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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一力承擔

王謝沉默了片刻,玄色衣袍在殿外溜進的微風中輕輕拂動,他的背影先是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肩線繃成一道冷硬的弧線,隨即緩緩轉身——衣袂翻飛如墨浪翻湧,獵獵作響,衣料破空的聲響劃破死寂,帶著一種無需言說的壓迫感。那沉默絕非遲疑,亦非倉促思量,而是將無盡心緒壓縮於彈指之間,所有的堅定、決絕與孤勇,盡數凝結成一個不容迴避的事實,沉甸甸地懸在空氣裡。

他的目光依舊深邃如萬古寒潭,起初凝望著殿外雲霧繚繞的遠山,那深邃的寧靜中,彷彿沉睡著不可言說的重量。周遭流轉的靈息竟在這一刻悄然凝滯,繞著他緩緩盤旋,像是臣服於某種宿命般的意志;殿內鎏金燈盞的火苗也停止了搖曳,連殿外的風聲都變得遙遠模糊,彷彿整個天地都屏住了呼吸,靜待他即將出口的話語。

南宮婉周身的汗毛微微豎起,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從王謝的沉默中滋生,漸漸擴散成籠罩整座大殿的氣場。那氣場並非源於法力的壓制,而是來自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逼得她不得不直視眼前這位修士眼底深處,那焚盡一切猶豫的堅定。

終於,王謝的聲音響起,低沉如古鐘長鳴,帶著無可置疑的決心,一字一頓砸在空氣中:“若我之法未能讓穹老怪得償所願,未能助他掙脫壽元桎梏,那麼所有後果——無論是天道反噬的雷霆之罰,還是修仙界的口誅筆伐、群起而攻,皆由我王謝一力承擔。”

這句話如同一塊寒冰巨石,狠狠砸進南宮婉的心湖,激起的漣漪層層疊疊,直衝她道心最脆弱的角落。一股劇烈的震動順著靈脈蔓延全身,讓她險些控制不住靈力的流轉,心口猛地一縮,疼得她呼吸都滯澀了幾分。她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指尖發涼,長睫劇烈顫抖,險些失態——這是她百年修行以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孤勇”二字的重量。

她突然徹悟:王謝那份看似雲淡風輕的從容、那份不卑不亢的淡定,背後皆非天生無畏。他早已將自己的未來、畢生道途,甚至性命都毫無保留地押上了這一局,賭的是自己心中的信念,賭的是那條無人敢走的歧路,真能通向光明。

這一刻,南宮婉只覺胸口被一塊無形的巨石碾著,沉悶得幾乎喘不過氣。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每一次搏動都帶著尖銳的痛感,彷彿在被迫直面一個她從未敢觸碰的真相:有些選擇,註定要以孤勇為代價,以一生為賭注。

王謝所做的一切,無關外界的認同,無關修仙界的尊重,他的每一次抉擇,都是在為自己信奉的“道”下注。為了這條路,他早已做好了承受所有反噬的準備——哪怕最終迎來的是道心破碎、身死道消的結局。這份孤勇,在這一刻化作無形的驚雷,狠狠劈在南宮婉的心上,讓她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與敬畏。這是一種她從未擁有,也不敢輕易觸碰的勇氣:不畏世俗評判,不懼命運無常,只為心中信念一往無前,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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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以為自己早已看透修仙者的宿命,堅信自己堅守的“正道”,是通向巔峰的唯一坦途;她曾將王謝視作異想天開的叛逆,覺得他行事荒唐,妄圖以一己之力對抗天道。可此時此刻,面對這句孤注一擲的承諾,她忽然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低估了他內心的堅定,更低估了他對“命運”二字的深刻理解——他不是在逆天,而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詮釋著修士最本真的“不服輸”。

南宮婉的眼神驟然變得複雜至極,疑慮、質疑、震撼、敬畏交織在一起,化作一片厚重的迷霧,在她心頭盤旋不散。她感受到一種深入骨髓的撕裂感,這並非來自對王謝的反駁,而是源於自己堅守百年的道心,竟被這一句話輕易擊穿。她不得不承認:這麼多年來,她從未真正面對過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與不安,從未敢像王謝這樣,將一切都賭在自己的信念上。

她閉了閉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試圖調動靈力平復翻湧的心緒,可那股強烈的情感卻如驚濤駭浪,在她心海肆意衝撞,無法平息。她突然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居高臨下地以“正道守護者”的身份評判他人。她的道心正在動搖,那些曾被她視作理所當然的信念,此刻都變得搖搖欲墜,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所謂的“正道”,是否真如她所想的那般無懈可擊?修行之路,究竟是堅定不移的真理,還是一條被自己的執念刻死的死衚衕?

王謝的話從未直接挑戰她的道心,卻像一把精巧的鑰匙,悄悄撬開了她心中那道堅固的心防。一個又一個問題在她腦海中盤旋:如果自己選擇的道路是錯的,後果會如何?如果多年的修行信念,最終只是自欺欺人的堅持,她又該如何面對那些付出的歲月與心血?

王謝言辭背後散發出的孤勇,讓她不由自主地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固守狹隘的理念,將“正道”框成了一座無形的圍城,卻忽視了那些敢於衝破桎梏、直面未知的修士們的選擇?她一直引以為傲的自信,在這一刻裂開了一道深深的縫隙——原來這麼多年,她始終在自己的圍城內打轉,從未有過突破既定框架的勇氣。

她忽然有些明白,王謝之所以能如此決然,並非因為他看不清前路的兇險,而是因為他早已做好了承擔一切後果的準備。他承受的,不僅是外界的質疑與批判,還有那份無人能懂的孤獨與堅持。他的孤勇,從來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對命運的深刻洞察,是對自己信念的全然接納——無論結果是萬丈榮光,還是萬劫不復。

南宮婉在心底默默嘆息,指尖的微顫漸漸平息,可心湖的波瀾卻久久未散。這一刻,她的視線彷彿越過王謝的肩頭,穿透了時間的迷霧,穿越了修仙界的紛爭,觸碰到了一個更加深遠的答案:修行之道,從來不是一條固定不變的坦途,而是佈滿無數岔路口的曠野,每一個選擇背後,都藏著不同的命運與犧牲。而那些真正能走出迷霧、抵達巔峰的人,往往是敢於直面未知、勇於承擔後果的孤勇者。

但她也清楚,自己此刻依舊站在“正道”的路口,徘徊不前。她的修行之路,她的道心覺醒,終究還需要時間來沉澱,來面對,來完成這場遲來的自我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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