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熊瞎子拖上岸後,江守業抽出腰間的獵刀。
刀鋒雪亮,順著熊皮中線的軟膜利落劃開。
嗤啦。
厚實的熊皮被完整剝下,捲起來沉甸甸一捆。
熊膽小心摘出,青碧透亮,像塊上好的玉。
“好東西。”江守業掂了掂,揣進懷裡。
剩下的大塊熊肉,紅白分明,兄弟倆麻利地卸開成幾大塊。
內臟下水丟給金雕,那大鳥俯衝下來,利爪抓起,撲稜稜飛到高處枯枝上享用去了。
“走!”江守業把最大那塊熊肉扛上肩,沉甸甸的。
王大林也扛起兩大塊,咧著嘴,之前的驚嚇早拋到九霄雲外。
“江哥,這下真夠本了!”
兩人扛著肉,深一腳淺一腳往回走。
林子裡砍樹的聲音稀稀拉拉,快晌午了,大夥兒也疲了。
遠遠看見兩個身影扛著紅白分明的大肉塊回來,林子裡瞬間炸了鍋。
“我的天,熊瞎子!”
“真打著了!”
“江哥,大林哥,你們太能耐了!”
七嘴八舌的驚歎和歡呼湧過來。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王大林肩上扛著的那條碩大的熊後腿,還有江守業手裡拎著的兩大塊紅白相間的肋排肉。
血水混著冰碴子往下滴,砸在雪地上,洇開一小片暗紅。
王大林累得直喘粗氣,臉上卻帶著劫後餘生的得意,把熊腿往地上一扔,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江哥說了!”他抹了把汗,扯開嗓子吼:“中午歇晌,架火烤熊肉,管夠!”
“好!”
“江哥萬歲!”
“這下有肉吃了!”
人群爆發出更響亮的歡呼,幹勁兒瞬間又拔高了一截。
斧頭鋸子掄得更起勁了。
江守業沒多話,把肋排肉也放下,目光掃過人群,最後落在林子深處那堆乾草垛上。
沈豔梅和沈立東姐弟倆,還舒舒服服地靠在樹幹上,眯著眼打盹呢。
沈立東甚至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王大林順著江守業的目光看過去,火氣噌地就上來了。
他湊到江守業身邊,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哥,你看那倆癟犢子!”
“只怕是咱們前腳走,他們後腳就歇上了!”
“這都小半天了,屁活兒沒幹,真他娘不要臉!”
江守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急什麼?”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王大林耳朵裡:“幹多少活兒,記多少工分。”
“一會兒下工,你把記工本拿上。”
“挨個組查,挨棵樹點。砍了多少柴,碼了多少斤,一筆一筆給老子記清楚。”
“老子倒要看看,這倆玩意兒能作什麼妖。”
“明白!”王大林眼睛一亮,立刻點頭,臉上露出解氣的獰笑:“哥你放心,保證一筆不差,讓他們吃屁去!”
江守業不再看那邊,招呼了幾個手腳麻利的知青過來幫忙。
“架火堆,燒旺點。”
“大林,把肉卸了,肋排砍成段,腿肉片成厚片。”
“內臟呢?喂鐵羽了?行,省事了。”
他指揮若定,知青們立刻行動起來。
有人去拾乾柴,有人去找石頭壘灶,王大林抽出侵刀,開始麻利地分割熊肉。
鋒利的刀鋒劃過凍得硬實的熊肉,發出沙沙的聲響。
很快,幾堆篝火就架了起來。
粗壯的松木在火堆裡噼啪作響,火苗舔舐著空氣,驅散了林間的寒意。
王大林把片好的厚熊肉塊用削尖的木棍串起來,插在火堆旁烘烤。
肥厚的肋排段則直接架在火堆上方的粗樹枝上,油脂滴落在火炭上,發出滋啦滋啦的誘人聲響。
濃郁的肉香,混合著松脂燃燒的清香,瞬間在林子裡瀰漫開來。
勾得人肚子裡的饞蟲咕咕直叫。
幹活兒的知青們聞到香味,手上的動作更快了,眼神時不時往火堆那邊瞟。
沈豔梅和沈立東也被這濃郁的肉香勾醒了。
沈豔梅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看到火堆旁忙碌的江守業和王大林,還有那烤得滋滋冒油、金黃焦脆的熊肉,下意識地嚥了口唾沫。
“姐…好香啊…”沈立東也醒了,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
沈豔梅看著江守業沒往他們這邊看,心裡那點得意勁兒又上來了。
她撇撇嘴,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附近幾個人聽見:“哼,裝模作樣。打頭熊回來就顯擺上了?還不是靠我們大夥兒幹活兒撐著?”
“就是。”沈立東也幫腔,舔了舔嘴唇:“咱們中午也能吃上肉了,歇會兒怎麼了?又沒耽誤吃飯。”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覺得佔了天大的便宜。
既不用幹活兒,又能吃上肉,美滋滋。
很快,日頭升到了正頭頂。
嘟!
尖銳的哨子聲刺破林間的嘈雜。
“下工,歇晌,開飯!”王大林扯著嗓子吼。
人群歡呼一聲,紛紛放下工具,湧向火堆旁。
王大林拿著記工分的小本子和半截鉛筆頭,開始挨個組清點。
“都聽好了,按組來,報數。砍了多少棵樹,碼了多少斤柴,老子一筆一筆記!”
“幹多少活兒,吃多少肉,工分不夠的,窩窩頭都沒得啃!”
人群立刻安靜下來,一個個排好隊,等著報數。
“一組,砍倒松樹七棵,劈柴堆夠一百斤!”
“二組,六棵半,柴垛子也夠了!”
“三組……”
前面幾組都順利完成任務,王大林麻利地記下。
輪到沈豔梅他們這組時,王大林走到劉大壯和王二狗堆起的柴垛子旁。
那柴垛子紮紮實實,木頭都劈成了合用的柴火塊,分量絕對足一百斤。
王大林有點驚訝,看看滿頭大汗、棉襖後背都溼透了的劉大壯和王二狗,又看看不遠處慢悠悠晃盪過來的沈家姐弟。
劉大壯搓著手,甕聲甕氣地說:“俺們組砍了,砍了六棵大松樹,都是碗口粗的,柴火估摸著有一百斤往上…”
王二狗補充道:“對,都碼在那邊坡上了,王大林兄弟你去點點。”
瞧著兩個人的模樣,王大林都有點不忍了。
那倆缺德冒煙的姐弟倆,乾的這是人事兒嗎?
把人都禍害成什麼樣了?
他湊到江守業身邊,指著本子,聲音帶著不忿。
“哥,你看,這倆蠢貨,砍樹的時候躲懶,柴全是劉大壯和王二狗砍的劈的!這工分咋記?”
江守業眼皮都沒抬,翻動著火上的熊肉串,油光滋滋冒。
“誰砍的樹,誰劈的柴,就記誰頭上。”
“想偷懶?一分都沒有。”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旁邊。
劉大壯和王二狗本來蔫頭耷腦,一聽這話,猛地抬起頭。
劉大壯那張老實巴交的臉瞬間漲紅了,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王二狗更是直接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激動地搓著手:“江…江隊長,這…這…”
“這什麼這。”江守業打斷他:“你倆乾的活兒,工分自然記你倆的。一人頂他倆的份兒。”
“哎,謝謝江隊長,謝謝江隊長!”劉大壯終於憋出話來,聲音帶著哽咽。
王二狗也使勁點頭,腰桿都挺直了幾分:“對對,謝謝江隊長主持公道!”
憋了一上午的窩囊氣,總算出了!
下午?下午就算他倆累了歇會兒,工分也夠本了!
工分很快記完。
沈豔梅扭著腰肢,慢悠悠晃到王大林跟前,伸出手,一臉理所當然:“本子拿來,我看看記了多少。”
王大林眼皮一翻,把本子往她面前一杵。
沈豔梅湊過去,手指點著他們組那一行。
“沈豔梅,沈立東:零。”
“劉大壯:雙份工分。”
“王二狗:雙份工分。”
那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她眼睛生疼。
沈豔梅的臉唰地一下,漲成了豬肝色。
“你啥意思啊?我們組不是有劉大壯和王二狗報了嗎?他們砍的,就是我們組的!”
沈立東也趕緊幫腔:“就是,我們一個組的,他們砍了就算我們砍了!”
王大林嗤笑一聲,把記工本啪地一聲拍在旁邊的樹墩上。
“放你孃的羅圈屁,老子問你,你倆砍了幾棵樹,碼了多少柴火?”
“劉哥王哥砍的,那是人家自己的工分,跟你們倆有個屁關係!”
“你們倆從上午歇到現在,斧頭都沒摸一下,鋸子都沒拉一下,柴火毛都沒撿一根!”
“還舔著臉說算你們的?”
“工分?工分個屁,你們倆,零蛋!”
這話像炸雷一樣劈在沈家姐弟頭上。
沈豔梅臉瞬間漲得通紅,聲音尖利起來,“憑什麼?我們是一個組的!”
“他們砍的柴火就是全組的,憑什麼不算我們的工分?”
“就是!”沈立東也急了:“你這是打擊報復,故意刁難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