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路明非的心臟猛地一縮。
“嚇你的啦,笨蛋!”夏彌調皮的跳開,對他做了個鬼臉。
“我還以為你會告訴我這裡面藏著一個尼伯龍根呢。”
路明非鬆了一個氣,這次重開他真的不打算打一場無準備的仗,就像小魔鬼說的那樣,在軍隊集結之前,不可以冒然出擊。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軍隊在哪裡。
“尼伯龍根?你想的倒簡單,如果尼伯龍根可以輕鬆的轉移,我為什麼不帶走哥哥離開這座城市呢?”
“你不喜歡BJ的生活?”
“不喜歡,這座城市給過我傷心的回憶。”女孩搖搖頭,露出追憶得到神色。
“要分享給我聽聽嗎?某種程度上來看,我們是一類人。”路明非小心的開口問道。
每個人都有不堪回首的過往,哪怕她是龍王,路明非想。
“你想聽,我就說給你聽。”夏彌停下腳步,回過頭認真的看著路明非說道。
“那是一個飢寒交迫的冬天.......”
北京城的冬夜,是那種能鑽進骨頭縫裡的乾冷。
霓虹燈如同一條喧囂的河流,卻流不到這棟樓影割裂出的漆黑巷口。風捲著塵土和塑膠垃圾打旋,發出嗚嗚的輕響。
夏彌蜷在一個廢棄的報亭後面,身子縮得很緊,試圖留住一絲溫度。
她呵出一口氣,白霧離唇不久,便在空氣中凝出細碎的冰晶,簌簌落下,就像某種短命的螢火。女孩看著它們誕生又湮滅,眼底無波無瀾,只有一種與這具人類少女皮囊極不相稱的孤高。
餓,是一種很陌生的絞擰感,盤踞在腹部,提醒她這具身體的脆弱。哥哥在更深、更暗的地底,需要能量,需要她帶回去的食物。
她學著邊上那個老乞婦的樣子,伸出凍得發紅的手,朝向偶爾路過巷口、步履匆匆的影子。那些人裹緊大衣,目光掠過她,然後迅速移開,無一人願意作短暫的停留。
她的姿態是模仿來的卑微,可脊背繃得太直,眼神裡也擦不乾淨那點屬於龍類的睥睨。
腳步聲靠近,很沉,拖沓著。是一個老人,揹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佝僂著腰。他從更深的黑暗裡走來,像一片被城市遺忘的枯葉。經過夏彌時,老人停了一下,渾濁的眼睛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夏彌下意識地想揚起下巴,卻最終按捺住了。
老人沒說什麼,只是慢吞吞地放下袋子,在裡面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個磕癟了的鋁飯盒。開啟,裡面是半盒已經涼透了的疙瘩湯,麵糊結成了塊,飄著幾點油星。
“喏,”他把飯盒塞進夏彌手裡,她的指尖被那一點殘留的餘溫燙得幾乎一縮。老人嘟囔著,聲音含混得像含了一口沙子,“快吃吧…俺孫女要是還在,也該你這般大了…”
他背起袋子,蹣跚地走了,沒再回頭。
夏彌捧著那飯盒,冰冷的金屬漸漸吸走她的體溫。她看著那渾濁的湯裡沉浮的麵疙瘩,看了很久。然後,她低下頭,極小口地吃了起來。
後來,她跟著老人回了家。一個比地鐵尼伯龍根更小、更破,但卻奇異地有著一股“生”氣的地方。逼仄的小屋堆滿了撿來的廢品,卻收拾得井井有條。
老人給她熱水洗臉,把最厚實的被子讓給她,雖然那被子散發著一股陳舊的黴味。
日子像鈍了的刀,被磨得緩慢而平靜。乞討來的食物,她會分出一大半,趁夜深送去地底。老人從不多問,有時會多給她半個饅頭,或是在她那破碗裡多放幾根鹹菜。
直到那夜。老人不知從哪弄來一小塊蛋糕,上面歪歪扭扭插著幾根劣質的彩色蠟燭。燭光點亮他滿臉深壑的皺紋,他拍著手,用漏風的調子哼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夏彌看著他。
燭光在她熔金的眸子裡跳動。
就在這時——
“哐!!!”
鏽蝕的鐵門如同紙片般向內爆裂飛濺,木屑與金屬的碎渣狂猛地射入屋內!
一道狂暴的身影堵在門口,遮蔽了門外樓道里昏暗的光線。那是個高大的男人,雙眼之中燃燒著璀璨得不正常的金色,呼吸粗重,白色的水汽從他口鼻間噴湧,肌肉賁張,將衣服撐得幾乎要裂開。
這是一個失控的混血種。
老人驚得猛然站起,將夏彌護在身後,張開雙臂,像一隻老邁的企圖護住雛鳥的雀:“你…你幹啥?!”
回答他的是野獸般的低吼。混血種猛地前衝,手臂隨意地一揮。
輕飄飄的。
老人的身體像一片被狂風撕下的枯葉,毫無重量地向後飛起,撞在堆高的紙板上,發出一聲悶響,再軟軟滑落在地。花白的頭髮被滲出的暗紅迅速染透。他微微抽搐了一下,再也不動了。
夏彌楞在了原地。
時間彷彿被拉長,然後凝固。她看見老人最後望向她的眼神,驚懼,茫然,還有未不及褪去的一點關切。她看見兇手眼中那肆虐的的金芒,比外面的霓虹燈都刺眼。
有溫熱的液珠濺上她的臉頰,黏膩,滾燙!
是血!
嗡——某種東西在她顱內崩斷。
下一瞬,無法形容的尖嘯從小小的房間裡炸開!玻璃窗、燈泡、甚至水杯,樓道里一切脆弱的東西應聲粉碎,嘩啦啦地墜落如雨!
那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是亙古的暴怒,是王的咆哮!
闖入者被這蘊含極致龍威的咆哮震得動作一滯,眼中的金色都恍惚了一瞬。
她俯下身,來到老人逐漸冰涼的軀體旁。她伸出舌尖,輕輕舔去老人指尖那點尚未乾涸的黏膩溫熱,動作帶著一種非人的眷戀與…品嚐。
再抬頭時,她眼中的熔金已熾烈如奔騰的地核!古老的語言從她齒間溢位,每一個音節都帶著冰封的殺意,撞擊著空氣,發出金屬摩擦般的顫鳴:
“以骸骨為席筵…”
她站起身,看向那被龍威壓得暫時僵直的混血種,宣判。
“敬奉汝等…死期。”
再後來,混血種死掉了,死相極為殘忍,是夏彌的手筆。
她沒有想到自己唯一一次對人類社會產生的好感,居然這麼塊就消失殆盡。老人無二無女,所以自己就是他的女兒,所以她殺死了來犯之人。
女孩感覺有一股名為悲傷的東西在心中醞釀,堵得她心裡發慌。她跑去問哥哥,哥哥卻告訴她薯片很好吃,自己還想吃。那一刻的她,無人可以感同身受,包括自己的胞兄。
後來出現了很多警察,圍著這間破房子轉了好久,沒有線索只能倉促結案。夏彌就被送去了福利院。又過了幾年,社群給夏彌分了一間小房子,女孩就一邊打工一邊上學。她也從妹妹變成了姐姐,一有時間就去給弟弟送薯片。
“這就是關於我的故事。”女孩出神的看著遠方,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