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月犀湖坊。
月犀湖坊,坐落於燕國廣安郡最大的山脈——龍眠山脈附近,因廣闊無垠的月犀湖而得名。
湖面煙波浩渺,水汽氤氳,
而連綿起伏的龍眠山,便匍匐在這片仙湖之畔,山峰如脊,林海如鱗,終年雲霧繚繞,氣勢磅礴。
徐家獨佔此山。
瓊樓玉宇,依山而建;亭臺樓閣,傍水而立。更有無數禁制陣法,明暗交織。
以此,可見其勢力之盛,堪稱月犀湖坊第一家族。
在靈隱宗內,僅次於白趙二家,只可惜族內無金丹真人,終是難與白趙二家並列。
一艘飛舟,橫跨天際。
落在徐家內部的接引平臺上。
身著徐家管家服飾的中年男人,已然在此等候。
他見到茅清竹,並未有多少熱情,一板一眼行禮道:“夫人,一路辛苦。老祖與各位長老,已在議事廳等候多時了。”
茅清竹對此,早已是見怪不怪,臉色淡漠。只是牽起身旁小丫頭的手:
“我們走。”
徐三餘光撇了眼小女娃,見其一襲銀髮,眼底生出一分厭惡。
又見其不知禮數的四處亂瞟,更是心生鄙夷,終究是在鄉野之地養大的野丫頭,見不得市面。
至於青君,哪裡發覺別人的冷眼?
只是攥緊茅清竹的手,仰著白瓷般的小臉,不停打量這比落梨院還要大上千倍,華美得不像話的府邸:
“茅姨姨!以後青君要建一個比這還漂亮的房子,讓師父師姐,還有茅姨姨一起住!”
茅清竹眉眼一彎,捏了捏她軟乎乎的小手:“好,姨姨等著。”
徐三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
龍眠山乃二階靈脈,居高臨下,俯視燕國境內最繁華的坊市之一,地位非凡。
尋常修者,能入住已經是三生之幸,竟還敢妄圖覬覦?
大的,不知羞恥。
小的,更是痴人說夢。
這對母女,果真,都是上不得檯面的。
“你笑什麼?”
小女娃眯起眼睛,好奇地看了眼徐三。
徐三心中一凜,他只是在心中發笑,這女娃如何得知?
可見茅清竹暗含不悅的目光,他躬身解釋道:
“小姐生的嬌俏可愛,令人望而心喜……”
“唔?可惡的師父!”
小女娃恍然大悟,惡狠狠的捏了捏小拳頭。
師父,是陳老道!
怪不得師父總是瞧著她微笑,原來一直在覬覦她的美貌!
她覺得自己是想生氣的,
可想到師父的寵溺笑意,卻怎麼也生不起來氣。
徐三聽的不明所以,這野種是怎麼回事?
什麼事情,都要提一嘴師父……
他低下頭,客套地笑著:“夫人,小姐,這邊請。長老們,還在等著。”
茅清竹笑意一斂,眸光微沉。
終究是要與那些老不死再見面了……
她沒有多言,點了點頭,帶著青君跟在管家身後。
一路行來,亭臺樓閣,靈獸祥鳥,無一不彰顯著徐家的底蘊與奢華。
靈氣更是濃郁,還要高出臨松谷數籌。
其實來到龍眠山後,
青君縱然心有對師父師姐心有不捨,但也對這陌生漂亮的地方充滿好奇。
可一路走來,
她卻不由自主抱緊了小包裹,將鈴鐺攥得緊緊的,生怕發出些許聲音。
這裡的一切都太冷了,遠沒有臨松谷的草木清香,讓人舒心。
無論是地上光滑的白玉地板,還是對她投以各色目光的徐家子弟。
無一例外讓她心生不安。
她朝著茅清竹身邊靠了幾分,小聲道:“茅姨姨,他們……他們怎麼都在看青君。”
茅清竹知曉青君的緊張,只是她對此亦然無可奈何。
她帶著青君回來,必不可免會讓眾多徐家人投以諸色目光:
“那是因為……他們喜歡青君,所以想多看看青君。”
“哦。這樣嗎?”
小女娃眨了眨眼睛,半信半疑,
“總覺得不一樣……師父也喜歡看我和師姐,可……眼神不一樣。”
“那是因為天底下,就數師父最喜歡你們了。”
茅清竹不忍心,讓自幼在陳業身旁受盡寵愛的青君,遭受委屈。
只好低聲哄騙著小丫頭。
果然,雖然小丫頭還有幾分拘謹,但沒了先前的不安。
自己,不能給師父丟臉!
小女娃咬了牙,支稜起腰桿,雄赳赳氣揚揚,惹得不少徐家弟子暗笑。
“可惡……”小女娃在心中悲鳴,“明明師父見青君挺起腰桿,都會很害怕的……為什麼他們不害怕……”
直到此時,青君才心有疑惑。
只是她年齡稍小,心思稚嫩,尚且難以發覺,師父藏在細微舉止中的偏愛。
不知走了多久,管家的腳步,終於在一座肅穆的大殿前,停了下來。
殿門之上,懸著一塊黑色的牌匾,上書三個龍飛鳳舞的燙金大字:議事廳。
“夫人,青君小姐,到了。”
管家躬身,側立一旁。
兩扇沉重的殿門,也在此時“吱呀”一聲,從裡面拉了開來。
檀香,冷意,撲面而來。
抬眼望去,只見寬闊的大殿座無虛席。
一道道審視的目光,自大殿之上落來。
好似她們不是歸家的親人,而是兩個即將接受審判的罪人。
茅清竹臉色一冷,毫無怯意,一步踏入殿中。
青絲微揚,眸光如電。
那屬於築基真人的氣勢,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瞬間便將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盡數斬斷!
大殿之內,瞬間為之一靜。
“清竹。你回來了,數年不見,修為又有精進,不錯……”
主位之上,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睜開渾濁的眸子,頷首道。
他已經太老了。
老到眼睛被皺紋堆起,身形佝僂,瘦骨嶙峋,好似下一刻生命之火便會熄滅。
老人,正是徐家的老祖,徐恨山。
乃當初遷移至龍眠山的那位徐家先祖嫡子,可以說,龍眠徐家的興衰歷史,處處都有他的身影。
修為築基九層,離金丹半步之遙。
當然,亦有人說,徐老祖已經放棄道途,假借妖獸金丹,結成假丹。
“老祖。”茅清竹對著他施了一禮,不卑不亢。
“你身邊這個孩子,便是……”徐老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正躲在茅清竹身後,只敢探出半個小腦袋,偷偷打量著他的小丫頭身上。
“她叫青君。”茅清竹將青君,往前拉了拉,“是我的女兒。”
“你的女兒?”
殿中,一名身著華服的中年男人對老祖拱手,見其頷首,這才冷笑一聲。
“清竹,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徐家,可沒有憑空多出來一個嫡系血脈的規矩。”
茅清竹乃徐家家主之妻,她的女兒,可不就是徐家最尊貴的徐家血脈?
徐不明不願,區區野種能凌駕在他的兒女之上!
況且……外人不知,如今徐家真印的傳承只剩三次,可謂狼多肉少,若徐青君搶走一分,那很可能他的小兒子,便要失去傳承的資格!
“二叔此言差矣。”
茅清竹寸步不讓,護住青君,
“青君身上流的是何血脈,想必,在座的各位,比我更清楚。她出生之時,龍眠山雲霧盡散,隱有龍鳴。正是徐家血種現世之狀!”
青君之隱疾,在徐家亦有正式稱謂,名為血種。
血種出生之時,髮絲呈現白色,姿容出色,資質不凡。髮色越白,越是不凡。
只可惜……本該是天生靈種,奈何血種年齡越大,心智便越是癲狂。
血種殊異,暫且不提。
在徐家,血種乃徐家先祖遺傳,已經是公認的現實。
曾經,徐老祖的兩個胞弟,便是白髮血種。
青君既是血種,無可置疑是徐家血脈。
高坐首座的徐老祖,聞言微微頷首,看向青君的目光,稍顯柔和。
無論青君是嫡系血脈,還是旁系血脈……最後,都是他的血脈。
蓋因,當初他的兩個弟弟皆神智癲狂,英年早逝。
如今身為一方望族,人口有上萬之數的徐家,盡是他的血脈後裔——這不足為奇,三百多年的歲月,足以繁衍十數代人。
可偏偏,三百年看似漫長,在凡俗中,足以見證王朝興衰,在修真界中,不過彈指一瞬。
對徐老祖而言,更只是他的一生,嫡系旁系,對他而言只是手心手背。
說來可笑,他年輕時殺伐果斷,手上鮮血累累,親手殺死兄長。可偏偏快要老死時,反倒重視血脈親情。
而這,才是徐家嫡旁之爭的關鍵緣由。
茅清竹頓了頓,又道:“今日,我帶她回來,不是來與你們爭辯這些的。只是為了,取回本就屬於她的東西。”
此時,徐老祖閉目養神,任由下方小輩爭論。
他雖說在徐家說一不二,但實際已有三百餘歲,暮年垂危,全靠著先祖留下的靈丹妙藥,才得以苟活至今。
蒼老到就連神智都稍顯渾濁,平日裡極少參與管理徐家。
見老祖閉目,餘下的徐家人這才繼續爭論。
“哦?”華服男人挑了挑眉,“什麼東西?”
“龍眠山,寒潭洗禮的資格。”
茅清竹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以及,徐家真印!”
此言一出,滿座譁然!
“胡鬧!”
“簡直是痴人說夢!”
“一個來歷不明的野種,也敢覬覦我徐家真印傳承?!”
當然,亦然有其他聲音。
“呵!野種?青君乃徐家血種,豈會是野種?既是徐家人,為何不能接受傳承?”
此人容貌平平無奇,偏偏修為足有築基五層,觀其年齡,正是年富力強之時。
“徐長風,你有何臉面叫喚?”
另一個築基修者爭鋒相對,冷笑道,
“該不會……此女是你的野種!沒成想,你為了覬覦真印傳承,竟和茅清竹私通!”
徐長風微笑:“其實,我倒是想,可惜夫人不給在下機會。”
一眾人吵得鬧鬧哄哄,完全不顧及徐老祖的存在。
而老人聽得族人互潑髒水,不顧顏面,也只是微微搖了搖頭,咳嗽一聲:
“吵吵鬧鬧成何體統?小丫頭,你來說說看,”
殿內霎時安靜,所有人都盯著那個攥著鈴鐺的小女孩。
青君蹙了蹙軟軟的眉毛。
說?
說什麼?
這老頭子好莫名其妙……
小女娃很是心虛,可她不能給師父丟面子!
一想到這裡,她就害怕地挺直腰桿,愣愣地看著徐老祖:“說什麼?”
幾位長老臉色驟變。
徐不明更是拍案而起:“放肆!老祖問你話……”
“哈哈哈……”
徐老祖笑聲打斷呵斥。
尋常孩子,見一眾築基真人爭論,早就站不穩了,可這孩子倒是有趣,他失笑道,
“不錯,小娃娃膽量非凡。”
眾人聞言,又見得這白髮小女娃昂首挺胸,直視徐家老祖。
這才心頭一驚,別說,這女娃的確膽量非凡!
很明顯殿上眾人,皆對其不懷好意,再加之又都是築基真人,自有靈威在身。
可偏偏她目不斜視,身如青松……
“就說說你對老夫的看法。”徐老祖饒有興趣地問道。
“看法……老爺爺的鬍子像師父藥圃裡的寒華參。”小女娃仔細盯著,師父可寶貴那寒華參了,是谷內少數的一階上品靈植。
諸多徐家修者再一次驚怒,唯有徐老祖挑了挑眉,神色莫名:
“哦?”
寒華參並非白色的靈參,相反,是呈現藍色圓形,和鬍子的相貌大不相似。
而他慣用寒華參保養他的白鬍……
很明顯,這孩子的推斷,是出於對氣息的感知。
不錯,除了膽量,靈覺亦然出色。
如此想來……
徐老祖破天荒地動用靈力,探查了下小女娃的修為。
這一探之下。
徐老祖臉色一驚,脫口而出:“什麼!?”
這一探之下,饒是徐恨山這位活了三百餘年,早已見慣了風浪的老祖,也再也無法維持那份鎮定!
他那本是半闔的渾濁老眼驟然睜大,乾瘦的身軀前傾,磅礴駭人的氣勢轟然爆發。
九歲的練氣六層!
這是何等逆天的資質?!
他徐家立足龍眠山數百年,門下弟子上萬,也曾出過數位天資卓絕的麒麟兒。
可饒是天資最卓越的徐青山,也不過是十四歲練氣六層!最後,以二十五之齡築基,眼看著就能成為下一任靈隱真傳。
眾人心頭再是一驚,他們已經多少年,沒有見到老祖神色大變?
而茅清竹,則是微微一笑,成竹在胸。
實際上,青君的修為亦然是她此行的底氣。
這幾天,或許是離開了師父,小女娃平日裡沒事幹,格外努力修行。
竟順利突破到練氣六層!
“不可能!這野……青君自幼流離在外,沒有足夠的資源,豈會練氣六層。難不成,服用了什麼禁藥?”
華服中年人徐不明震驚道,他身旁立刻有人符合,
“不錯,茅清竹,你為了讓你這來路不明的女兒奪我徐家真印,究竟是用了何等歹毒的手段!”
“住口!”
茅清竹俏臉含煞,鳳目含威,
“我女兒天縱奇才,豈是爾等凡夫俗子所能揣度的?!”
“好了,你們莫不是……真不把老夫放在眼裡了?”
徐老祖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道。
不過,話雖如此,他也沒計較的心思,只是替青君解釋道,
“小丫頭根基紮實,兼修體修,絕非禁藥。”
他站起身,環顧諸多徐家修者。
“也罷,既然,你們都為此爭論不休。那便……依族中規矩,半月之後,舉行龍門會。”
“凡我徐家,十二歲以下,修為在練氣三層以上的弟子,皆可參加。”
“最終勝者。”
“便可,得真印,入寒潭!”
“以及……由老夫親自帶領,前往松陽洞天,為其歷練!當然麼……洞天一事,暫且莫要外傳。”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就連茅清竹,那張清冷的俏臉上,也同樣浮現出了濃濃的錯愕。
松陽洞天??
近百年未出徐家的徐恨山,竟然要帶小輩去松陽洞天曆練?
而且,這哪裡是考驗?
分明是為青君量身定做,足以堵住悠悠眾口的加冕禮!
以青君練氣六層的修為,徐家何人是她對手?
屆時在眾目睽睽之下,奪得龍門會榜首,諾大徐家,還有誰敢非議一二?
“松陽洞天……”
小女娃癟了癟嘴,可她是聰明的青君,自然知道這時候不能提出異議。
可是。
要是去松陽洞天,豈不是又要推遲和師父見面的日子?
“你們,可有意見?”徐老祖渾濁目光一一掃過眾人面前。
此時,
哪怕是跳的最歡的徐不明,也不敢再有絲毫意見,恭聲道:“願尊老祖法旨!”
老祖暮年後,性格溫和至極。
在其出聲前,徐家人有所放肆反而會讓老祖滿意。
可發話後,再表示不滿……那便是不識抬舉了。
而此時,一直在殿門隨侍的徐三管事臉色豁然一白。
這……這是怎麼回事?
先前,他根本不把這對母女放在眼中,就連徐青君都察覺到他的不屑,更何況茅清竹?
只是那時候自己根本不在乎。
畢竟,茅清竹有名無實,而徐青君更是徐家之恥。
這對母女不過是外人罷了。
可眼下……
“夫人,小姐!讓小的帶你們去……”
見茅清竹帶著小女娃走出,徐三連忙討好地湊上前去。
誰料,不知是否是錯覺。
小女娃忽然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之前,不是笑得很開心?”
徐三冷汗直流,他想喊一萬句冤枉。
那時候他只是在心中腹誹,哪有直接笑出來的?
可不等他解釋,茅清竹已然帶著青君飄然遠去。
……
恍若隔世。
一轉眼,便是兩天過去。
自云溪坊至靈隱宗,需兩三天的路程。
陳業立於靈舟狹小冰冷的禁閉室內,微微一嘆。
上一次乘坐靈舟前往靈隱宗時,春風得意馬蹄疾,他躊躇滿志地拜入宗門,帶著兩個徒兒,滿懷憧憬在落梨院定居。
而這一次……
明明修為突破至練氣九層,更坐擁臨松谷一方藥田財權,成就遠超初來時。
卻反倒身陷囹圄,淪為階下囚。
靈力被強行禁錮,動彈艱難,如同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練氣九層,在坊市,或可稱霸一方,無人敢輕侮。可,在宗門這龐然大物眼中,卻不過螻蟻草芥。”
陳業心中瞭然。
走到臨松主管的地位,統領谷地靈田,自身修為也臻至練氣九層,說沒有一絲志得意滿,那是假的。
可,現實卻給了他一記當頭棒喝。
“終究還是修為最重要,若無實力……那苦心經營,自視為根基的臨松谷,在真正強者眼中,亦不過是方寸之地,轉瞬可易主。而我,卻曾沉溺其中,竟想偏安一隅……”
曾經,陳業也想過,就在這偏遠的臨松谷,伴著兩個徒兒,遠離風雨,慢悠悠地修行度日,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修真界之殘酷,容不下片刻僥倖。
若不思進取,便遲早成為其他“思進取”的修者眼中肥肉。
陳業思緒一定,心神沉入丹田氣海。
錐心刺骨的劇痛,如跗骨之蛆,在丹田不斷侵蝕。
“這是……二階法寶?呵,對付我這練氣修士,真是大材小用。”
陳業冷笑一聲,小心翼翼地運轉長青功。
他並不打算嘗試解除鎖靈釘。
待會便要去宗門,他若在此時解除,也只是白費功夫,甚至會因此惹上事端。
但,最起碼得對其瞭解一二,得想出辦法剋制。
如此,就算出了意外,他也能有應對的能力。
功法方一運轉,引動丹田靈力,那枚漆黑的鎖靈釘頓時靈光亮流轉,強行中斷功法執行。
“不行……強行用自身靈力衝擊鎖靈釘,確實可以沖垮封印。但同時,丹田也會隨之破滅……”
陳業能感受到,鎖靈釘幾乎與丹田融為一體,若強行拔除,亦會使丹田破滅。
好在,
他昔日曾將這款遊戲通關,身為一個合格的遊戲玩家,他對遊戲內的大小攻略不說倒背如流,但心頭總有幾分印象。
雖說,遊戲劇情的時間線在五百年後。
但對修真界而言,這五百年不過彈指一瞬。
在五百年後,鎖靈釘仍是常見的禁錮修者的手段之一,但經歷過多次改良。
既然有改良,便是說明,以前存在缺陷。
陳業記得,遊戲中有一個支線任務,便是幫助一位煉器師,尋找製作鎖靈釘的材料。
“我記得,鎖靈釘只用在低階修士身上,解法有三:其一,施法者解除。其二,築基後期修者,以雄厚靈力拔出。其三,煉器師……”
鎖靈釘乃煉器所得之物,在外人看來難以解除的鎖靈釘,對於精通煉製鎖靈釘的煉器師而言,不過小兒科。
而遊戲中的支線任務,那位煉器師,便欲以絮氣石,使得鎖靈釘內部的靈力迴路以及符文隨機化,以此避免其他煉器師解封。
“可是……道理懂的都懂,上哪尋煉器師?”
陳業嘆氣,他如今淪為階下囚,如何能尋求外人幫助?
他收斂思緒,
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長青功靈力,繞開了那被鎖靈釘死死鎮壓的丹田,轉而順著他周身的經脈運轉。
那感覺,就如同乾涸的河床,重新被清泉所滋潤。
雖然流速緩慢,水量稀少,卻終究,是打破了乾涸。
陳業鬆了口氣,幸好,他的長青功已經通玄,無需固定執行路線。
雖說,與全盛時期不足十分之一。
但也有尋常練氣六層的修為,再憑藉他的劍意與庚金氣等手段,就算身無外物,也能發揮一定的戰力。
“以及……神識!”
靈力雖被限制,但他七曜養魂法鑄就的強大神識,卻依舊存在!
就在他心念急轉,重塑道心之際,禁閉室的門,“吱呀”一聲,被從外面打了開。
刺目的光亮,讓他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靈隱宗,到了。
與宗門其他仙氣繚繞的山峰不同,此地,終年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雲,肅殺之氣瀰漫。
整座山峰,如同一柄倒懸的利劍,直插雲霄,通體由不知名的黑色巨石構成,不見半分草木,只在各處要道,篆刻著閃爍著森然靈光的禁制符文。
陳業被魏術粗暴地從禁閉室中拽了出來,推搡著,走上了那條通往山峰的長階。
長階兩側,每隔十步,便立著一尊面目猙獰的石像,它們手中,皆持著各式各樣的刑具。
“此地……陰森無比,說是魔道之地,也不為過。”
陳業心中沉吟,很快,他眉心一蹙。
魏術沒有半分要帶他去主殿問話的意思,反而是在那駝背老嫗的帶領下,徑直朝著山峰腹地的一處陰森洞口走去。
洞口附近,豎著一塊石碑,上刻地牢二字。
“不經審問,便直接將我押入地牢,這,不合宗門規矩吧?”陳業察覺不對。
“規矩?你該不會以為,白家還會救你吧?”
魏術快意一笑,陰狠道,
“別當我不知曉,魏成之死,定然與你有關!只可惜那日白家庇護於你,但今日……”
說話間,他不露痕跡瞥了眼駝背老嫗。
老嫗適時打斷:
“魏執事,莫要多嘴。白家對陳執事,絕無惡意。陳執事,你且在這安心待上幾日,長老們,自有公斷。”
……
內門,白家之地。
“什麼?已經將他關進去了?”白無極狠狠擰住眉心,憤然道,“這……這不是莫須有麼?分明是散修所為,與他何關?”
先前,關押陳業的護法之一,駝背老嫗正在此地,她平淡道:
“白道友,老身只是奉二長老之令……況且,一切都是為了救大小姐。”
“該死!”白無極怒罵。
此事,他略知一二,但無力制止。
五天前,三千大山,松陽洞天內。
有一散脩名為何奇,暗中投奔魔道,助魔道誆殺了數十個靈隱宗境內散修,以及三個靈隱宗弟子。
此事,本不足為奇。
奈何此人與陳業關係莫逆,甚至在進三千大山前,還悄悄拜訪過陳業。
再加上陳業曾試圖接近白簌簌,而白簌簌在失蹤前,亦然拜訪過陳業……
再加上魏家始終聲稱,陳業早和魔道勾結,甚至魏成之死,正是陳業假借魔修之手。
隨後,宗門派出執事,調查陳業。
又意外在落梨院中,發現了魔道信物——雖然,在白無極眼中,這明白白是魏家設法栽贓陳業!
只是,人證物證俱全……當然,這個證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家有人暗中推動。
“白道友,我等亦然相信陳執事,若是陳執事瞭解我等苦心,想必也會理解我們。”
老嫗幽幽道,
“他既得了我白家諸多好處,也該為我白家肝腦塗地,吃點苦頭,算得了什麼?”
白無極冷哼一聲,嘲諷道:“他時有今日,何曾尋求白家的幫忙?不過是錦上添花,就想讓他出生入死?”
老嫗依舊不溫不火,淡淡道:
“一道金丹術法,買一個散修的命,足以。這也是二長老的意思。”
聞言,白無極更是惱火,
那枯榮玄光經,單是入門,都要五件二階靈物!
之後的修行,更是難上加難!
這樣一個空有金丹之名,實則形如雞肋的東西……
他重重嘆了口氣。
老嫗奇怪道:“不過一個小人物罷了,白道友何必苦惱?”
她搖了搖頭。
實際,上頭也只是隨手而為罷了,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再說,
陳業如今的修為地位全靠他們白家,沒有白家的幫助,這人還在云溪坊跟散修搶活計,說不準早死在哪個角落。
讓他幫白家做做事情,又能如何?
大不了,就算不幸隕落,他的徒兒,白家替他照顧了……
白無極冷哼道:“再小的人物,也是個人……松陽洞天適才開放,其內兇險異常。何況前些時日,還有魔修作亂,死傷數十人!”
“哼!白道友也該想想自己的身份。只有他們探路,我等家族修者,才可確保安全。”
老嫗聞言有幾分不悅。
此話,說的他們好似魔道一般。
換成魔道,早就大批次驅趕散修,進入洞天送死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老嫗最後冷冷丟下一句,
“哪怕長老只是隨口交代,我等亦然要做得萬無一失!記住……先令人折辱此人,等他絕望之際,白道友再伸手招攬,畢竟白道友與他相熟,只能麻煩白道友了。如此,才好讓他感恩戴德,再承我白家之恩!”
正所謂,打一大棒,再給甜棗,方是御下之道。
若一直給此人施恩,恐怕此人還會不知好歹!
“……”
白無極咬了咬牙。
如老嫗所言,哪怕他看不慣,可也沒任何理由制止。
“罷了,只能看在他的份上,設法提醒你一二了……”
……
“咣噹!”
由千年玄鐵打造的牢門,重重關上。
徹底隔絕外界。
地牢之內,陰冷,潮溼,伸手不見五指。
混著血腥的腥臭味,直欲讓人嘔吐。
腳下是溼滑的石地,黏膩的苔蘚附著其上,不時有冰冷的水珠從頭頂滴落,打在臉上,激起一陣寒意。
遠處,時不時地會傳來幾聲壓抑的痛苦呻吟,又或是鎖鏈拖曳在地上的“嘩啦”聲。
陳業靠在牆壁之上,定心寧神。
沒有再嘗試運轉長青功,在這等地方,靈力波動可能引來不必要的注意。
這間牢房不大,約莫丈許見方,除了鋪著一些潮溼發黴的稻草,便再無他物。
而在他對面的角落裡,還蜷縮著一道身影。
那人披頭散髮,一動不動,如同死了一般。若非陳業能感受到他那微弱的呼吸,怕是真會將其當成一具屍體。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蜷縮在角落裡的身影,忽然動了一下。
他緩緩地抬起了頭,那張被汙穢覆蓋的臉上,待見清陳業,頓時愕然:
“你是……陳……陳業?”
“閣下又是何人?”陳業不答反問,神色警惕。
他是被特意關押在這,竟然還能遇到認識他的人……那麼,這就絕不是巧合!
“是我……我是步非凡!”
那人欣喜若狂,連滾帶爬到陳業面前,掀開自己的長髮。
長髮下,是一個年輕的面容。
“步非凡……”
陳業本來都對此人,沒什麼印象。
但聽得他一說,記憶頓時回到大半年前的靈植大比上。
那時,這個年輕人正是他的一大勁敵。
彼時,步非凡年輕氣盛,出身靈植世家,心氣頗高。
“你不是進靈隱宗了嗎?為何也被關到這裡?”步非凡見陳業怔住,便明白他認出自己,連忙問道。
“說來……我也不知。”陳業稍微放緩了語氣。
“那你,定然是得罪他人。此處,可不是一個好地方。”步非凡幽幽道。
陳業聽出他話中有異,忍不住追問:“步道友,能否為我解惑一二?”
步非凡爬回草蓆,癱坐在其上,頹然道:
“入了此等地牢,便要淪為……死士”
“死士?”陳業愣了愣。
“不知,陳道友可曾聽說,三千大山有洞天現世?”
不等陳業回到,步非凡便自顧自繼續道,
“所謂洞天,無一例外是兇險異常,否則便不會現世。”
這個道理,陳業明白。
為何?
洞天,要麼是大修坐化之地,要麼是宗門的小世界。
大修坐化之地,某種意義上便是他們的墓地,既是墓地,這些修者自然不願意遭到盜墓賊,定然會佈下重重禁制。
此外,便是宗門小世界。有些宗門,遇到某種危險時,便會在小世界中躲世。
要是一切順利,自然會從小世界出來……
若是沒出來,則定然是遭到意外。
譬如,昔日有一宗門,名為方寸門,因遭魔道宗門圍攻,被迫躲入小世界之中。
偏偏這魔道宗門耐他不得,只得在小世界附近補下重重邪陣,以邪氣汙染小世界。
致使方寸門修者墮魔。
但巧的是,很快這魔道宗門又被其他人所滅。
致使此小世界不為人知,再過了百年,有人誤打誤撞開啟小世界,卻發現盡是瘋子……
總而言之,當發現一方突然出現的小世界,就一定得小心——誰知道其內出現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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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八百,嗚嗚嗚真的努力了。
明天10800,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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