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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王老師溫和而有力的聲音在教室裡迴盪,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暫時驅散了後排角落裡瀰漫的無聲硝煙。

書本翻動的“嘩啦”聲、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重新佔據了主導,晨讀的喧囂如同退潮般漸漸平息,教室裡瀰漫起一種準備迎接新課程的、略帶緊張的安靜。

蘇婉寧挺直了背脊,如同最完美的學生標本。

她將語文課本翻到指定的頁碼,動作流暢優雅,指尖拂過書頁的邊緣,帶著一種刻意的從容。她微微側著頭,露出線條優美的側臉,目光專注地落在課本上,彷彿全身心都沉浸在了即將開始的課程中。

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裡那顆心臟,正如同被囚禁的猛獸,瘋狂地撞擊著肋骨,每一次搏動都帶著不甘和屈辱的餘震。

掌心被指甲掐出的、帶著血絲的刺痛感,如同尖銳的警鈴,時刻提醒著她剛才經歷的巨大沖擊和此刻必須維持的完美假象。

她強迫自己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講臺上王老師身上,集中在那抑揚頓挫的開場白上。

然而,眼角的餘光卻如同不受控制的雷達,死死地鎖定在斜後方那個靠窗的位置——顧北正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隻手隨意地轉著筆,目光看似落在窗外,但那份無形的、籠罩在宋佳琪身上的關注,卻如同實質的探照燈,灼燒著蘇婉寧的感知神經。

更讓她心頭如同被毒蛇噬咬的是,宋佳琪此刻正低著頭,一隻手藏在桌肚裡,緊緊地攥著什麼東西——不用猜也知道,是那個該死的、粉藍色的蒸汽眼罩!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著強烈的嫉妒,再次衝上蘇婉寧的頭頂!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指甲更深地陷入掌心,尖銳的疼痛讓她混沌的大腦獲得了一絲短暫的清明。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不明白為什麼看到宋佳琪與隔顧北在一起那麼不舒服。

王老師已經開始講解課文背景,聲音溫和而富有感染力。他習慣性地在講臺前踱步,目光掃視著全班同學。

“《荷塘月色》,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名篇。大家預習過了嗎?誰能簡單談談對這篇散文的初步感受?”

王老師微笑著丟擲問題,目光在教室裡逡巡,尋找著自願回答的同學。

教室裡一片安靜,大多數同學都低著頭,避免與老師的目光接觸。這種公開提問,尤其是在語文課上,總是容易冷場。

《隱秘的荊棘》續章(4000字)

(接186章末尾)

高三(五)班的空氣彷彿凝結成了固態。王老師那句“談談初步感受”的問話落下後,教室裡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大多數同學像是被點了穴,埋頭看著課本,試圖躲過老師巡視的目光。

這股沉默的僵局,被蘇婉寧打破了。

她沒有舉手,甚至沒有抬頭,身體依舊保持著那種無可挑剔的坐姿,只是清悅的嗓音不高不低地響起,清晰地穿透了寂靜:

“老師,佳琪同學眼睛都腫了,想必預習得格外用心吧?要不讓她先說說?我們也好學習學習。”

這句話像一枚淬了冰的針,精準地刺破了表面的平靜。

刷刷刷——

教室裡瞬間幾十道目光齊刷刷地射向坐在後排、正把頭埋得低低的宋佳琪。

宋佳琪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無形的火舌燎到,原本就泛紅的臉頰“騰”地一下,紅得如同被煮熟的蝦子。她下意識地想把自己縮得更小,恨不得鑽進桌子底下,卻又被一道道好奇、探究、甚至帶著點戲謔的目光死死釘在原地。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手指死死揪著桌洞裡那張帶著蘇婉寧香氣的紙巾,用力得指節泛白。她能清晰感覺到來自前排那道冰冷視線的壓力,那是蘇婉寧的審判——在公開場合,用這種看似“友好”的方式,把她推向尷尬的風口浪尖。

講臺上的王老師也愣了一下,目光順著聲音看向蘇婉寧,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隨後又溫和地轉向宋佳琪,似乎有些理解她為何低頭:“宋佳琪同學?身體不舒服嗎?還是預習時特別有感觸?”

就在宋佳琪幾乎要被這巨大的羞恥和壓力壓垮,嘴唇囁嚅著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來時——

“咳。”

一聲不高,卻異常清晰的輕咳從宋佳琪斜後方響起。

顧北動了。

他沒有等老師點名,也沒有看任何人,徑直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高大挺拔的身影瞬間吸引了所有聚焦在宋佳琪身上的目光,自然地將她護在身後,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晨光從窗戶斜斜打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帶著一種沉穩而堅定的力量感。

“王老師,”顧北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和平靜,彷彿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宋佳琪的眼睛是剛剛在樓下被風吹落的花粉迷了,有點過敏反應。讓她起來發言可能會讓症狀更難受。”他頓了頓,目光坦然地看向講臺上的老師,“不如讓我先來說說吧。”

他的語氣裡沒有任何請求的意思,更像是一種合理的建議,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彷彿宋佳琪的狀況本該由他來說明和維護。

整個教室的空氣為之一滯。

那些落在宋佳琪身上刺人的目光,瞬間轉移到了顧北身上,變成了更深的驚訝和探究。蘇婉寧嘴角那抹完美無缺的笑容,幾不可查地僵了一瞬,眼底的寒冰似乎裂開一道縫隙,翻滾出更多複雜的情緒——憤怒?不甘?還是……一絲被公然挑釁的愕然?

王老師看著顧北坦然的神情,又看了看依舊低著頭、肩膀微微發顫的宋佳琪,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他點點頭,語氣溫和:“哦,原來是這樣。那顧北,你來說說你的初步感受吧。”他也順勢把關注點移開了。

顧北微微頷首,站得筆直,目光沉穩地迎上老師的視線,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一種超越同齡人的思考深度:

“我覺得《荷塘月色》表面是寫景,寫荷塘月色的朦朧美,但朱自清先生在字裡行間真正寄託的,是一種尋求寧靜而不得的孤獨與愁緒。比如文中那句‘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這種強烈的對比,恰恰暴露了作者內心深處無法排遣的寂寞。荷塘的幽僻,月色的朦朧,都是他暫時逃離現實煩惱的精神棲息地,但最終,‘只不見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他終究無法完全逃離內心的煩擾。這種‘欲寧靜而不得’的掙扎,才是全文的底色。”

他的分析深刻,引用的句子準確,一下子拔高了話題層次。王老師的眼睛亮了起來,讚賞地點點頭:“很好!顧北同學抓住了文章情感的核心。‘欲寧靜而不得’,這個概括非常精準!大家聽明白了嗎?要學會透過景物描寫去捕捉作者的情感脈絡……”

王老師被顧北的回答引導著,開始深入講解文章主旨和背景,課堂的節奏瞬間被帶了過去。緊張凝固的氣氛被知識的探討稍稍融化了一些。

宋佳琪緊繃的肩膀終於鬆弛下來一點,緊攥著紙巾的手指也緩緩鬆開。她依舊沒有抬頭,但能感覺到那護在她身前的高大身影帶來的安全感,心頭的巨大壓力和羞恥感稍稍退去了一點。她的眼角餘光悄悄瞥了一眼前排的蘇婉寧,只看到那個挺直如標槍的背影,帶著一種更加冰冷的疏離感。

午後的微瀾

課間。

鈴聲剛響,蘇婉寧就站起身,動作依舊優雅,但速度比平時快了幾分。她沒有看任何人,徑直穿過教室,走到了宋佳琪的座位旁。

“佳琪,”她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清悅,臉上也重新掛上了那完美的、略帶關切的微笑,彷彿剛才課堂上那一幕從未發生,“跟我去趟洗手間?我看看你眼睛,花粉過敏可不能馬虎。”

這看似關懷備至的話語,卻讓宋佳琪的心再次懸了起來。她知道這溫柔刀鋒下的真正用意。她不敢拒絕,只能小聲應道:“嗯……好。”

她站起身,下意識地朝顧北的方向看了一眼。顧北正從桌肚裡拿出下節課的練習冊,感受到她的目光,抬起頭,對她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眼神帶著安撫,似乎在說:別怕,去吧。

宋佳琪深吸一口氣,跟著蘇婉寧走出了教室。

洗手間裡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和洗手液的味道,此刻空無一人。反鎖門的聲音“咔噠”一響,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蘇婉寧臉上那完美的面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轉過身,背靠著冰涼的瓷磚牆面,雙臂環抱在胸前,那張漂亮的臉蛋上覆蓋著一層寒霜,眼神銳利如刀,直刺向站在洗手池邊的宋佳琪。

“宋佳琪,”她的聲音比瓷磚還冷,字字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質問,“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從早上校門口那出‘情深義重’的擁抱,到現在顧北公開地為你挺身而出,把你像個寶貝一樣護在身後。顧北,喜歡你?”她尾音上挑,帶著濃重的嘲諷和難以置信,“什麼時候的事?嗯?”

宋佳琪被她強大的氣場逼得後退了小半步,背抵在冰冷的洗手池邊緣,身體微微發抖。面對蘇婉寧直接捅破窗戶紙的質問,她所有的慌亂和羞赧都被恐懼取代。她嘴唇顫抖著,想要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我也不知道……他早上突然就……”她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哭腔,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突然?”蘇婉寧嗤笑一聲,上前一步,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她的身高並不比宋佳琪矮,此刻帶著壓迫的氣勢,讓宋佳琪幾乎無法呼吸。“宋佳琪,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顧北是什麼人?他會‘突然’喜歡上一個人?還搞那麼大陣仗?在校門口當眾抱著你哭?”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你知道這有多可笑嗎?你明明知道……”

蘇婉寧的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那句“你明明知道他喜歡的是我”幾乎就要衝口而出,但被她死死咬住牙關嚥了回去。說出來,就輸了。她的驕傲不允許她承認這一點,尤其是在宋佳琪面前。

她頓住了,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眼神變得複雜而冰冷,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審視和……受傷?

“我一直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蘇婉寧的聲音重新變得冰冷,卻帶著一種被背叛的尖利,“什麼都告訴你,包括顧北以前……對我的那些舉動。結果呢?你就是這麼對我的?揹著我,和顧北搞在一起?宋佳琪,你讓我覺得噁心!你讓我覺得過去幾年我的信任都餵了狗!”

這些話像無數把鋒利的刀子,狠狠剮在宋佳琪的心上。她猛地抬起頭,眼淚瞬間決堤:“我沒有!婉寧!我真的沒有!我沒有主動……我也不知道他會……我……”

“夠了!”蘇婉寧厲聲打斷她,眼中沒有半分動容,只有冰冷的厭惡,“收起你那套眼淚!以前對著顧北哭很管用?在我這兒沒用!我只問你,你們兩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在我面前裝得姐妹情深,背地裡早就……”

“沒有!真的沒有!”宋佳琪聲音發顫,拼命搖頭,“就是今天早上!就剛才在櫻花樹下!他說的那些話……我之前根本不知道!我發誓!”她急於證明自己的清白,話脫口而出,“之前他和林依楠過生日……我也很難過的……我還……”

話一出口,宋佳琪就後悔了,但已經來不及。

蘇婉寧的眼睛瞬間眯起,如同盯上獵物的毒蛇,捕捉到了那個關鍵資訊。

“林依楠?”蘇婉寧的語調變得極其危險,“哦?看來你不僅對顧北的動向瞭解得很詳細,連林依楠的生日都記得清清楚楚?你對顧北的事,可真是‘關心’入微啊。”她刻意強調了“關心”兩個字,帶著濃濃的諷刺,“還有呢?你還難過?難過什麼?因為喜歡他?”

宋佳琪臉色煞白,被逼到了絕境,百口莫辯。

“婉寧……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無力地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