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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女尚書審時度勢,忠君者終為惡龍

皇宮,尚書檯。

“陛下,女尚書趙嬈已經帶到,遵照您的吩咐,沒有驚動其他任何人。”

聽到曹節所言,劉宏放下手中剛剛擬好的詔令,對著一旁候命的張讓點了點頭,隨手遞了出去。

張讓已經換上了一套適合夜行的裝扮,接過詔令,當即便朝著宮門急行而去。

沒有貪戀加蓋印章的令璽,劉宏將令璽隨手放下。

天子六璽,兩枚負責常態事務的令璽常駐尚書檯,方便管理日常政務。

真正代表天子權威,有特赦之權的兩枚天子信璽如今卻在長樂宮,也就是那位竇太后手中。

最重要的是,那枚秦始皇用和氏璧雕刻的傳國玉璽如今也在長樂宮中。

有皇帝以來,這枚傳國玉璽幾乎就等同於天命本身,賊子得之便敢妄圖稱帝,以致無數狼子野心之人爭搶,最終不見蹤跡。

不管是出於現實需要還是個人意願,劉宏都不想讓自己的傳國玉璽和天子信璽再多逗留長樂宮哪怕片刻。

更別提,太后竇妙是大將軍竇武的女兒,更是他囂張跋扈的最大依仗。

正所謂擒賊擒王,討惡誅首,無論如何竇妙都留不得。

只是,長樂宮雖在皇宮之中,但卻有一套獨立的官僚系統,宮中設有衛尉、少府與太僕,被稱為太后三卿,級別等同九卿。

就連當值禁衛都與其他皇宮有所不同,長樂衛尉更是歷來都與衛尉分庭抗禮。

而在竇氏當權的情況下,長樂衛尉職權更是遠高於衛尉,有調動宮中禁衛之權。

想依靠宮中禁衛打入長樂宮,根本就不現實。

也因此,只得智取,最好能想辦法從內部攻破。

而深受太后竇妙信任的女尚書趙嬈,無疑就是最佳人選。

伴隨著幾聲清脆的腳步聲,一名身著袿衣盛裝的婦人蓮步款款步入尚書檯閣之中。

縱是衣裝寬袖疊層,卻也難掩其身段豐饒、風姿綽約。

“乳母,好久不見,朕甚是想念。”

沒錯,趙嬈乃是原本身為解瀆亭侯的劉宏被選中為新帝以後,唯一從河間跟隨入京之人,也因此而被太后竇妙看重,留在身邊。

既是防止趙嬈影響、操縱年幼的小皇帝,也是為了自己能夠更好的瞭解、掌控劉宏。

而從趙嬈短短几個月便被擢升為宮中女尚書這點來看,她顯然很會審時度勢。

按照曹節等人此前所說,上一次二人相見,已是幾個月之前。

面對劉宏的寒暄,趙嬈神情卻顯得有些怪異。

被人突然從床榻之上喚醒,又被不斷催促帶到尚書檯中,一路上都是滿頭霧水。

見到劉宏之後,她更是本能的就要轉身離去。

只是,曹節、王甫、侯覽等中常侍卻已經將退路徹底封死,面色陰冷,顯然毫無迴旋餘地。

趙嬈臉色頓時一白,猜到了將有大事發生。

“乳母對朕有哺育之恩,朕也不曾忘記這份恩情,可乳母為何對朕如此生分,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要走?”

而即便看到趙嬈如此舉動,劉宏依舊神色如常,端坐高位,看上去與人畜無害的總角稚童無異,可在殿內迴盪的聲音卻讓趙嬈感覺不寒而慄。

“還是說,趙尚書忙於研習經學,對君臣之分也有了獨到的理解,不知可否講與朕聽聽?”

“陛下恕罪!”

稱呼自乳母變為官稱,趙嬈自然清楚其中的未言之意,急忙躬身揖禮,解釋道:

“小女不過官婢出身,幸得孝仁皇看重,方才免受欺辱,已然是感恩戴德,自覺今生無以為報,又怎敢以陛下乳母自居。”

孝仁皇便是劉宏生父上任解瀆亭侯劉萇,在劉宏登基之後才被追封。

提到劉萇打感情牌,又是急切表忠心,趙嬈自覺自己的應對已經是情急之下所能做到的最好。

可劉宏卻依舊是那般人畜無害的樣子,似乎對她這番表態沒有任何意動。

對於劉宏而言,他想得很清楚。既然決定要奪權,那自己與竇氏父女之間便已是不死不休,趙嬈這番不涉及任何實質的表態根本就如同放屁,自然不會理會她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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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了擺手,一旁的趙忠便躬身退下,隨後便從偏殿當中拖出一個手足皆被綁縛的人。

尚書令尹勳。

趙嬈眸光頓時一滯,儘管她直接聽命於太后,但尹勳卻是她名義上的上司主官,平日政令傳來送往免不了要接觸,自然對此人相當熟悉。

“乳母可識得此人?”

劉宏依舊端坐高位,口吻就像是在尋常不過的和家人嘮家常,又像是在回憶一般。

“此人名為尹勳,族中世代為官,兩世三公,可謂鐘鳴鼎食之家,世代簪纓之族。

尹勳自己亦是天下名士,被尊為八顧之一,更是受封宜陽鄉侯,任尚書令,可謂是位極人臣。

可誰又還記得,尹勳能有今日地位,憑藉的是當年與單超、具瑗等中常侍合謀誅殺外戚梁冀,還政於先帝的功勞。

如此忠貞之士,卻不想僅僅十一年而已,反倒淪為外戚幫兇,打算徹底架空朕,徹底把持朝政。

乳母身為尚書,對漢律瞭解想來高過朕,不妨講講,朕該如何處置此獠?”

劉宏語氣平淡,但話裡的意思卻是再清楚不過。

投名狀!

看著不斷掙扎的尹勳,趙嬈明白事態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程度,劉宏也沒有給她騎牆觀望的打算。

她甚至都沒有選擇的權力。

唯有用行動表現忠誠這一條路。

一如十一年前尹勳所作所為一般。

想到這裡,趙嬈不再猶豫不定,語氣堅決開口:“尹勳身為朝臣,有如此悖逆之舉,自當論斬!”

“朕要看到你的誠意。”伴隨劉宏的話音落下,便有一個小黃門端著紙筆走到趙嬈身前。

紙有兩份,一份已經寫滿了字,內容機鋒直指竇氏無道,與其說是詔令,不如說是討賊檄文更合適。

趙嬈明白,這是要讓自己謄抄一份。

果不其然,待她落筆之後,原本那份便被直接丟入了一旁的博山爐當中,於升騰的火焰之中化為了灰燼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