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肉祭。
這是卡金王族數年舉辦一次的慶典。
王族一行微服出行，前往被隨機選中的村落中舉辦宴會。
被選中村落的全體村民則當場被區分為「招待員」和「其他」。
墨蓮娜的母親在一次慶典中被區分成招待員。
就幾天時間裡，她無休無眠的「招待」王室中人，最終成為了植物人。
而墨蓮娜就這樣被植物人母親分娩出來。
像她這種因王族慶典出生的孩子，被統稱為慶典孤兒，同時被收容到處置或販賣人體組織的地下醫院裡。
在那裡，負責人用科學手段（基因檢測）將慶典孤兒區分為「二線者」和「肉」。
所謂的二線者，就是沒有繼承權的王族血脈。
他們生來就要被刀片毀容，以此換取生存下去的資格。
目前卡金黑幫的修巫和加夏兩大家族的族長，皆為二線者。
而所謂的肉，就是被制度性物化的存在。
通俗來說，
肉無非只是一件供人使用的物品罷了。
所以相較於「肉」而言，二線者幸運多了。
被劃分為「肉」的慶典孤兒們若想活下去，就必須承擔起作為「肉」的使命。
就像那些在慶典中被選為「招待員」的人一樣，墨蓮娜以「肉」的身份履行了這一職責長達二十年。
“擅自生下我……”
“咕嘰咕嘰……”血肉被擠壓時而濺射出血液的聲音。
“傷害我、猜疑我、忌憚我……又要我寬恕一切……”
“咯吱咯吱……”細長指骨被嚼碎的聲音。
“憑什麼……卡金……就該毀掉！”
“咕嚕、咕嚕……”溼潤肉團滑入喉道的聲音。
“這滿是垃圾的世界……我憎恨你們、詛咒你們……！”
墨蓮娜的眼眸緩緩睜大，心底的嘶吼再激烈，最終卻只能化作破風箱般沙啞的喘息。
血肉被一寸寸啃噬——
她不會覺得痛。
因為比這份痛苦更深刻的折磨，她早已習慣。
她只是不甘。
又覺得可笑。
曾經，她以為憎恨和詛咒不過是弱者無能的哀鳴。
她不想只是毫無意義的哀鳴，所以她才能無師自通的在這滿身瘡痍中發現這份名為「念」的力量。
這是契機！
毀掉卡金的契機，摧毀這糞坑世界的契機。
可到頭來……
能做的，也只能是憎恨和詛咒嗎？
墨蓮娜瞳孔的光澤逐漸黯淡，任憑她如何不甘心，死亡的氣息也會同黑暗一般逐漸遮掩她眼中的光芒。
失敗了。
墨蓮娜眼中的最後一絲光芒漸漸熄滅。
在意識徹底消散前，她仍能聽見自己血肉被啃噬的聲音。
“多麼美味的食物，營養又如此豐富……”
“太好了，這樣我就能恢復……”
“我能……活下去……”
蟻后咧開沾滿鮮血的上顎，露出內部跟人類無異的牙齒，貪婪的啃噬著這具飽含營養的軀體。
一種生物的死亡，迎來另一種生物的新生。
營養艙內的液體，很快就被染成紅色。
艙外，有幾道身影靜靜注視著這一幕。
“嵌合蟻一旦認定某種食物的味道，就再難接受別的替代品，所以又有美食蟻之稱。”
“無所謂，反正‘操作系’能篡改它的認知，念能力……就是這麼方便的東西，不是嗎？”
“確實。”
猩紅的液體中，墨蓮娜的殘軀已幾乎被啃噬殆盡。
幾人凝視著血艙，彷彿仍能看見那具支離破碎的軀體。
墨蓮娜直到死亡，都不會明白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畢竟她沒有莫羅那種從高緯度而來的名為「讀者視角」的情報優勢。
所以她又怎能想到，在卡金王族子嗣的背後，還站著一個比現任卡金國王更重視這些存在的世界級強者。
偏偏這個世界級強者明明擁有強大的力量，以及一支不容小覷的團隊。
卻還願意蟄伏那麼多年，並且如此隱忍的選擇一種穩妥得可怕、從不露出任何跡象和馬腳的長久計劃。
其實莫羅也只是比墨蓮娜多出一項情報優勢。
那就是他知道比楊德很重視即將在未來發生的繼承戰，因為那些擁有繼承權的某一個王子，極有可能是比楊德的子嗣……
基於這一點，哪怕風險微乎其微，莫羅也會給予高度重視。
這也是他儘可能避免正面衝突的根本原因。
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是正確的。
念能力的「未知性」太過於強烈，在某些特定的時刻裡，你永遠想象不出它會在什麼位置出現，又會發揮出什麼價值和效果。
就比如沙華的「雙生花渡」這個擁有複雜機制的特質系能力。
“轟——”
愈發深沉的夜色中，高轉速的引擎轟鳴聲在夜色中響起。
莫羅幾乎踩死了油門。
後座上，酷拉皮卡的身體微微前傾，察覺到一絲異常，不由看向駕駛座上的莫羅。
莫羅緊盯著前方被車燈照亮的道路，在感受到酷拉皮卡望過來的視線後，眉頭微微一蹙。
“墨蓮娜死了。”
“嗯？”
酷拉皮卡聞言，眼神變了變。
他們只是兵不血刃的竊取了包括火紅眼在內的一些收藏品，並沒有做任何多餘的舉動。
而墨蓮娜作為情報提供者，一直都是秉持著寧願多花點時間，也不會著急調查清楚的做法。
所以在坐上愛依家族族長這個位置之後，才會花這麼多的時間去調查到切利多尼希的收藏室位置。
這都是為了儘可能的壓低風險。
退一步講，即便墨蓮娜被切利多尼希發現了，也不至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喪命。
酷拉皮卡心存疑惑。
莫羅目視前方，道：“不排除墨蓮娜找除念師卸除了‘星標’的可能性，她很有野心，又深諳念能力體系，團隊裡會有除念師，倒也不奇怪。”
“確實有這種可能性，但非常低。”
酷拉皮卡看著莫羅的側臉，推測道：“如果墨蓮娜想卸除掉星標，那她在非必要情況下，不會為了一個只需開口幾句話就能找你解除的星標，而去動用多少有點秘密武器意味的除念師。”
“很有道理。”
莫羅一下抬眼，透過車內後視鏡和酷拉皮卡對視了一眼，語氣中多出了一絲凝重：“所以更有可能是墨蓮娜死了，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
“嗯，這才是我最疑惑的地方。”
酷拉皮卡微微低頭，眼露思索之色。
他和墨蓮娜共事時間並不算短，所以對這個女人的手段有所瞭解。
在他看來，就算墨蓮娜因為這件事而暴露，從而跟切利多尼希決裂，也不可能死得這般輕易。
缺少關鍵資訊的酷拉皮卡，自然是無論怎麼思考，都得不出一個具體的方向。
但莫羅心中隱約有了猜測。
墨蓮娜的死，很可能跟比楊德有關。
所以他剛才的語氣才會突然變得凝重。
“她……可能做了多餘的事。”
莫羅的眉頭稍稍舒展，但眼中的凝重之色絲毫未減。
酷拉皮卡聞言一怔。
多餘的事嗎……
他對墨蓮娜所圖之事一無所知，實在想不通她會在這次行動中做出什麼出格之舉，以至於招來殺身之禍。
儘管不明原因，但是——
酷拉皮卡出於警覺，飛快提醒道：“如果墨蓮娜真的因為這件事而死，那她和我們之間的聯絡，有可能已經暴露了。”
“是的。”
莫羅握緊方向盤，輕嘆一聲：“只是嚴刑拷問的話，無論手段多麼殘酷，墨蓮娜應該都不會屈服，但……”
“情報型操作系能力……”
酷拉皮卡反應很快，立馬想到這種可能。
莫羅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對，這才是最棘手的情況，不過我們行動迅速，只要能順利跟奇美拉匯合，就能馬上離開卡金。”
酷拉皮卡點了點頭。
即便墨蓮娜真的被情報系能力者套出了跟他們相關的資訊。
以他們的行動速度和效率，再加上墨蓮娜本身對他們的具體路線一無所知。
那麼就算殺死墨蓮娜的人掌握了他們的身份，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鎖定他們的位置和動向。
“吱——”
夜幕中響起車輪急剎的聲響。
是莫羅停下了車。
緊接著，莫羅和酷拉皮卡相繼下車。
“用‘念’護好你族人的眼睛。”
莫羅一邊提醒，一邊在手上凝聚飛星。
墨蓮娜的突然死亡，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危險的訊號。
那麼為了儘快趕到奇美拉身旁，就只能依憑身份可能已經暴露的猜測，然後直接使用很容易暴露身份和存在感的飛星。
而且也不確定奇美拉現在的所在高度，如果是平直飛行的話，難保途中會遇到極多的障礙物。
不過現在這種情況，先行動再說！
………………
某處郊野，萬籟俱寂。
一處平地上，觸鬚般的諸多紅色花瓣伴著夜風消散。
比楊德看著這些由念氣具現出來的花瓣逐漸淡化消逝，道：“沙華的‘事件座標’數量有限，也沒辦法高負荷的連續使用，光是幫我們縮短距離和送走那個女人，就已經快接近極限了。”
“明白。”
阿麗塔的金色雙馬尾在風中輕輕擺動。
她抬頭望向比楊德的高大背影，那雙漆黑的大眼睛空洞得不似活人，更像是精心製作的玻璃珠。
“再給我一點時間，很快就能完成定位。”
她的聲音更是詭異，沒有半點人味，就像是用軟體合出來的聲音。
比楊德沒有再說話。
阿麗塔周身念力湧動，緩緩抬起右手的瞬間，那雙漆黑眼眸中突然浮現出資料流的畫面，密密麻麻的線條如同暴風雪般急速掠過。
此刻她所看到的世界——
一條條細長的光線，密密麻麻的從地表朝天空射去，幾乎覆蓋住了阿麗塔的所有視野空間。
這些光線如同彩虹一般，擁有各種顏色。
它們來源於阿麗塔眼前所能看到的任何事物。
有的從路邊一顆小小石頭上冒出來，有的是從茂盛樹冠乃至於一株嫩綠草芽上冒出來，有的是從一隻正在夜色中飛行的小蟲子身上冒出來。
它們的來源不同，顏色也不同。
石頭的光線是灰色，植物的顏色是綠色，小蟲子的顏色是黑色……
而近處，她和比楊德的兩條細長光線是深紅色。
就從頭頂上冒出來，如同夜晚照向天空的手電筒光束，筆直卻也有定格住的盡頭。
阿麗塔檢索著入目所及的一條條顏色各異的細長光線，玻璃珠般的眼睛裡滑過風暴般的資料流。
那無數色彩斑斕的細長光線填滿了她的視野，密集得幾乎遮蔽了正常的視覺功能。
由於能力制約，她無法透過顏色篩選的方式，來暫時遮蔽無關的光線。
但沒關係。
因為紅色光線代表著人類，而只要顏色深一些，就可以確定是能力者。
在這種野外區域裡，人類本就稀少，更別說是能力者了。
所以只要在無限延伸的密集光線中，找到紅色的存在——
就基本可能找到了目標。
阿麗塔那朝前伸去的右手，不停的撥動，將更遠的光線撈過來。
從她用操作系能力從墨蓮娜身上撬出情報資料，到通知沙華動用能力將墨蓮娜送向蟻后所在的秘密研究所，再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好一會時間。
期間，她已經檢索了不知道多少光線。
唯一的好訊息就是，從「檢索起點」開始輻射出去的區域，越來越接近人跡罕見的區域。
這也意味著，代表著能力者的紅色光線能更容易顯現出來。
終於——
阿麗塔在充斥著無數綠色、灰色、黑色、橘色等顏色的光線之中，找到了兩條正在移動的紅色光線。
正好符合從墨蓮娜腦袋裡撬出來的「人數為兩名」的情報。
就是……
在更遠的地方，有一條極深的黑色。
而黑色代表著除人類以外的生命體。
顏色淺一點的可以是蟲子，顏色深一點的可以是被列入危險物種的會對人類造成生命威脅的兇悍猛獸。
但阿麗塔還是第一次看到顏色如此之深的黑色。
就是擁有智慧和特殊能力的魔獸，也沒有這麼深。
最重要的是——
那兩條紅線的移動速度突然變得極快，從方向來看，竟然是在向那極深黑色光線靠攏。
阿麗塔以最快語速將情況告知比楊德。
“意識到了嗎？了不起。”
比楊德咧嘴一笑，又話鋒一轉：“將位置共享給沙華，讓她確定一下就近的座標。”
“已經共享了。”
阿麗塔平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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