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會議室內,第五戰區司令長官部的高階將領和參謀濟濟一堂。
所有人都在聽一個年紀比他們小很多年輕軍官在做一次兵棋推演。
一開始大家都還覺得沒什麼,但越是往後,大家的心就越聽越感覺心驚肉跳。
特別是到了最後,羅四海在地圖上代表日軍的紅色鉛筆劃出的進軍路線形成的一個東西南三面將徐州地區的數十萬國軍包圍的時候。
都是吸了一口涼氣。
這要是按照這個戰局推演的話,那在徐州地區重演一次淞滬大潰敗也並非沒有可能。
淞滬大敗,國軍損失大量精銳,甚至費盡心思訓練出來的德械師幾乎喪失殆盡。
如果再在徐州地區重演一次的話,那之前的幾次勝利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信心就會徹底喪失,而且日軍必定乘勝追擊,直搗中原腹地,那樣就真的距離亡國沒多遠了。
這是基於現有的情報,大膽推測的日軍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在坐的都能聽明白,就算有些誇大的之處,但也不能否認這些可能發生,或者即將發生。
“我這裡剛剛拿到一份情報,是一戰區那邊轉過來的,第32軍23師駐守鄆城的部隊在例行巡察黃河東岸的時候,曾發現有口音異常的外鄉人在鄆城附近的村鎮活動,經過查證,是日本人的便衣隊。”
“還有,蕪湖方向傳來訊息,日軍第六師團已經開始集結,這個動作,我想諸位不會不明白吧?”
“日軍在上海重組101師團,目前正在進行秘密的渡江和搶灘登陸演練……”
“還有日軍在藤縣等地徵集船隻,以及從天津調來數十艘炮艇,這些徵兆都足以說明日軍下一步要做什麼!”
儘管還有人認為羅四海的兵棋推推演有些危言聳聽,日軍擺開如此大的陣仗,那他們的後勤系統吃得消嗎?
若不能快速取得決定性勝利,他們也會被自己的後勤給拖垮的。
這是極為冒險的行為,日軍大本營不會不清楚,會讓下面的將軍們這麼肆意胡來嗎?
道理是沒錯,但問題是,日軍現在早已被利益和軍功衝昏了頭腦。
對於一線的指揮官們,他們想要的跟大本營的老爺們完全不一樣。
羅四海只負責講解,剩下的就不管了,他又沒有決策權。
而接下來的討論也不關他的事情,他也不想摻和,直接帶著楊鏡秋他們退場了。
“羅總,嶽仲英要見你,關於周方淮的事情?”程思遠道。
差點兒把這事兒給忘了:“那周方淮呢?”
“扣在長官部禁閉室。”
“走,去見一下這位嶽主任。”羅四海點了點頭,這件事可不能這麼算了,周方淮的性質太惡劣了。
“據周方淮交代,他是從鄭州公幹回來的車上遇到葉小姐三人的,他看葉小姐生的漂亮,就故意上前搭訕,但被拒絕了,之後就懷恨在心,想給她一個教訓……”
“這話你信嗎?程秘書?”羅四海反問道。
程思遠尷尬的一笑:“周方淮見色起意我信,但只是想給一個教訓,只怕是未必,不過,好在沒有造成嚴重後果。”
無錯書吧“你跟嶽仲英關係不錯?”
“沒,怎麼可能,我跟嶽主任沒什麼來往……”程思遠嚇了一跳,他可是桂系的人,怎麼可能跟復興社的人有關係,那李長官知道了,還不扒了他的皮。
“公器私用,顯然不是第一次了,嶽仲英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直接找戴雨濃!”羅四海冷哼一聲。
程思遠不說話了,這羅四海跟軍統的關係他有所耳聞,嶽仲英這次還真是惹了不該招惹的人,這些傢伙也該管管了,不然這樣無法無天下去,遲早會出事兒。
接待室內,嶽仲英緊張的搓著手,他雖然年長,資歷也不淺,可對方是新晉鵲起的黨國悍將,背後還站著土木系這棵大樹,還有,人家能一封電報把戴老闆從武昌叫去通城……
試問,有多少人能做到?
戴老闆可是早就交代過,這羅四海的事兒,決不能含糊,能辦要辦,不能辦的也要辦,只要他有要求,淮海站必須全力以赴。
不過人家也沒麻煩過他。
而現在,自己小舅子手下一個行動隊長好死不死的居然直接招惹上這殺神的未婚妻。
還想用誣陷的手段把人“帶走調查”,傻子都能看出來,這周方淮是怎麼打算的。
他怎麼敢的。
他現在槍斃了周方淮的心都有了,要不是看在他有點兒能力,辦事忠心的份兒上,他都不想管這個事兒。
還有這周方淮沒少給自己小舅子辦事兒,不管這小子,這要是破罐子破摔,那牽連可不是他一個人了。
所以,就算被罵,嶽仲英也得硬著頭皮來“接人”。
“這位一定是羅四海羅總了,真是失敬了,鄙人嶽仲英,軍統淮海站站長兼五戰區司令長官部調查室主任!”見到程思遠陪同羅四海進來,嶽仲英立刻換上一副笑容迎了上來,自我介紹一聲。
羅四海輕輕的“嗯”了一聲,沒有去握手,所有不滿都表現在臉上了。
嶽仲英尷尬的收回了右手,臉上笑容不變:“羅總,對不起,我首先替我那不開眼的手下給您道歉,不過,這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
“我跟嶽主任可不是一家人,我的未婚地是日諜,那我豈不也是日諜,還是你要給我安一個漢奸的罪名?”
“不,不,羅總說笑了,哪能呢,這誰都可以是漢奸,唯獨您不可能是。”嶽仲英連忙擺手說道。
羅四海也沒時間跟對方繞彎子,道:“嶽主任,這件事你想怎麼解決?”
“首先我代表周方淮向你和葉小姐道歉,另外,再對他嚴肅處理,降職,記大過,你看怎樣?”嶽仲英說道。
“降職,記過,呵呵,嶽主任,這淮海站是你一畝三分地兒,今天給他記過,降職,明天就可以撤銷處分,然後找個理由官復原職,別人也說不了什麼。”羅四海冷笑一聲,“我有個提議,嶽主任要不要聽一下?”
“羅總,你說。”
“我特縱也有調查室,缺一個反諜的行動組長,要不,你把周方淮給我?”羅四海笑吟吟的看著對方說道。
“什麼?”嶽仲英臉色一變,這周方淮去了特縱,那還有命在?
只要稍微找個藉口,把人滅口,然後報個行動中被打死的了結,還挑不出毛病。
誰不知道,特種的調查室主任是沈浩,那可是個狠角色,跟羅四海是關係好的如同一個人。
“不願意?”
“不,不是不願意,是我們淮海站本來就人手少……”
“淮海站缺了一個周方淮就不能運作了,還是你嶽主任手下沒人了?”羅四海冷哼一聲,他倒不是真想要人,而是想給嶽仲英這些人一個教訓,別仗著自己手裡有點兒權力,就肆意胡來!
嶽仲英被羅四海這一句話噎的說不出話來。
換做是別人,哪怕職位比他高,他都懟回去了,問題是,他現在是理虧的一方,真吵起來,哪怕他有理也沒用。
別人受了不公正的待遇,還不能說你兩句了?
這樣的氣都受不了,還做什麼調查室主任,淮海站站長?
程思遠剛剛被羅四海問過跟嶽仲英的關係,此刻他要是開口幫腔,那不是坐實了兩人的關係,況且他也有些不喜歡對方,自然不可能幫腔了。
這羅總年紀輕輕,那是真剛呀,這嶽仲英別看只是個調查室主任,可他手中掌握的實權那是令人生畏的。
尋常人都不願意跟他起衝突。
“嶽主任,你打報告,我簽字接收,周方淮進特縱調查室任反諜組調查員,就這樣。”羅四海道。
“羅總,這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降職,處分,然後平調,我這是幫嶽主任你解決麻煩?”羅四海一攤手。
“要不然,我替你跟戴老闆說?”羅四海微微一笑,問道。
“不,不用,既然羅總都這麼說了,那就這麼辦吧。”嶽仲英妥協了,他很清楚,自己無論動用多少關係,只要對方想,他都留不下週方淮了。
這傢伙的報復手段太匪夷所思了,這做他的敵人該是多可怕的事情。
“行,我等著,你去請示吧。”羅四海道,“完事兒後,我直接把人帶走,也省的嶽主任費心了。”
嶽仲英嘴角微微抽了一下,這還是一刻都等不得呀。
一咬牙:“好。”
回去得好好跟手底下人上一上規矩了,別仗著自己手裡的權力胡作非為,碰到硬茬兒,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羅總,您真打算把周方淮調進特縱?”
“我不是說了嘛,嶽主任也同意了!”
“您是這個。”程思遠給羅四海豎起一根大拇指,說道。
周方淮這事兒,按照規矩處理起來,確實也就是記大過,降職,畢竟當事人沒有發生實質的傷害,羅四海再追究,大不了把周方淮關幾天,再開除,這其實都不算什麼。
羅四海還能一直盯著周方淮不放,只要過了這一陣子,一切照舊。
但羅四海這一招,那是徹底堵死了周方淮以後的路。
調到特縱,他就是待宰的羔羊,周方淮的命運可想而知了。
太狠,太毒了。
也是誰都沒能想到。
一個小小行動隊長的調動,自然不需要讓戴雨濃親自決定。
但是,想要把人平調去其他部門或者機關,那必須軍統總部同意。
所以,嶽仲英得上報軍統總部。
這種小人物的平調,總部也就是例行審查一下,局辦秘書都能直接辦理。
但此事涉及平調部門是特縱,毛齊五還是打擾了百忙之中的戴雨濃。
戴雨濃自然是十分驚訝,以為是羅四海看重嶽仲英手底下某個人,也就沒多想,直接就批示同意了。
嶽仲英望著總部回電上,戴雨濃親自批示“同意”的資訊,有些發懵。
他知道,這件事沒有挽回的餘地了,這羅四海報復好狠呀。
怪不得能讓日本人吃癟,恨之入骨,這樣的狠人以後絕對要遠離,敬而遠之。
“行了,多謝嶽主任,還請你跟我一起過去,向他宣佈一下處分決定,然後我把人帶走。”
嶽仲英點了點頭。
事已至此,他只能配合了,他可不想因為這小子再被牽連。
禁閉室內!
關了快一天的周方淮見到嶽仲英,如同見到了救星,激動的一聲:“主任,您來了,您是來接我回去的嗎?”
回去,你還想回去,這以後自求多福吧。
“周方淮,你知錯嗎?”
“知道了,主任。”周方淮不迭的點頭承認,只能要讓他出去,恢復自由,認個錯沒啥的。
“錯哪兒了?”
“錯哪兒了?”周方淮一愣,忙道,“主任,我不該懷疑葉小姐的身份,我可以向她道歉,誠懇的道歉,您看這樣行嗎?”
道歉?
你得罪是一個殺神,一句道歉就能完事兒,天真了。
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個傢伙是如此的愚蠢,還以為他能力不錯,想著提拔重用呢,幸虧早發現,不然以後肯定會被他牽連。
“行了,錯犯了,就得受罰,現在全部對你的處分決定!”嶽仲英繼續道,“周方淮,鑑於你故意冤枉葉小姐一事犯下的錯誤,現對你予以記大過處分,降職一級,同時將你調去101特縱調查室擔任調查員,此令,即刻生效!”
“什麼,主任,您要把我調去特縱?”周方淮意識到問題大了,不論是降職還是處分,那都是小事兒,可若是把他調去特縱,那不是要他的命呀!
這比任何處罰都可怕,他得罪的是特縱總隊長的未婚妻,他去了特縱還會有好日子過?
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是的,調令已經簽署了,你的關係也轉入了特縱。”嶽仲英面無表情的說道。
“不,主任,我不去特縱……”周方淮慌了起來。
嶽仲英冷冷的一聲:“周方淮,要我說你怎麼好呢,早就讓你管好褲襠裡的玩意兒,你就不聽,這下好了,命令是戴老闆親自簽署的,你不去也得去,否則就是抗命,在軍統,抗命是什麼下場,你很清楚。”
周方淮聞言,瞬間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