更深了,抖得像秋風裡的最後一片葉子。
“陛……陛下,城外夏軍就是這麼傳話的……”
“滾!”
齊帝一腳踹在太監身上,太監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大殿。
“丞相!大將軍!”齊帝通紅的眼睛,掃向階下文武。
“人呢!人都死哪兒去了!”
丞相往前挪了一步,乾裂的嘴唇動了動。
“陛下……城西……城西的百姓已經衝開了坊門,正……正朝著皇城來了。”
一個武將也硬著頭皮開口:“陛下,守城的禁軍……跑了一半。剩下的,也不聽號令了。”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
齊帝指著他們,手指都在發顫。
“朕養了你們這麼多年!國難當頭,你們就給朕這個交代?”
“陛下!”丞相“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
“不是我們不盡力啊陛下!”
“城外是八十萬如狼似虎的夏軍!城內是快要餓瘋了的百姓!”
“咱們的糧倉,三天前就空了!兵器庫裡,連生鏽的矛頭都發下去了!”
他抬起頭,臉上滿是絕望。
“守不住了啊,陛下!”
“守不住,也要守!”齊帝嘶吼,“朕是大齊的皇帝!朕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這龍椅上!”
“轟隆——”
一聲巨響,從遠處傳來,整個大殿都跟著晃了晃。
皇城的宮門,被外面的人用巨木撞開了。
喊殺聲,抱怨聲,哭喊聲,一下子湧了進來,清晰可聞。
“反了!都反了!”
齊帝踉蹌著後退兩步,一屁股跌坐在龍椅上,目光呆滯。
他輸了。
他不是輸給了城外的張成。
他是輸給了城裡這些,他從未正眼瞧過的,自己的子民。
……
夜。
大夏軍營,帥帳。
張成正對著一盆清水,洗著臉上的塵土。
“將軍,城裡徹底亂了套了。”副將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面走了進來,“百姓們正在圍攻皇宮,看樣子,天亮之前就能打進去。”
張成用麻布擦了把臉,接過麵碗,呼嚕呼嚕地大口吃了起來。
“讓他們鬧。”他含糊不清地說,“省咱們的力氣。”
“王奎的人,都準備好了?”
“回將軍,全都準備妥當了。”副將一臉興奮。
“三萬文官吏員,十萬民夫工匠,帶著糧食、種子就在營外候著。只要城門一開,他們立刻就能進城。”
張成幾口吃完面,把碗往桌上一放,發出一聲脆響。
“那就好。”
他站起身,走到帳外。
遠處的臨淄城,火光沖天,像一個巨大的火盆。
嘈雜的聲響,隔著數里地,依舊能傳過來。
“將軍,咱們真的……就這麼等著?”副將還是有些不甘心。
親手打下敵國都城,這是何等的功勞。
張成瞥了他一眼,冷笑。
“打下來?”
他指著那座火光中的城市,“你以為陛下的意思是,把這座城打下來?”
“陛下的意思是,把這座城,變成咱們大夏的城。”
“一磚一瓦,都不能壞。”
“城裡的每一個人,明天早上醒來,都要知道自己已經是大夏的子民,而且日子會比以前好過一百倍。”
張成拍了拍副將的肩膀。
“小子,學著點。殺人,是最低階的手段。”
“誅心,才是最厲害的。”
副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只知道,這位看起來粗魯不堪的將軍,心裡跟明鏡似的。
……
天,終於亮了。
當第一縷晨光照在臨淄城的城樓上時,那扇沉重的,已經千瘡百孔的硃紅城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緩緩地,從裡面被推開了。
推開城門的,不是大夏的軍隊。
是衣衫襤褸,面帶菜色的齊國百姓。
他們推開城門後,就自動退到了街道兩旁,跪伏在地,神情複雜。
有恐懼,有麻木,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張成騎在馬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他沒有下令衝鋒。
他只是揮了揮手。
“王奎的人,進去吧。”
號角聲沒有響起。
戰鼓聲也沒有擂動。
一支奇怪的隊伍,從大夏軍陣中走了出來。
他們沒有穿鎧甲,只穿著灰色的吏員服飾。
他們手裡沒有拿刀劍,只拿著算盤、書冊、和一卷卷的黃紙。
他們身後,是無數推著獨輪車的民夫,車上裝滿了糧食、布匹、還有各種工具。
這支隊伍,沉默地,有序地,走進了臨淄城。
城內的百姓,好奇地抬起頭。
他們看到,那些穿著灰色制服的人,一進城,就在城門口的廣場上搭起了幾十張桌子。
一口口大鐵鍋被架了起來,雪白的米被倒了進去,很快,濃郁的粥香就飄散開來。
“大夏皇帝陛下有旨!”
一個年輕的吏員,站在高處,用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道。
“自即日起,臨淄城內所有百姓,皆為我大夏子民!”
“開倉放糧!每人每日,可領稠粥兩碗,幹餅兩個!”
“城內所有無主之地,重新丈量,按戶分發!”
“凡有手藝的工匠,皆可到工部登記,按月領取俸祿!”
……
一條條政令,從那年輕吏員的口中喊出。
底下跪著的百姓,一開始是死寂。
然後,是小聲的議論。
最後,當第一碗冒著熱氣的米粥,被送到一個餓了三天的孩子手裡時,人群爆發出驚天的歡呼聲。
“謝陛下!”
“大夏萬歲!”
他們跪拜的,不再是那個已經自身難保的齊帝。
而是那個遠在千里之外,他們素未謀面,卻給了他們一口飽飯吃的大夏皇帝。
張成看著城內迅速安定下來的秩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撥轉馬頭,對身後的親兵下令。
“一千虎衛,跟我來。”
無錯書吧他的目標很明確。
皇宮。
一路行去,暢通無阻。
街道兩旁的百姓,自動讓開道路,目光敬畏地看著這支甲冑鮮明的軍隊。
皇宮的宮門,大開著。
裡面的太監和宮女,跪了一地,頭都不敢抬。
張成翻身下馬,將巨刃往地上一插。
“咚”的一聲,金磚地面裂開一道縫。
“你們的皇帝呢?”他問。
一個領頭的太監,顫抖著指向金鑾殿的方向。
“陛……他在殿裡……”
張成邁開大步,走了進去。
金鑾殿內,一片狼藉。
齊帝還穿著那身龍袍,卻早已沒了皇帝的威嚴。
他頭髮散亂,面如死灰,癱坐在龍椅上。
在他的身前,一張小几上,放著一套精緻的茶具。
茶,已經涼透了。
張成走到殿中,停下腳步。
他看著龍椅上的那個人,像在看一個死人。
“時辰到了。”張成的聲音,在大殿裡迴響。
齊帝的身子抖了一下,他緩緩抬起頭,看著張成。
“朕……不喝涼茶。”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這是他最後的尊嚴。
張成笑了。
“巧了。”
“我家陛下,也不喜歡別人在他的椅子上,喝涼茶。”
他揮了揮手。
兩個虎衛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齊帝的胳膊。
“你……你們要幹什麼!”齊帝掙扎起來,“朕是大齊皇帝!你們不能……”
“送齊帝上路。”
張成沒有再看他一眼,轉身走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