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廟坐落在半山坡上,地理位置甚好。廟前空地開闊,周邊老樹拱衛,溪水潺潺,稱得上“山清水秀”。
據說新建成時頗有香火,但後來不曾靈驗過,漸漸就無人拜祭,成了現在的樣子,變得雜草叢生,清幽安靜。
只是太過於寂靜,了無生氣的樣子,這就顯得詭異了。
附近還看到些高度腐壞的鳥獸屍骸,白骨顯露。
經過仔細觀察,陳晉發現這般範圍僅在山神廟周邊一圈,圈外之地,恢復正常。
就好像以山神廟為中心的這一圈地帶有什麼禁忌存在,使得鳥禽避開,走獸繞行。
難怪許久不見有鳥禽下來吃米……
這時候有人找上山來,正是小叔陳潭。
他是個濃眉大眼,性情開朗的漢子,為了給侄子陳晉供書教學,以至於耽誤了終身大事,四十歲了,尚未娶妻。
陳氏祖訓,要科舉興家,以功名光宗耀祖。
然而家族底蘊單薄,無法同時供多位子弟讀書,只能選拔出有天賦有希望的。
比如陳晉父子。
至於大伯陳源小叔陳潭,以及堂哥陳志等,俱是隻念過幾年蒙學,便早早輟學,轉為農家子,而或做些小本買賣。
其中陳潭少年時曾嘗試習武,三年而止,太費錢了,根本支撐不住。
對於祖訓,陳源兩兄弟奉若圭臬,寧願節衣縮食,都要支援陳晉讀書。
最開始時,陳晉頭角嶄露,很快成為全家人的希望,卻沒想到後面形勢一落千丈。
但他們並沒有埋怨嫌棄自家侄子的意思,反而悉心開導,說秀才功名不是那麼好考的,還拿陳晉父親舉例子。
然而屢戰屢敗之下,陳晉情緒低落,鬱鬱寡歡,竟收拾了書笈包裹,跑到荒山上隱居。
陳潭勸阻不住,輾轉反側,一夜難眠,等到天亮,趕緊上山來探望。
“老叔不必擔心,我在這兒有吃有住,過得挺好。”
陳晉說道。
“老叔”稱謂,其中的“老”字並非指年齡,而是本地官話方言中的說法。
陳潭上下打量,發現自家侄子的氣色果然不差,精神抖擻,一掃之前的萎靡苦悶,不禁暗暗稱奇:莫非換了個地方環境,心情就開朗起來了?
這倒是件好事。
說實話,他真得挺擔心自家侄子會一時想不開,拿著麻繩往哪棵歪脖子樹上一掛,那就嗚呼哀哉。
想了想,問道:“小郎,俗話說‘寧住墳,不住廟’,你住在山神廟裡,會不會有問題?”
“小郎”是家裡人對陳晉的親暱稱呼,但隨著年歲增長,快要成“老郎”了。
陳晉笑答:“有甚問題?如果山神有靈,還能保佑於我呢。”
聞言,陳潭琢磨了下,覺得不無道理。
今天上來,本要勸說陳晉跟隨自己回家的,但陳晉已經打定主意,要在山上住一段時間。
陳潭沒辦法,只得叮囑一番,然後留下半袋米,兩個雞蛋,便匆匆下山去了。
目送其背影,陳晉神色堅定。
若沒學劍,自是回家裡穩妥些,但魁星顯靈後,平添幾分底氣。
況且現在下山,又能有甚出路?
難不成繼續窩在家裡當遭人非議的米蟲?
當務之急,要儘快掌握本事手段,才有立足的能力。
學劍,練氣,雙管齊下,才是正道。
……
“小郎不肯下山?老三,你跟他囉嗦什麼?直接拿繩子綁了,揹回家裡關起來,不就好了?”
大塘鄉偌大,足有千戶人家,屬於多姓混居之地。
鄉南邊,陳家。
這是一座民居合院,分成東西北三座房屋,大伯陳源一家住正房北屋,小叔陳潭住西屋,陳晉分在東屋。
陳潭跑回來後,來到北屋找大哥陳源彙報。
聽罷,脾性向來急躁的陳源頓時惱火了,訓斥陳潭沒辦好事:“你怎能放心讓小郎留在山上呢?萬一碰到毒蛇猛獸,出了甚事,咱們如何跟老二交待?”
陳潭嘆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郎的性情,是個認死理的。強硬抓他下山,關得一時,能關得一世?要是逼得急了,他一頭撞牆上,可如何是好?”
陳源抓了抓頭,滿臉煩躁地問:“那就不管他了?”
“我尋思著讓他獨自冷靜冷靜,未嘗不是個辦法。等哪天想開了,又或者吃不了山上的苦,自然便會回來。”
“也罷,他已經老大不小……對,咱們得儘快給他說一門親事,這般年紀,最適合用個女人拴住,等成了親,就能踏踏實實過日子。鄉西頭劉獵戶家的閨女山花便不錯,圓腰肥臀,一看便是個好生養的,且性格火辣,正好管得住小郎。”
對此陳潭自無異議,拍手叫好:“我聽大哥的。”
……
陳晉哪知道家裡要張羅著給他說親了,思索過後,當即拿了木盆麻繩等,離開山神廟範圍,換到稍遠處的一座林子裡,故技重施。
上午時分,鳥禽出沒,頗為活躍。
不用多久,那些炒熟的糙米便吸引到了目標,有鳥兒飛到地面來啄食。
陳晉見獵心喜,不過頭回做此營生,手法稍顯生疏。
第一次心急,拉繩早了,把鳥兒驚飛;
第二次拉的方向不對,木盆沒有嚴實扣落,到嘴的鳥兒又飛了;
好在事不過三,到了第三次,這次吸引來的是兩隻鵪鶉。
此類鳥禽肥嘟嘟的,不善飛行,於是落入彀中,插翅難飛。
一盆二鳥,趕緊活捉了,用草繩綁起來。不急著回去,繼續操作。
如此忙活了一個多時辰,總共抓了四隻鵪鶉,一隻鷓鴣,收成喜人。
在此過程中,最為遺憾的是曾誘來一隻錦毛山雞,足有三、四斤的模樣。
拉動機關,順利地把它給蓋住了。
然而此雞不同鳥兒,性情兇悍,並且力大,轉眼間頂開木盆,在陳晉趕來前逃之夭夭,只留下數根雞毛。
無錯書吧吃不上雞,便回去燒水,對五隻鳥兒進行處理,掂量掂量,差不多有兩斤肉,能夠燉一鍋好湯。
燒火之際,陳晉又想到一個新的點子:挖坑,做一個真正的陷阱,可用來狩獵大一些的走獸類。
雖然這個法子成功率不高,但有棗沒棗打一杆子,萬一管用呢?
另外,還可以到溪流那邊轉悠,或許能打到魚。
為了吃上一口肉,端是煞費苦心。
想歸想,正事不可耽誤了。
於是趁著空暇,再度練起《黃庭養吾劍》,一招一式,練得十分認真。
雖然入門走了捷徑,但後天成就,永遠都離不開個人的勤奮努力。
倦怠懶散,終將一事無成。
……
等到午時,日頭高照,陽氣十足。
柴火獵獵,肉湯沸騰,濃郁的香味開始散發出來。
陳晉忍不住吞嚥一口口水,可還不到開吃的時候。
他先將魁星踢斗燈從木匣子內取出,恭恭敬敬地擺在石案供桌的案首上,正對著那尊殘舊的山神像。
儼然兩神對峙。
山神像雖然體型要大得多,高高在上的樣子,但形態斑駁,眉目不詳,顯得有幾分破爛扭曲之意;
反觀魁星神像,包漿瑩潤,自有寶光護身,彰顯氣度不凡。
燈油消耗殆盡,燈火暫時點不起來了,可魁星有靈,燈器本身便具備了靈韻神性,可抵禦、甚至壓制住某些妖邪。
陳晉又搬來一塊青石,手持砍柴刀,就地磨起來。
一邊磨,一邊喃喃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當勢不可擋,則讓;知事不可為,則走。然而不去做過,又怎知道?若時時趨利避害,事事躲躲閃閃,這做人也太無趣了。”
言畢,霍然站立,抬頭,神態氣勢為之一變。
他昂然與山神像的眼眸對視,大聲喝道:“我一眼便看出你不是神!山鬼邪物,竟敢竊居神位,謀害人命,當斬!”
大踏步上前,高舉砍柴刀,狠狠地一刀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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