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的人見到陸尋雁就沒好臉,劉楣怒而上前欲要推一把陸尋雁。
“誰要你假惺惺?趕緊滾開!”
阿青和竹月離得近,動作更快,抬腳便將劉楣絆倒。
劉楣低叫聲,狼狽的摔倒在地上,盛府人見狀腦子裡緊繃的線徹底斷開,盛家幾個兒郎大步上前,怒目而視。
“陸尋雁,既已和離,你又回來做什麼?!是專門來看我們笑話的嗎,盛府被你害得還不夠慘嗎?還要來落井下石,我看修遠就應該休了你!”
阿青和竹月毫不客氣,直接拔出腰間匕首,擋在陸尋雁面前,眸色銳利。
盛府兒郎被泛著寒光的刀刃嚇退幾步,旋即更加盛怒。
“我們盛家還沒倒,還輪不到兩個丫鬟對我們頤指氣使!”
他們竟是不管不顧的上前,欲要推開阿青和竹月。
書影拔出腰間佩劍,大步上前,以刀背呵退幾人。
他往周圍使了個眼神,周圍的侍衛一哄而上,將幾個盛家兒郎壓回去,他們憤憤不平,被壓著還是對著陸尋雁叫罵,直至被書影踹了幾腳才老實。
陸尋雁看著書影,說:“多謝。”
書影抱拳,道:“陸大夫,要謝便謝將軍,是將軍命我照看好您的。”
陸尋雁一頓,說好。
陸尋雁的眼神落在盛老夫人身上,眉間微擰。
盛老夫人臉色蒼白,但口中還在吐著血,血液鮮紅,一旁是跪在地上為盛老夫人看診的大夫,大夫臉上都是汗,手足無措,至今也只放了片人參在盛老夫人口中,不過被吐出來了。
陸尋雁抬眼巡視一圈,林舒蘭脫下了婚服外袍,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凳上,一點眼神也沒給盛老夫人。
“她病入膏肓,又吃了許多藥效猛烈的藥,身子底子已經被耗空了。”陸尋雁淡淡道。
大夫擦著額頭上的細汗,遲疑地看向陸尋雁:“你有辦法?”
陸尋雁掃了眼神色憤恨的盛家人,淡聲道:“沒有,她氣數已盡,底子耗空,我也只能讓她再多活些時日。”
盛老夫人的幾個兒子孫子聽了她的話,直接罵出口:“你胡說八道什麼,你就這麼盼著母親死嗎?”
林舒蘭卻忽然想起陸尋雁曾經說過的話,陸尋雁不止一次說過她為盛老夫人寫下的藥方不適合盛老夫人。
她站起來,走到陸尋雁面前,盯著陸尋雁的眼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會有這些事,所以昨天才火急火燎和離,綁離盛府,你是故意的,你想獨善其身,你今天是不是來看我笑話的?”
盛府人的眼睛血紅血紅,緊盯著陸尋雁的臉。
陸尋雁語氣淡淡:“你想太多了,我對今天發生的事完全不知情。”
林舒蘭咬著牙,狠狠地瞪著她:“我不信你,你就是故意的。”
陸尋雁說:“你信不信已經不重要了。”
林舒蘭的臉色黑沉沉。
她低頭看盛老夫人的狀態,問林舒蘭說:“盛老夫人到今天這個地步,難道你不應該負責嗎?”
林舒蘭看著她,抬起下巴,輕輕呵一聲:“我的方子沒有問題,要怪就怪她自己,身體不好,撐不住我上好的藥方。”
盛府人聽她此言,臉色齊齊一變。
陸尋雁不再理會她,轉身蹲在盛老夫人面前,從袖口中掏出一枚銀針,送進盛老夫人的手背。
大夫疑惑:“你這是……”
陸尋雁不答,幾根銀針迅速地送進盛老夫人的手、腦袋和脖頸上。
盛府人怒目而視:“陸尋雁,你做什麼?!”
陸尋雁沒看他們,輕聲說:“先止血,不能再讓她這麼吐下去。”
幾針下去,盛老夫人竟是真的不再吐血。
阿青沒好氣地看著那群盛府人,說:“我家小姐好心救盛老夫人,你們就算不感恩戴德,也不該這麼揣測我家小姐。”
盛府人略有遲疑。
林舒蘭冷笑著說:“方才我已看過脈,盛老夫人必死無疑,陸尋雁能有什麼辦法救?不過是糊弄。”
陸尋雁冷靜的從地上站起來:“我確實救不了,不過盛老夫人如果沒喝過你的藥,我就有辦法救了,因為你的藥,所以盛老夫人要沒命了,林舒蘭,你該懺悔。”
林舒蘭眼睛一瞪:“與我無關,我已經盡力救她,是她沒用!”
陸尋雁說:“不知悔改。”
她一掃盛府眾人怨恨憤恨的臉和眼神,還有林舒蘭的臉,輕笑一聲。
“不止是林舒蘭,還有你們這群人。”她這樣說。
盛府眾人不明所以。
陸尋雁說:“我早便強調過,盛老夫人該遵循我的醫囑,好好吃藥,是你們,還有盛老夫人自己不信我,另選了林舒蘭的藥,白白害了她自己的命,事到如今,還不認錯,還不悔改。”
陸尋雁垂下眼,看盛老夫人胸口和臉上的血液,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
“本想著能讓盛老夫人再活幾天,如今也沒必要了。”
看著臉上沒什麼表情的陸尋雁,盛府眾人不知為何心口忽地發涼。
陸尋雁說罷,便蹲下身,將盛老夫人身上的銀針盡數收回。
一旁的大夫不明白其中關竅,遲疑不定。
陸尋雁收起銀針,淡聲道:“我今日來是與你們說清楚的,我嫁進盛府一年,盛修遠離開一年,我從未做過對不起盛府的事,盛府的商鋪和莊園也都是我在打理,這一年盛府商鋪收入增長多少,你們也清清楚楚,這是我的功勞。不過,我已與盛修遠和離,從今天起,我與你們毫無瓜葛,你們是死是活與我無關。”
她看向盛老夫人,掩住眼底的一絲悲涼,說:“是盛老夫人不聽我的勸告,盛老夫人走到今天,也是罪有應得。”
她說罷,最後看一眼盛府人和林舒蘭,轉身離開。
盛府眼底的憤恨褪去些許,竟是漫出了些迷茫和無措。
大夫面對著盛老夫人手足無措,也看清盛府情況複雜,不該留在這裡,他拍拍大腿,起身道:“老夫實在是救不了,另請高明吧!”
陸尋雁走到盛府大門,由著阿青攙扶她上了馬車。
阿青輕聲道:“小姐已經仁至義盡,不必為他們憂慮。”
陸尋雁斂下眼皮,輕聲道:“通敵叛國是大罪,盛府和林府怕是不成了。”
阿青和竹月安靜地坐在陸尋雁身側,竹月說:“好在小姐昨日便已和離,和盛府再無瓜葛。”
陸尋雁輕輕點頭。
到了陸宅,陸尋雁這才發現書影竟還跟著。
她說:“不必再陪著我,我沒事。”
書影搖頭說:“將軍命屬下跟著您。”
書影低著頭,臉色嚴肅,陸尋雁也不勉強,抬腳走進陸宅。
這幾日,京中人人自危。
剛起步的宣威將軍盛修遠被找到通敵叛國的實證,這實證竟是從林太師府中找出來的,林太師府中除了盛修遠通敵叛國的證據,還有林太師通敵叛國、搜刮民脂民膏。賣官鬻爵等實證,原來盛修遠之所以能打勝仗,是與敵國做了交易,用一場勝仗換盛修遠的高位,讓盛修遠得以在高位蒐集情報再傳遞給敵國。
皇帝震怒,盛府和林府所有人包括林太師、盛修遠和林舒蘭全都下了大獄,聽候發落。
今朝上完早朝,皇帝下了命令,林太師、盛修遠及盛府、林府所有十五歲以上男子通通處死,所有十五歲以上女子要麼賣入青樓,要麼刻了奴印,成了奴隸,其餘的全都發配邊疆,永世不得回京。
陸尋雁因為前一天的和離聖旨,逃過一回。
她去佩月閣、五福堂時路過林府,從前煊赫的、人人傾慕的林府已然成了人人避之的“凶宅”,盛府也是如此。
不過幾夜之間,幾十條人命消逝。
陸尋雁再如何和盛府人有仇,也無法避免心中沉悶。
她作為和盛修遠和離的前妻,也難免遭受旁人的議論。
阿青和竹月呵退過幾次,但始終無法制止,連鋪子裡的生意都受了些許影響。
陸尋雁決定外出、看看山水,過些時日再回來。
阿青和竹月自然是跟著她一起的。
不過在臨出發前,祁正卿來過一回。
祁正卿派給她的侍衛在昨晚才離開,她知道這期間侍衛有將她的行蹤全都上報給祁正卿,所以祁正卿也知道她在收拾行李的事。
下人們正將她的行李往馬車上搬,她要外出,行李儘量簡便,搬了一回就搬完了。
祁正卿黑眸看著下人們的動作,側頭問陸尋雁:“你要離開?”
陸尋雁抿唇而笑:“是,近來發生太多事,我出去躲躲風頭。”
祁正卿又問她:“打算去哪裡?”
陸尋雁說:“遊山玩水,也不拘在哪裡,走到哪算哪。”
祁正卿說:“什麼時候回來?”
陸尋雁望著祁正卿的眸子,似乎從裡頭看到了某些難以捉摸的東西,連忙撇開眼睛。
她說:“歸期未定。”
祁正卿似乎輕輕地嘆了聲,他從袖口中掏出一個令牌,遞到她手中。
陸尋雁疑惑:“這是?”
祁正卿說:“若是遇到任何事,你都可憑藉這枚令牌去各地驛站,他們會盡力為你解決。”
陸尋雁眉頭微動,正要遞回去,便聽見祁正卿說:“收好吧,我已下令下去,遇到此令牌,必須放行,有了這令牌會更順利些。”
陸尋雁也只能收下:“好,多謝將軍。”
行李已經搬好,陸尋雁正要上了馬車,祁正卿忽然喊住她:“陸尋雁。”
陸尋雁從未在祁正卿口中聽到這樣嚴肅的呼喚,她回身,低頭看向祁正卿。
祁正卿的那雙漆黑眸子凝望著她:“陸尋雁,我等你回來了。”
陸尋雁心中微愕。
祁正卿唇角衝她微微勾起來,眼中的情緒如冰水初融。
他走到陸尋雁身前,彎腰俯身,湊到陸尋雁耳邊,低聲說了句話。
陸尋雁難掩心中驚愕。
祁正卿卻像沒事人一樣退後幾步,語氣溫和:“去吧。”
陸尋雁看著他,猶豫半晌,還是上了馬車。
馬車車輪滾過青石路,陸尋雁撩起車簾往外看,祁正卿站在陸宅門口,望著她這頭的方向。
兩年後。
陸尋雁的馬車到了盛京郊外,她坐在馬車中,手裡拿著一封信。
阿青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小姐,是先回府嗎?”
陸尋雁將信裡的內容看完,折起放進信封裡。
她唇角抿出了一道笑意,輕聲道:“先回府吧。”
馬車忽然停下,陸尋雁聽到外頭阿青的聲音說:“將軍。”
陸尋雁一愣,撩開車簾看過去。
祁正卿一身玄色箭袍,馬尾高束,騎在馬上,斂著眉看她:“我送你。”
陸尋雁望著他的眉眼,點頭說好。
這兩年時間,陸尋雁在外頭沒少和祁正卿碰面。
有時會在邊塞遇見,有時也會在小鎮裡碰見,一開始陸尋雁只以為他是在出公務,沒太在意,但時間久了,她發現祁正卿出現的次數很多,不像是巧合。
她很快就聯想到了在她離開時祁正卿對她說的話。
陸尋雁隔著車簾,隱隱約約瞧見前頭祁正卿騎在馬上的身影。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
兩年過去了,祁正卿問她的話該有結果了。
她先回了陸宅,她兩年不回陸宅,陸宅裡頭也並不清冷,下人們每日都會清洗打掃,還算是有人氣。
祁正卿跟著陸尋雁進了門,陸尋雁看著祁正卿,欲言又止。
祁正卿似乎能看透她的心裡,說:“舟車勞頓,你先好好歇著,明日母親在府中設宴,我是來邀請陸大夫明日赴宴的。”
陸尋雁在心中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點頭說好:“明日,我定準時去赴宴。”
翌日,長公主府,陸尋雁到的時候,長公主和祁正卿也剛好到。
這次的宴席不算隆重,三個人坐在一張圓桌上,氣氛輕鬆淡雅,長公主問了些陸尋雁在外遊玩時的問題,陸尋雁一一回答。
期間,陸尋雁端詳著長公主的臉色,已經比前兩年好了許多,走過來時腳步穩健,徹底沒了從前那股病氣。
陸尋雁對此很是歡喜。
宴席結束,長公主遞給她一張帖子,上頭竟是太醫署的請帖,請陸尋雁加入太醫署。
陸尋雁有些吃驚,長公主對她一笑,說:“你是有本事的,前兩年我便想著安排你進去,但臨時出了那些事,林家安排在太醫署的人數眾多,太醫署過於混亂,我就想等著太醫署安定下來再讓你進去,這一耽誤就是兩年,好歹我還是送到你手上了,去不去全由你來定,我不看好太醫署那群老東西,你若是能進去,是太醫署的福氣。”
陸尋雁看了看長公主,又看了看祁正卿,緩緩道:“我願意去。”
長公主笑起來,說好:“那群老東西原本是不同意的,但聽說我是由你來治好的,便總是想見你一面,記住你是本宮推薦過去的,不必對他們卑躬屈膝。”
陸尋雁心生感激,“多謝長公主。”
忽然,長公主話題一轉:“你對正卿是何想法?”
陸尋雁的腦袋忽地一頓:“啊?”
她有些惶然無措地看向祁正卿,祁正卿無奈:“母親,這事您不用插手。”
長公主冷冷哼一聲:“我不插手?就你這個速度,還不知猴年馬月能說清楚。”
陸尋雁抿著唇,忽然不敢直視長公主的眼神。
長公主拉過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陸大夫,五年前邊境那場瘟疫裡的那個小女孩,是你吧?”
陸尋雁一頓。
五年前她在外歷練,恰好路過邊境,那時祁正卿和長公主都在,邊境那時瘟疫爆發,到處都是死人,她心有不忍,穿梭在邊境上,救治災民,研製出了治療瘟疫的方子。
因著是瘟疫,所以她成日在臉上戴著厚布,她能認得出是祁正卿和長公主,那兩人卻認不得她。
三年過後再次見面,她沒想與兩位相認。
卻不想,其實長公主和祁正卿已經認出他了。
長公主看了祁正卿一眼,沒好氣地說:“這人是個鋸嘴葫蘆,我不說,你不說,他這輩子都不會說。”
她拍拍陸尋雁的手背,溫聲說:“你和正卿好好聊聊吧。”
說罷,長公主起身離開,這裡便只剩下陸尋雁和祁正卿。
陸尋雁沒說話,看著祁正卿,祁正卿抬手揉了揉眉心。
陸尋雁輕聲開口:“兩年前你問的問題,我想好答案了。”
祁正卿的眼神一頓,漆黑深邃的眸子沉靜的望著她,底下是劇烈的漩渦,藏著蓬勃的情緒,幾乎將人溺畢進去。
陸尋雁輕聲說:“我願意考慮。”
祁正卿望著她,眸底漸漸漫出些許笑意。
兩年前,她離開陸宅時祁正卿問的是:是否願意考慮讓他做她的夫君。
陸尋雁一開始是詫異的,也是不願的。
但一年前,她走到南方的一座小鎮時,她被土匪擄走,想了辦法跑出來後,土匪發現她不見了,派人出來找她,慌亂之下她爬到了樹上。
她看著土匪沒找到她人,失望而歸,心中欣喜,卻不料樹枝忽地斷裂。她從樹上跌落。
跌進了一道熟悉溫暖的懷抱。
睜眼看見的,便是祁正卿漆黑且擔憂的眸子。
她心中狂跳。
無錯書吧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她有難,祁正卿十有八九都會出現,她漸漸悟出來,是祁正卿派了人跟在她身側。
陸尋雁被祁正卿送回去後就在想,或許祁正卿與盛修遠不一樣。
陸尋雁這樣的女子,願意考慮就是願意的,只不過是委婉些。
祁正卿從圓桌那頭走過來,將她抱進懷中。
她抬手,輕輕圈住祁正卿的腰肢。
花好月圓,正是好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