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隱宗,北山門。
山門前巨大的廣場上已是人頭攢動,各式靈舟法器懸浮於空,旌旗招展,氣氛肅殺。
靈隱宗此次前往松陽洞天的隊伍,便在此集結。
陳業與知微、步非凡三人,混在數十名被徵召的戴罪修者之中,毫不起眼。
知微本可吸引許多目光.
畢竟她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一向是很吸睛的,更何況是在此行的洞天隊伍中?
可惜,
小姑娘被師父用黑袍罩的死死的,外人看了,還當只是個矮小的侏儒修者。
陳業悄悄將手伸進黑袍,拉住徒兒的小手。
徒兒微微一怔,隨即很快反握住師父的大手,身子悄悄貼近了許多。
陳業放目觀去。
山門廣場上,
除了靈隱宗,還有靈隱宗治下各大家族的隊伍,觀眾多修者模樣,個個摩拳擦掌,鬥志昂揚。
洞天危險歸危險,可終究是洞天!
修者,向來是與天爭道,何懼生死?
講真,反倒是陳業與正常的修者不同,他素來安分守己,只想穩穩當當地修行下去。
這是因為他有金手指,便無需和其他修者爭勇好鬥。
況且還有兩個徒兒,既是慰藉,但亦是軟肋……
見此情景,
陳業心裡稍微有點底。
可以看出,靈隱宗對於松陽洞天的第二次探索,還是相當重視。
他先是看向靈隱宗的隊伍。
為首的,是築基修者魏術,在他身後,亦有七名宗門弟子,這些弟子皆是練氣後期的內門弟子。
魏術正和他人交流,撫須而笑,溫文儒雅,全然不見昔日的陰狠模樣。
見陳業看來,他還友好地笑了笑,又對著身邊的修者低聲說了什麼,中途,還指了指陳業。
那修者看過來,上下打量陳業,記住他的容貌,這才扭過頭去,繼續和魏術交流著。
“呵……”
陳業扯了扯嘴角,目光看向魏術身後的弟子。
這些弟子,竟然全是內門弟子!
從這個細節,陳業推測出一個關鍵資訊。
為何靈隱宗,寧願派天資更高,且人數稀少的內門弟子去試險,而不願意派人數眾多的外門弟子?
由此,
陳業推斷,松陽洞天內,危險係數極高,練氣後期以下的修者入內,恐怕是十死無生!
因而,派了外門弟子也只是當炮灰,那還不如不派。
隨便抓點散修,讓他們當炮灰便可。
“陳道友,你看那邊。”
步非凡壓低了聲音,朝著另一個方向努了努嘴,
“那便是傳說中的徐恨山,他壽元應該所剩無幾,這是想去洞天之中,尋找結丹機緣呢。”
陳業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一艘極為華貴的青鸞飛舟之上,徐恨山正拄著柺杖,閉目養神。
而在他的身後,有數位年輕修者侍立。
可偏偏沒看見青君的影子。
“結丹機緣?”陳業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著,還是沒看見青君,多半是在舟內。
這小丫頭一向膽小,怕是不敢見這麼多生人。
步非凡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那可不!聽說,徐家的家主,早就進了松陽洞天。旁人都懷疑,徐家知曉松陽洞天的隱秘,這才敢讓家主入洞天,現在,就連老祖都要入了松陽洞天!”
陳業聽罷,略有疑惑。
兩個月前,他就從茅清竹口中知曉,徐不晦的確是去了松陽洞天。因此,茅清竹才趁機帶青君回徐家。
如今,徐恨山又入洞天。
觀徐家行徑,好似真知道什麼秘辛一般。
“懷疑?徐家定然知曉!”
另一個人冷笑一聲,此人正是鐵虎!
他自來熟地湊到陳業身邊,好似兩月前的事情沒發生一般:
“徐家所在的龍眠山,在千年前,正是松陽派的山門!松陽派,松陽洞天……兩者若沒關聯,誰會相信?”
見鐵虎靠近,
步非凡縮了縮脖子,神色隱有畏懼。
陳業衝他微微頷首,這才看向鐵虎:“道友這是何意?”
鐵虎嘿嘿一笑,挑眉道:“我能有何意?總不會是來尋你麻煩的!咱們皆是炮灰,何苦互相為難呢?”
步非凡見有陳業照著他,心中平白生出膽量,他出聲諷刺:
“兩個月前,你尋陳道友麻煩時,可不是這般態度!不過趨炎附勢罷了!”
鐵虎臉色有幾分難看,卻也沒說什麼,又退了回去。
“無妨……我倒懶得和他計較,那一日,他多半也是受旁人指使。”
陳業看得明白,當初鐵虎是受人指使,想給他一個下馬威。
不過明白歸明白。
當初,自己要是不敵鐵虎,怕是要被此人摧殘。
“哼!陳道友,這等兇惡之人,還是少結交的好。說不準,在洞天之內,會為利益背刺。”
步非凡言語多有鄙夷,神色憤懣。
“師父……”
知微心中聰慧,聽幾人交談,便隱隱猜測到,這段時日師父受過的針對。
她不由得稍稍用力攥住師父的手,微微抬頭,一縷眸光落在鐵虎身上。
便是此人,要害了師父麼……
“為師何等人也?哪能輕易受到委屈。”
陳業好笑,這丫頭也太擔心師父了。
現在,好像還在用手臂蹭著他?
等等……
陳業一驚,伸手進黑袍之內,竟摸到個毛茸茸的小東西。
他悄悄掀開黑袍一角,只見那隻本該留在臨松谷的小白狐,此刻竟是蜷縮成一團,睡得正香,正安安穩穩地躺在知微的懷中。
“知微,這是怎麼回事?”陳業哭笑不得,“小白怎麼會在這裡?”
墨髮小女孩眨了眨眼:
“師父,小白它……時常會陷入沉睡,一睡便是數日。而且它睡著時,氣息便會收斂得如同一隻凡獸,極易隱藏,所以……”
“所以你就把它給偷偷帶過來了?”陳業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胡鬧!我們此行是去九死一生的險地,不是遊山玩水!你帶一隻寵物作甚?”
他早就知道,小白非常嗜睡,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
可他沒想到,它竟然在落梨院中睡了兩個月!
況且,當初將知微從木盒中抱起來時,他沒看見這隻小狐狸……
知微適時解釋道:“來落梨院時,路程太久,小白中途醒了一次,然後自己跑出去玩了。等我在落梨院住下時,才跑了回來,也不知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又沒問這個,我是問你為什麼帶它來!”陳業橫了眼大徒兒。
“明明就是師父…”
墨髮小女娃弱弱地辯解,然後聲音忽然認真了起來,
“師父,難道你不覺得,小白的來歷非同尋常嗎?身法之迅捷,遠勝尋常妖獸,心智更是通靈。況且,恰好是洞天現世之後,才莫名出現在臨松谷。知微認為,它和洞天,有某種關係,能在關鍵時候,幫上師父!”
一番話,說得陳業啞口無言。
仔細想想,的確是這個道理。
可這小狐狸就是白眼狼,自己養了它那麼久,還成天衝自己哈氣!
倒是別幫倒忙就不錯了……
雖是如此想著,陳業思量一番,終是允了大徒兒。
……
人群吵吵鬧鬧,沒多久,便有一聲清越劍鳴響徹雲霄。
魏術御劍騰空,聲音如洪鐘般傳遍整個廣場:
“時辰已到!所有參與松陽洞天之人,即刻出發!”
話音落下,數艘巨大的靈舟緩緩啟動,載著各大家族的弟子,率先朝著三千大山的方向飛去。
一時間,流光溢彩,劍氣縱橫,浩浩蕩蕩的隊伍,消失在了天際。
飛舟之上,徐恨山緩緩踱步進艙內,看了眼那個正望著天空發呆的小丫頭,淡淡地開口:“在想什麼?”
“沒什麼。”
小丫頭生的精緻嬌俏,身著淡紫色衣裙,銀髮如瀑,正撐著下巴,目光空洞。
徐恨山哪裡不曉得,這小丫頭有心事。
他笑意莫名:“小丫頭,既入徐家,日後再無煩憂……”
青君癟了癟嘴。
她可不想入徐家!
她是陳業的徒弟,又不是徐家的徒弟!
嗯……
話說,她剛剛總覺得自己感受到了師父的氣息。
可師父明明在臨松谷中,怎會來到這裡?
她用力地晃了晃小腦袋,將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甩開,心中愈發地思念起那個總是喜歡捉弄她,但又無比寵溺她的師父來。
師父,青君很快……很快就會回去了。
到時候,你可要給青君,做好多好多吃的東西!
小女娃現在非常有底氣。
要是師父不聽話,她就要威脅師父!說……說自己要留在徐家,這樣師父一定會乖乖束手就擒吧?
至於小女娃心心念唸的師父,
此時臉色有點難看。
奇怪……
不是說,自己跟徐家的隊伍去松陽洞天麼?
魏術御劍而返,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眾多剩下來的修者:
“你們,還不速上靈舟?”
說罷,他便給身側的內門弟子使了個眼神。
那幾名內門弟子心領神會,其中一人取出一枚黑色的令牌,口中唸唸有詞,對著人群一指!
“啊——!”
“呃……”
霎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
所有被徵召的戴罪修士,只覺得丹田內的鎖靈釘猛地一緊,鑽心刻骨的劇痛瞬間傳遍全身!
“磨蹭什麼!都給我上去!”一名內門弟子厲聲喝道,如同驅趕牲畜一般。
在劇痛的逼迫下,眾修士哪裡還敢有半分遲疑,連滾帶爬地朝著廣場邊緣最後一艘靈舟之上。
只留下陳業等人。
“陳執事,想必你心有疑惑是吧?”
魏術笑眯眯地看向陳業,慢條斯理地道,
“你是不是以為,白護法會把你安排到徐家的靈舟上?”
他臉上的笑容忽然一收,語氣森然:
“可惜啊,白護法屢屢違抗二長老之意,這不,又被關了禁閉……嗯?這個便是茅松李之前帶過來的小丫頭吧。不錯不錯,有個小丫頭為伴,想必咱們路上也不寂寞,不是麼?”
陳業臉色一寒,豈能不知魏術話中的不懷好意?
好在。
他青瀾御劍術破限,雖靈力受限,可有劍罡之威,他便不是毫無底牌!
陳業將知微嬌小的身子,護在身後,微笑道:
“魏護法這是何意?我乃臨松主管,今日入松陽洞天,是為尋得白真傳。二長老認為我與白真傳有因果在身……莫非,魏護法是想與二長老作對?”
魏術身後的內門弟子,聞言臉色略有詫異:
“嗯?這……是那位臨松主管?他為何也要去松陽洞天?”
這些內門弟子,並非魏家之人,甚至更非魏術之人。
他們皆是宗門內,主動參與本次洞天之行的弟子。
只不過魏術乃領隊護法,他們這才聽從魏成之令而已。
“正是在下,諸位,竟認得我陳業?”陳業看向這些內門弟子。
其中有一個年輕弟子臉帶興奮之意:
“陳執事,當初你力壓趙輕之事,我等可是早有耳聞。那趙輕仗著有個護法姑姑,這才拜入內門,平日裡囂張跋扈,早令人不爽了!”
這話頓時開啟話頭,其他弟子議論紛紛。
“趙輕?此事我倒是不知。不過我乃本草峰出身弟子,對陳執事的靈植術,早有欽佩之心!那臨松谷,曾讓一眾本草峰弟子束手無策啊!”
另一個弟子更是眼睛放光,要不是場合不適合,早就拉著陳業探討靈植術。
更還有弟子笑容曖昧:
“嚯,這些算什麼?你們忘了,白真傳當初最護著陳執事了……嘖嘖嘖,白真傳是何等人也?一眾真傳都畏她三分,偏偏白真傳只對陳執事青睞有加。而二長老,竟說陳執事與白簌簌有因果??”
“別別別,千萬別瞎說。”
陳業乾咳一聲。
不過……不知不覺間,他好似還真幹出不少大事來?
這些弟子態度,實在讓陳業啼笑皆非。
坦白而言,他還以為這些年輕弟子會順著魏術心意,來肆意打壓他。
就在方才,這些弟子驅趕那些散修時,可謂凶神惡煞,臉色鄙夷,一看就是喜歡打壓人的反派……
可此時,反倒是像自己的迷弟一般。
不過想想也是理所當然。
這些內門弟子,可不似昔日臨松谷那群混吃等死的外門弟子。
他們個個天資橫溢,頗有心氣,如今更是敢於入洞天,謀求機緣,豈會是附炎趨勢的小人?
只是……魏術的臉色,可就難看得多了。
他臉色鐵青,築基修士的磅礴威壓,朝著那幾個還在議論紛紛的內門弟子碾了過去!
“都給我閉嘴!”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此行是去兇險莫測的洞天秘境,不是讓你們在此說書閒聊的!再敢多言一句,休怪本護法無情!”
那幾個內門弟子被他這股氣勢所懾,頓時噤若寒蟬,一個個臉色發白,再也不敢多言。
他們雖不會討好魏術,可終究只是練氣期,如何能與一位動了真怒的築基護法抗衡?
魏術見狀,這才滿意地冷哼一聲。他陰鷙的眸子,再次落在了陳業的身上。
“陳業,看來,你倒是很會收買人心。只可惜……在這修真界,終究,還是要靠實力說話。”
陳業知曉,就算魏術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在洞天之外對他出手。
說到底,他此行終究是承了二長老之意……雖然是被迫的。
念此,他哪裡會給魏術留面子,幽幽道:“可陳某以為,魏護法雖是築基期,未必比陳某強……”
“你!真是不知青天高,黃地厚……”
魏術氣極反笑。
可笑,練氣修者,敢嘲諷他築基修者?
他不再給陳業任何開口的機會,猛地一甩袖袍,厲聲喝道:
“所有人,登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