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瞬間死寂一片。

那份尷尬幾乎要凝成實質。

“阿彌陀佛！”法相適時宣了一聲佛號，他朝陸玄深深一揖，聲音充滿誠懇與和事之意。

“陸師弟道行深不可測，真乃百年罕遇之奇才！李兄方才一時驚訝失語，絕無他意。洞窟險惡，非意氣相爭之所。”

“我等三派弟子下山歷練，相逢於此，實乃莫大緣分，如今當務之急，還是齊心戮力，探查魔蹤，斬妖除魔為善！”

李洵在法相的聲音中才彷彿掙脫了無形的鉗制，臉色由白轉紅，又轉為鐵青。

他重重哼了一聲，卻終究不敢再直視陸玄那雙眼睛，只覺之前所有的心思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下都顯得蒼白可笑。

李洵強壓翻湧的難堪，生硬地將頭扭向一邊，盯著陰冷的巖壁不再言語，場面一時仍顯僵硬。

曾書書眼珠一轉，笑嘻嘻開口道：

“是啊是啊，法相師兄說得在理。這地方又冷又臭，還全是蝙蝠屎味，待久了實在影響心情。”

“不如我等先退出去，在附近找個地方落腳，商議好明日進入更深處的探查計劃，如何？”

眾人也連連點頭。

眾人均無異議，李洵雖未應聲，但也預設了撤退提議。

於是三派人馬各自懷著不同心思，循原路退出萬蝠窟。

眾人雖仍需戒備，不過人多勢眾，倒是輕鬆自如了許多。

夜幕降臨。

三派弟子在山腳下尋了處較為乾燥避風的崖壁下露宿。

火光跳躍，勉強驅散空桑山的陰寒。

各派間氣氛微妙，各自圍坐一邊。

篝火旁，陸玄似是無意般向法相詢問：

“法相師兄，天音寺乃正道魁首之一，可曾知曉敝門蕭逸才蕭師兄近日行蹤？聽聞他似乎也在查探魔教異動，不知是否到過此地？”

法相聞言，眼底掠過一絲極為細微的波動，稍縱即逝。

他抬起眼皮，火光映照下，溫和的面容帶著幾分困惑，微微搖頭：

“阿彌陀佛，蕭逸才師兄之名，貧僧如雷貫耳。

但貧僧與法善師弟此次受命下山，專為萬蝠窟一事，卻未曾有幸在此地遇見蕭師兄，陸師兄可是有要事尋他？”

陸玄目光在法相臉上停留了一瞬，只捕捉到一片坦誠。

陸玄心中暗忖：

“天音寺果然不知情？還是有意隱瞞？”

心中想著，陸玄面上卻不動聲色，淡淡道：

“無甚要事，只是關心師兄安危，隨口一問，多謝法相師兄相告。”

陸玄移開目光，望向跳動的火焰深處，將此事暫時按下。

一夜無話。

翌日天明，眾人在晨曦中再度進入那幽暗深邃的萬蝠古窟。

一番深入，只覺洞窟比昨日更加陰森溼冷。

洞窟岔道密如蛛網，寒氣刺骨，腳下腐臭淤泥深可及踝。

四周巖壁滲透出森冷毒水，不時滴落，發出“滴答”聲響，更添死寂幽怖。

空氣中瀰漫著陰穢的黴味與惡臭血腥氣。

黑暗中似乎蟄伏著無數窺視的冰冷目光，令人毛骨悚然。

“諸位，洞內兇險莫測，蝙蝠詭異眾多，不如各自祭出防身法器，照亮前路，也更有保障。”

法相提議道，手中已多了一串溫潤瑩白的玉珠，散發著柔和佛光。

正是“輪迴珠”。

佛珠光芒頃刻間驅散了丈許內的濃重黑暗。

“好！”法善應聲。

那柄沉重的金色禪杖被他祭起，懸於頭頂，杖首金環震顫，發出低沉的嗡鳴，灑下大片莊嚴的金色佛光，將身周照得通亮，形成一層堅固的護罩。

“驅邪佛光！”

齊昊喚出仙劍，寒冰之氣凜冽。

其餘幾人也有模有樣，喚出自身的法器。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兩道並立的青白身影。

陸雪琪感受到眾人目光，面容依舊清冷如冰，不見半分波瀾。

她纖指微抬，輕按劍格。

“錚——！”

一聲清越龍吟陡然響徹洞窟。

湛藍色的光華瞬間暴漲，將洞中陰寒刺骨的黑暗狠狠撕開。

一柄猶如由九天寒冰的仙劍驟然出鞘。

劍身流轉著深邃蔚藍的光華，寒氣四溢。

劍光所照之處，溼滑的巖壁瞬間凝結出一層晶瑩剔透的幽藍冰霜，空氣溫度驟降。

神劍天琊！

“天琊神劍！”法相輕撥出聲，眼中露出純粹的欣賞與讚歎。

“陸師妹持此神兵，當真有如月宮仙子臨塵，冰魄玉骨，神威凜凜。”

法善、燕虹亦目露驚豔。

李洵眼底深處也掠過一絲震動，但隨即化為更深的不甘。

而就在天琊清冷湛藍的光芒映亮眾人臉龐，寒霜氣息瀰漫開來的剎那。

陸玄動了。

他僅僅是右手按在腰間那混沌氣息盤繞之處，然後，緩緩拔出了一柄無形之劍。

沒有金鐵交鳴的巨響，只有一聲彷彿混沌初開，萬物歸寂的無聲輕吟。

劍柄入手，一股源自亙古洪荒的蒼茫氣息如沉睡的太古巨獸甦醒。

整片空間的光線再次劇烈扭曲坍縮。

無盡的墨色混沌之氣瞬間自他手中噴薄而出，如同奔騰咆哮的墨色江河。

這混沌劍氣彷彿能吞噬光線與一切聲音。

天琊劍那足以凍結一切的湛藍神輝，此刻竟如同暗夜裡的螢火，雖然依舊清亮孤傲，卻完全被那奔湧的墨色混沌光芒所淹沒。

周圍的所有佛光、火光、靈光……

全都在這吞噬萬物的混沌漩渦面前顯得黯淡失色，彷彿隨時會被這無盡的墨色所吞噬殆盡。

那柄劍呈現出來。

古樸的劍身沒有任何華麗雕琢，彷彿混沌本身凝聚的骨脊，縈繞著流轉不息、深沉如淵的灰黑色混沌氣流。

一股破滅虛妄，凌駕於一切規則之上的無上鋒芒與沉重威壓，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和神魂深處。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嘶……”法善倒抽一口涼氣。

巨大的身軀下意識地退後了半步，瞪著銅鈴般大的雙眼，死死盯著陸玄手中那柄彷彿蘊含著宇宙星空生滅輪轉的神劍。

“這……這是……?”

燕虹檀口微張，俏臉上寫滿了無以復加的震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洵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之前的倨傲不忿，此刻全都化為了一片死灰般的麻木與深沉的恐懼。

昨天感知到的上清威壓，此刻又親眼目睹其全部真貌，那股幾乎要將他神魂碾碎的可怕力量是如此真實。

李洵感覺自己像一隻對著神龍張牙舞爪的螻蟻。

他心中驚恐，身體竟不能自己的微微顫抖起來。

唯有法相，這位天音寺高徒，在經歷了最初的極度震撼之後，深深倒吸一口涼氣。

他強壓下心頭的滔天巨浪，雙手合十，用一種近乎虔誠的語氣感慨道：

“阿彌陀佛！陸師弟不僅修為高深，更持此神兵，當真羨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