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之內,鴉雀無聲。
前一刻還屬於皇女的絕對領域,此刻的空氣卻因陳凡最後一句話而凝固。
寧朝顏癱坐在椅上,臉色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蒼白。那雙總是俯瞰眾生的鳳眸,第一次失去了焦點。
靈根嫁接!鳳骨!
這幾個字,是她心底最深處的魔障,是她用無數權謀與鮮血掩蓋的禁忌。
這個男人,這個她本以為可以隨意拿捏的贅婿,怎麼可能知道!
恐懼,如同冰冷的水,從她腳底漫上來,淹沒了她的四肢百骸。
陳凡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他只是安靜地站著,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去消化這份驚駭。
他要的不是一個被嚇破膽的傀儡,而是一個頭腦清醒,能看懂局勢的合作者。
許久,寧朝顏才有了動作。
她緩緩抬起手,想要去端桌上的茶杯,可指尖觸碰到溫熱的杯壁時,卻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又猛地縮了回去。
她強迫自己鎮定,重新坐直身體,屬於三皇女的氣場試圖重新凝聚。
“你好大的膽子。”
她終於開口,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卻無法掩飾那份底層的虛弱。
陳凡像是沒有察覺到她外強中乾的威懾,他拉開對面的椅子,重新坐了下去。
這個動作,讓寧朝顏剛提起的氣,又一次被打散。
他根本不怕。
“殿下,我們還是談談眼下的事吧。”陳凡主動打破了僵局。
寧朝顏沒有回應,只是用一種全新的,充滿戒備與探究的打量,重新審視著眼前的男人。
“殿下要的不是仙緣宗,”陳凡迎著她的審視,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而是一把好用的刀。”
這句話,如同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寧朝顏用權勢、地位和財富編織的所有華麗外衣,露出了最核心的交易本質。
寧朝顏的身體再次僵住。
她發現,和這個男人對話,主動權總是在不經意間就被奪走。
她想用威逼,他卻丟擲了她最大的秘密。
她想用利誘,他卻一語道破了她的真實目的。
“是又如何?”寧朝顏索性不再偽裝,她身體前傾,一股屬於皇女的壓迫感終於釋放出來,“在這京都,想當本宮的刀的人,能從皇城排到城門外!你又憑什麼認為,你有資格跟本宮談條件?”
無形的威壓充斥著整個水榭,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尋常練氣修士在此,恐怕早已雙腿發軟,跪地求饒。
陳凡卻連呼吸都沒有絲毫變化。
混沌道體,萬法不侵。這點精神層面的壓迫,對他來說和清風拂面無異。
“就憑,我的刀,能砍在殿下最想砍,卻又不能親自動手的地方。”
他頓了頓,丟擲了自己的籌碼。
“仙緣宗雖小,卻不想成為任何人的刀。但我們與殿下的敵人,恰好是同一個人——江家。”
寧朝顏的呼吸停頓了一瞬。
“敵人的敵人,即便不是朋友,也不該是敵人。”陳凡的話,像一枚枚棋子,清晰地落在棋盤上,瞬間改變了整個棋局的走向。
他沒有再乞求庇護,也沒有再抗拒招攬。
他創造了第三個選項。
一個對寧朝顏來說,百利而無一害的選項。
“你的意思是,讓本宮坐山觀虎鬥?”寧朝顏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圖。
“殿下可以這麼理解。”
陳凡坦然承認。
他平靜地補充:“我仙緣宗此來京都,只為兩件事,揚名,復仇。江家,是我復仇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
“殿下只需作壁上觀,便可看清江家的虛實。若我們倒下了,對您而言,不過是死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宗門,毫無損失。”
“可若是我們贏了,您便兵不血刃,少了一個支援大皇女的心腹大患。”
陳凡看著她,將最後的選擇權交還給她。
“這筆穩賺不賠的買賣,殿下,有理由拒絕嗎?”
水榭內,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寧朝顏的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擊。
她不得不承認,她心動了。
陳凡的提議,精準地撓在了她的癢處。
江家勢大,又與大皇姐深度繫結,她若親自出手打壓,必然會引來朝堂震動,甚至父皇的不滿。
但如果是一個和江家有私仇的宗門出手,那性質就完全變了。
變成了江湖恩怨。
贏了,她坐享其成。
輸了,也牽連不到她身上。
這個陳凡,不僅實力詭異,這份心計和對局勢的把握,更是可怕到了極點!他哪裡是一個贅婿,分明是一個蟄伏已久的梟雄!
“本宮憑什麼信你?”寧朝顏抬起頭,做出了最後的試探,“就憑你那三個剛剛聲名鵲起的弟子?還是憑你這個,藏頭露尾的男掌門?”
她的話語中充滿了輕蔑,試圖以此來動搖陳凡的自信。
然而,陳凡只是笑了。
他站起身,沒有再做任何辯解和保證。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轉身走向門口。
“殿下不需要信我。”
“您只需要看。”
“看我仙緣宗,是如何將江家這個龐然大物,一步步踩進塵埃裡。”
他拉開門,門外的光線湧入。
“殿下,我仙緣宗的弟子們,還在等我回去。”
“告辭。”
說完,他便要邁步離開。
“站住。”
寧朝顏叫住了他。
陳凡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寧朝顏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心中最後的猶豫,終於被一種名為“欣賞”的情緒所取代。
這是一個何等驕傲的男人。
他不需要別人的信任,他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力量。
這樣的刀,才夠快,夠利。
“朱雀大街的那座府邸,你既然看不上,那就算了。”
陳凡沒有反應。
“不過,”寧朝顏話鋒一轉,“本宮的皇莊在城東還有一處三百畝的別院,那裡靈氣比朱雀大街濃郁三倍,還有一條三階靈脈,更適合宗門發展。”
“明日,會有人將地契和一萬上品靈石,送到你的駐地。”
“算是本宮,提前預祝陳掌門……馬到成功。”
陳凡的身體頓了頓。
他沒有說謝謝,也沒有再回頭。
“三日後,宗門大比決賽。”
“殿下,可以來看一場好戲。”
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