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意氣是有其兩面性的,一方面,它可促使文官堅守原則,匡正時弊。
而另一方面,意氣之爭常常並不理性,從一開始的觀念爭辯,極可能發展成相互排擠,在不斷爭鬥中忘了本心,最後不論對方是非,只為反對而反對。
一個團體無法保證每個成員都是善人,在持久的黨爭下,手段趨於卑劣是常有之事,北宋末年之新黨如是,東林黨亦如是。
東林黨中固然不乏高風亮節之人,卻也混雜著不少政治投機分子。這些人不懂治國之道,偏偏擅長高談闊論,以正人君子自居,又自私偏狹,沽名釣譽,挑起意氣之爭。
東林黨的意氣之爭,主要在於對弘光帝的態度。清軍已經入關,農民軍又正盛,南明朝廷最需要的就是團結協作,一致對外。
可惜,東林黨出於舊怨,始終不願真心效忠於弘光帝。至於閹黨,手段較之東林黨不相上下。
阮大鋮在大悲案中就想借故打擊政敵,在太子案和童妃案中,更是大肆羅織罪名,派系鬥爭被空前激化。
南明自建立時起,就依靠強藩維持,尤其是江北四鎮因擁立福王有功,愈發跋扈。
東林黨上上下下都頭皮發怵,紛紛上書制止,直言阮大鋮是閹黨骨幹,禍國殃民,任用這種人,國將不國。
巡按御史黃澍也是東林中人,他聽說馬士英執意要起用阮大鋮,心中盛怒,在朝堂行禮完畢,便高呼奏道:“臣今輿櫬來,矢以死擊奸賊。”
弘光帝大為驚駭,問:“卿以誰為奸賊?”
黃澍正氣凜然地說:“馬士英即為奸臣大賊!先帝被圍於北京,此賊擁兵坐視,不發一兵相救,全無人臣之心,可謂天下之大惡。既不忠於先帝,又怎能忠於皇上!”
黃澍越說越氣,竟然衝上去對著馬士英的雙臉左右開弓,啪啪啪就是幾大嘴巴子。
馬士英臉面落盡,惱羞成怒。他與阮大鋮相商,密議反擊東林黨人。
阮大鋮身為戲曲大家,擅長各種明鬥、暗鬥、陰謀、陽謀,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於是馬士英以辭職相脅,對弘光帝說:“老臣從異議聲中推戴皇上坐上了帝位,願以犬馬餘生退歸貴陽,避位讓賢。如果陛下強要留下老臣,老臣必定死於東林黨人之手!”
東林黨話事人,姜曰廣又羞又急,大聲斷喝道:“皇上登上帝位,你有什麼功?”
馬士英應道:“我本來是沒有功的,只是你們東林黨人要改立疏遠宗藩為帝,斷然拒絕迎立當今皇上,這才讓我從無功變成了有功。”
弘光帝當然不讓馬士英離開,勸道:“兩位先生不要為此事傷國體、損和氣。”
馬士英不甘罷休,他便號哭起來,邊哭邊說:“臣孤弱無助,懇請皇上同意,釋放老臣迴歸,老臣來世再效犬馬之勞!”
馬士英確實動了感情,額頭砰砰直叩地板。
弘光聳然動容,安慰道:“愛卿請起,愛卿請起,朕與卿作主,看看誰敢欺負愛卿?”
馬士英繼續泣奏:“劉宗周藐視皇上,無人臣禮。臣矢以死奉皇上,天必殺此老奸!”
姜曰廣高聲抗言道:“劉宗周乃是三朝老臣,堅守道義,氣節凜然,先帝對他還敬重有加,看看誰敢殺他!”
馬士英厲聲道:“姜曰廣與劉宗周,都是屬於東林奸黨,就是這些人不肯擁立皇上!”
無錯書吧弘光帝是個軟心腸,只是勸解道:“朕德淺薄,勉為其難當國。大家同舟共濟,不愉快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話雖這麼說,不但姜曰廣,其他如兵部侍郎呂大器、左都御史劉宗周、吏部尚書張慎言這些人,已經無顏再在朝廷呆下去了,紛紛引咎辭職。
復社和東林實力一損再損,舊日榮光不復存在,只有史可法還在堅持,也被排擠到了揚州抵抗清軍。
劉秀的使者一路無話,到了應天府後,馬士英非常高興,畢竟這是一場勝利,他作為首輔當然有功。
至於如何獎勵劉秀,馬士英沒有太在意,最近南明政權可是流年不利,壞訊息一個接著一個,江北四鎮只有黃侯爺還在戰鬥。
馬士英還在胡思亂想,就看著阮大鋮推門進來了,往對面的椅子上一坐,抬一眼就看著沒說話,大佬談話啊,都有壓迫感,那不是那推銷員,上來就跟你說,生怕那一句沒說全。
真正大佬談判,就坐那兒,眼神溫和,就瞅著你,那麼親切,他等著對方開口。
於是馬士英,這一刻就坐直了身體,親自泡茶,然後就拿起來那竹夾子,在那涮他那茶杯。
這就是阮大鋮,來馬家都不用通報。馬士英一邊泡茶,一邊說,“阮兄,今兒你怎麼這麼閒,跑我這兒來了?”
為啥來,那阮大鋮也見了劉秀使者,使者按照劉秀囑咐,誇大兵力,直接說打敗了劉澤清,還有一萬人馬,正等著朝廷命令。
阮大鋮也看出江北局勢,不想繞彎彎,單刀直入說道,“江北四鎮完了,咱們得培養新人,我看劉秀就可以。”
這話沒毛病,馬士英手沒停,把那茶杯涮完之後,推到阮大鋮面前,還倒了一杯茶水,隨手在旁邊抓了把茶葉,放在了他面前的蓋碗。
然後又把那蓋碗的蓋子蓋上,抬手往那公道杯裡倒茶,馬士英一邊倒一邊說道,“這清軍進攻揚州,史可法難道守不住?如果提拔劉秀,容易被人誤解。”
說到這兒,馬士英一隻手拿起公杯,給阮大鋮續了一杯,那麼阮大鋮也不客氣,拿起自己的杯,吹吹。
吸溜了一口沒喝完,往那茶臺上一放,阮大鋮說道,“首輔大人,我今天來,不是胡扯來了,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從現在開始,江北我壓劉秀。”
這馬士英一聽,抬眼看了看,笑著說道,“你這說的有點兒過了,我知道你有眼光,但是這忙咱們幫不上,江北頂多給名。”
就見那阮大鋮,把那剛才沒喝完半杯茶又端起來了,呲溜一口,把那空杯子放下,一抹嘴說道,“那就讓劉秀代替劉澤清,給他命令,可以頂替史可法。”
說完,這阮大鋮就拿著眼盯著這馬士英。就看馬首輔,低著頭拿起公杯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呲溜一口喝了,說道,“您這是什麼意思?這麼支援劉秀,他何徳何能啊?”
他們多年朋友,馬士英說完,抬手又跟那阮大鋮續了一杯,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在馬士英倒茶的時候,阮大鋮用手輕輕的扣了扣桌子,代表感謝,抬手把那杯端起來,放在鼻子下面,他放心了,就知道馬士英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