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他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真是……我哥?”
這個問題,比身上所有的傷痛加起來,還要讓他痛苦。
石皓的目光,沒有一絲波瀾。
他看著深坑中那雙被血汙覆蓋,卻依舊死死盯著自己的眼睛。
“是。”
一個字。
肯定,決然,不帶任何感情。
這個字,像是一柄無形的巨錘,徹底擊碎了唐三心中最後、最微弱的一絲幻想。
不是冒名頂替。
不是仇家偽裝。
就是他。
是他的親生兄長,唐皓。
那個被父親遺棄在聖魂村,他從未見過,甚至很少想起的兄長。
“為……什麼……”
唐三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為什麼……要這麼做……”
“殺……父親……”
“殺……小舞……”
“殺……大家……”
石皓靜靜地聽著,墨綠色的重瞳裡,映不出唐三那瀕死的慘狀。
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來,是應唐昊之召,救小舞。”
“人,我救了。”
“他向我出手,他便死了。”
“小舞阻我,她也死了。”
“你們……太吵了。”
簡單的話語,卻蘊含著一種天經地義般的邏輯。
順我者,無視之。
逆我者,抹去之。
沒有理由,也無需理由。
“瘋子……”
唐三笑了。
血沫順著他的嘴角不斷湧出,讓他的笑容看起來分外猙獰。
“你這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終於明白了。
他試圖用世俗的倫理、親情、道義,去理解眼前這個人。
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這是一個,跳脫在所有規則之外的存在。
他不是人。
是神,或者魔。
“我不信……”
唐三的眼神,開始渙散。
但他依舊固執地,重複著自己的執念。
“你不是……我哥……”
“我的哥哥……不會是你這樣的……怪物……”
“我……不承認……”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眼中的光,也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
石皓看著他,似乎是確認了他已經說完了所有想說的話。
他抬起腳。
對著深坑,輕輕一踏。
沒有巨響,沒有震動。
一股無形的波動,如水波般向下蔓延。
深坑中的唐三,連同他那不甘的、充滿恨意的眼神,一同被抹去。
泥土翻湧,自動合攏。
片刻之後,地面恢復了平整。
彷彿那個深坑,那個人,從未存在過。
星斗大森林,恢復了它亙古的寂靜。
只剩下滿地的屍骸,無聲地訴說著方才發生的一切。
石皓轉過身。
他看了一眼小舞的屍體,那身粉色的長裙,此刻已被鮮血染紅。
他沒有停留。
抬步,向前走去。
一步踏出,身影已在百米之外。
再一步,便消失在了森林的盡頭。
從始至終,他的背影,都未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動搖。
……
天斗城,太子東宮。
夜色已深,宮殿內卻依舊燈火通明。
一道身著金色宮裝長裙的身影,靜立於窗前,遙望著星斗大森林的方向。
她身姿高挑,容顏絕世,氣質高貴,宛如九天之上的神女,降臨凡塵。
正是偽裝成太子雪清河的,千仞雪。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
派去監視武魂殿動向的探子,已經失去了聯絡。
菊鬥羅與鬼鬥羅的氣息,也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她心中,隱隱有種預感。
就在這時,她似有所感,猛地回頭。
只見大殿的陰影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身影。
黑衣,黑髮。
正是石皓。
他身上,聞不到一絲血腥味,彷彿只是出門散步歸來。
“你回來了。”
千仞雪開口,聲音清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石皓走到她身前,點了點頭。
“嗯。”
千仞雪看著他那雙墨綠色的重瞳,那裡面,一如既往的平靜。
她沒有問過程。
因為她知道,過程對他而言,毫無意義。
她只關心結果。
“都解決了?”
石皓道:“都解決了。”
千仞雪心中巨浪翻湧,但臉上卻保持著鎮定。
她知道“都”這個字,代表著什麼。
代表著兩位封號鬥羅,一位前任封號鬥羅,以及名震大陸的史萊克七怪,都已化作塵埃。
“武魂殿那邊,會發瘋的。”
千仞雪提醒道。
石皓看著她,忽然道:“那與你,有何關係?”
千仞雪一怔。
隨即,她笑了。
那笑容,如同雪山之巔盛開的蓮花,聖潔而絕美。
“你說得對。”
“與我,已無關係。”
從她決定站在這個男人身邊的那一刻起,武魂殿的聖女,便已經死了。
現在活著的,只是千仞雪。
石皓看著她的笑容,沉默了片刻。
他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她臉上那虛假的人皮面具。
“這個樣子,不好看。”
千仞雪的身體,微微一僵。
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做出如此親近的舉動。
她沒有躲閃,任由他的指尖,劃過自己的臉頰。
“我知道。”
她輕聲回應。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石皓收回了手。
“嗯。”
他不再多言,轉身走到一旁的軟榻上,坐下,閉上了眼睛。
似乎,今夜發生的一切,已經讓他感到了一絲疲倦。
千仞雪靜靜地看著他。
看著這個,以一己之力,將整個大陸的格局攪得天翻地覆的男人。
此刻,他就這樣安靜地坐在那裡。
無害得,像一個普通少年。
可她知道,在這平靜的外表下,隱藏著足以讓神明都為之戰慄的力量。
她走到他身邊,為他沏了一杯茶。
茶香嫋嫋,驅散了殿內的一絲涼意。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千仞雪將茶杯遞到他手邊。
石皓沒有睜眼。
“等你。”
簡單的兩個字,讓千仞雪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顫。
等她。
等她完成天鬥帝國的竊國計劃。
等她,恢復真正的身份。
等她,君臨天下。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千仞雪的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被人看穿所有秘密,本該是件令人警惕的事。
可在他面前,她卻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
“好。”
她將茶杯放下,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他們身上,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一個霸道絕倫,一個高貴聖潔。
此刻,卻無比和諧地,依偎在一起。
……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三年後。
天鬥皇宮,御花園。
百花盛開,蜂蝶飛舞。
一名身著華貴帝后長袍的女子,正悠閒地修剪著花枝。
她金髮披肩,藍眸如海,容顏傾世,正是已經恢復本來面貌的千仞雪。
三年前,雪夜大帝暴斃,太子雪清河登基。
半年後,新皇頒佈詔書,言明自己實為女子,乃武魂殿聖女千仞雪。
詔書一出,天下譁然。
天鬥帝國各大王國、公國,紛紛起兵,欲要清君側。
然而,所有的叛亂,都在一個人的面前,化作了泡影。
那個人,就是石皓。
他沒有率領大軍,沒有使用任何陰謀詭計。
他只是一個人,走過了所有叛亂的王國。
然後,那些王國的國王、大公,便都“自願”地,獻上了自己的忠誠。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麼。
人們只知道,從那以後,整個天鬥帝國,再也沒有人敢質疑女皇的權威。
而石皓,這位被女皇冊封為“帝師”的男人,卻很少出現在人前。
他大多數的時間,都待在這座御花園裡。
此刻,他正躺在不遠處的一張搖椅上,雙目微闔,似乎在小憩。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千仞雪剪下一朵開得最盛的玫瑰,走到搖椅旁。
她看著石皓那張平靜的臉,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這三年來,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白天,她是殺伐果斷,君臨天下的女皇。
回到這片花園,她只是一個,願意為他洗手作羹湯的普通女子。
她將玫瑰,輕輕別在他的衣襟上。
石皓的眼睫,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重瞳,在陽光下,流轉著混沌的光澤,深邃得讓人沉醉。
“吵到你了?”
千仞雪在他身邊蹲下,輕聲問道。
石皓搖了搖頭。
他坐起身,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三年的時間,並未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反而讓她增添了幾分成熟的韻味。
權力的滋養,愛情的滋潤,讓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耀眼。
無錯書吧“星羅帝國那邊,派使者來了。”
千仞雪一邊為他整理著衣領,一邊說道。
“戴沐白的父親,想要求和。”
石皓道:“不見。”
千仞雪輕笑。
“我猜到了。”
“我已經讓使者回去了。”
“並且告訴他們,一個月內,不主動獻上國璽,星羅,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的語氣很平淡,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霸氣。
這是身為女皇的威嚴。
石皓看著她,沒有說話。
千仞雪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
“怎麼了?”
石皓道:“你做得很好。”
千仞雪的臉頰,微微一紅。
對他人的讚美,她可以毫不在意。
但他一句簡單的肯定,卻能讓她心跳加速。
“武魂城那邊,也來信了。”
千仞雪繼續彙報著。
“我母親……她想見我。”
提到比比東,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石皓道:“你想見,就去見。”
千仞雪搖了搖頭。
“不必了。”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她和比比東之間的隔閡,不是一次見面就能消除的。
更何況,她現在,已經有了新的家人。
她看著石皓,眼神溫柔。
石皓也看著她。
他忽然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
千仞雪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平穩有力的心跳聲,感到無比的寧靜。
“皓。”
她輕聲喚道。
“嗯。”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會。”
“直到永遠?”
“直到永遠。”
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簡潔。
但千仞雪知道,這是他,最鄭重的承諾。
她閉上眼睛,臉上露出了幸福而滿足的微笑。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至於統一大陸,至於成神,至於那些紛紛擾擾的世事。
在這一刻,都顯得不再那麼重要了。
有他在身邊,便是她,全部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