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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心知肚明

南宮婉黛眉微蹙,那一瞬的眉間緊鎖,彷彿是心海深處某根繃得太久的琴絃,被王謝方才的話輕輕撥動,遂在無聲處震起迴響。眉心處那點硃砂痣隨呼吸起伏,細微得如同落在湖面的一滴水,卻在她內心的湖泊中激起層層漣漪。那並非出於對王謝的抗拒,也非女兒家的矜持,而是一種極為本能、根植於她修行歲月最深處的戒備——那種在千百次閉關、萬千次悟道時被塑造出來的根本習性:面對觸及道心深處的命題,絕不能輕率點頭。

她的唇角輕輕抿住,像是要將某些還未成形的念頭重新壓回心底。可那些念頭卻彷彿有了生命般,越壓越要往上衝,像是某處被禁錮許久的靈機,被逼迫突然甦醒,掙扎著要突破她多年築下的心關壁壘。

——她很清楚,這種感覺極其危險。

不僅因其搖撼了她一貫的道心方寸,更因其來源於那個人——王謝。

她要對抗的不是他的言語,而是言語背後,那種能令她道心動搖的“可能性”。

她緩緩撥出一口氣,那呼吸極輕,卻帶著些許被壓抑許久的銳意,如同寒夜中忽然露出的刀鋒,微寒,卻依舊鋒銳。她低聲開口,語氣裡比先前更緩慢,卻也更沉重,彷彿每個字都需經過心中萬千念頭的篩濾與推敲,不容輕發:

“可你所謂的‘別的路’,若最終仍需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那與天道的束縛又有何異?”

她的聲音淡淡,卻含著一種深埋多年的洞見——每個修士都明白,修行路上談“代價”,本身就是修道的核心命題。南宮婉自然也不例外。正因如此,此刻的她,說出的不是反駁,而更像是一聲叩問:向世間,向自己,向修道萬途,向所有曾為“選擇”付出代價的修士們。

她垂下眼簾,那雙清澈如月華的眼眸被陰影遮住半分,像是某片浮雲掠過天光,遮住了原本明淨無瑕的光芒。這一次,她再不是用“天星宗弟子的身份”在審視,也非用“修士的常理”在推演,而是在以“南宮婉”的身份——那個在修行路上獨自走了百餘年的女子,在反觀自己的道心。

——修士求道,本就是逆天。

她說出這句話時,音色裡帶著輕微的頓挫,那不是遲疑,而是某種長久壓抑的疲憊,被極細微地攤開了一寸。

這些年來,她無數次在宗門碑林前佇立,無數次在孤峰雪嶺中閉目參悟,也無數次與生死交錯而過。她當然知道“逆天而行”的真正含義,不是豪言壯語,也不是熱血衝擊——而是在漫長如朝暮的歲月裡,與無形的天道博弈,與命數對峙,與自己的執念與弱點廝殺。

那是一條孤獨、漫長,卻又不得不走的路。

可是如今,王謝竟說,他能讓修士“選擇”,能讓修士“不被天道拋棄”,甚至能讓修士“自定命數”。

這怎麼可能輕易接受?

這怎麼可能不讓她動心?

又怎能不讓她深感畏懼?

“你我皆心知肚明。”她輕吐這一句,像是在提醒王謝,也像是在提醒自己——修道者哪能因他人一句話,就重新定義天道和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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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形微晃,那不是體力上的動搖,而是道心上的震盪太深,需用靈力穩住自身。一縷溫和的靈光從她丹田升起,沿著經脈緩緩流轉,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每一條靈脈在輕顫,而那顫意正是道心未穩的顯露。

她抬起眼,目光變得更銳,卻也更沉。

“可若這逆天之舉,最終只是淪為他人達成目的的手段……”

言至此,她聲音幾不可聞,彷彿下一字若稍稍提高聲音,就會變質、變調、變得完全不同。

她不是在質疑王謝的心。

她是在質疑——“選擇”本身會不會變成新的束縛。

她自己都明白,這句話,其實是她心底最深處的憂懼。

她見過太多“自以為掌控命途”的修士,最終卻死在他人佈下的棋局裡;見過太多“想擺脫天道”的修士,最後反而成了黑暗勢力、魔道、邪物的養料;也見過太多“想走出另一條道”的天驕,最終反被命數碾碎,連靈魂都化作飛灰。

自古以來,修士能逆天否?

能脫離既定之數否?

能憑意志超越天道否?

無數先賢給出的答案是——不能。

至少,沒有前例成功。

此刻她又怎可能因王謝一句“別的路”就鬆動?

當她說出“那便不是自由,而是更深的迷惑”時,那微微顫動的睫羽洩露了她不願承認的心緒——她怕的不是王謝的路,而是:

——萬一他說的是真的?

——萬一他的路真的能改寫修士命途?

——萬一自己多年堅守的道念真的出現了漏洞?

——那她這些年又算走了什麼?

她的目光落在王謝身上,卻不再像先前那樣審視或戒備,而是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像是被迫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卻不知道哪一條才是自己真正追尋百年的道。

她心底深處的想法被撼動,她知道。

王謝也許不知道。

但她不能說,也不能承認。

——因為一旦承認,她的道心就會真正開始動搖。

而修士道心一旦動搖,就如拔地之根,整棵樹都會松。

她微微仰頭,深吸一口氣,讓冷冽的靈氣刺激顫動的心海,試圖找回失去的平衡。可那縷失衡卻像被刻在骨血裡一般,再難完全撫平。

她終於意識到:

真正讓她不安的,不是王謝的方法,也不是他的理念。

而是——

在聽到他的理念時,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想去理解”,甚至“想靠近”。

她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在低語:

若真有一條路能讓修士免於天道的束縛……

自己會不會……也想走?

她心下一震,眉頭再緊,那種劇烈的心神波動讓她瞬間催動靈力壓制。靈力在經脈內環繞數圈,才勉強壓住那份不該浮現的悸動。

她的眼神重新沉下去,像是用盡所有意志將那份動搖壓到心海最深的深淵。

這一刻,她已不再是天星宗的凝結期女修,也不是宗門的傳承之女,而只是一個獨自走在修道路上百年的修士,被迫直面自己從未敢問、也從未想問的問題。

而王謝——

竟讓她必須面對。

四目之間未再交鋒,氣息卻在無形中纏繞。

言語戛然而止,心海卻波濤翻湧。

她緩緩抬眼,那眼底已不再是最初的平靜、鋒銳或堅定,而是一種深邃到連她自己都察覺不到底的複雜。

像是一個在古老碑文前站了百年的修士,終於第一次懷疑碑文上的道理是否真的正確。

這心念之動,無聲,卻比天雷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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