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端坐墨龍駒上,眼神驚疑:“這兩個六品是怎麼死的?還有,剛才隔了數里,我便感應到一股滔天妖氣沖霄而起,雖辨不出種類,但那威勢——說實話,當時我真以為你死定了。”
沈天卻先側目看向糧倉方向。
那邊有五座簡易糧倉外牆焦黑一片,顯然被爆炎彈擊中過,幸而此刻火勢已熄,只餘縷縷青煙混在晨風裡。
墨清璃正立在那邊的一座糧倉頂部,她素衣染塵,正以冰寒劍氣覆壓最後幾處暗燃的火星。
那些焦黑色讓人觸目驚心,不過損失應該不大。
他心下稍定,這才轉向王奎,語聲恭敬,簡略回覆:“那是一隻六品食鐵獸,此獸看似受人控御,陷入血狂,實則神智未泯,攻我時連半成力氣都未用上。
當時它那幾爪看似兇戾,卻處處留出破綻,尤其胸前控心符陣門戶大開,我與它交手幾次,就知道他是在求我幫它斬斷那枷鎖。”
他指了指巨獸撞開的院牆豁口:“符陣一破,它便臨陣反噬,殺了那兩個六品後逃走了。”
“原來如此!”王奎眼底恍然之色一閃,“我就說,憑你府上之力,如何能留下兩位六品高手?竟是食鐵獸——”
他濃眉微揚,罕見地露出一絲追憶與驚異,“此為洪荒遺種,我都以為這一支早已絕跡人間了。”
他隨後翻身下馬,靴底碾過浸血的碎磚,走到其中一句碎屍旁,他俯身從一段撕裂的衣襟內袋拈出一枚墨玉腰牌。
牌身刻著一隻滴血鬼爪,爪下壓著扭曲的‘影’字。
王奎指腹擦過牌面,一聲冷笑淬著寒意:“這是血影雙煞,萬匯元座下的左膀右臂,旁邊這個使重劍被拍成爛泥的,是‘鎮山煞’趙昆;那個玩陰寒氣勁被碾成肉餅的,是‘玄陰煞’周厲。”
他將腰牌丟給身後親衛,重重拍了拍沈天肩膀,力道帶著激賞,“不錯!你這次又立下大功!等金穗仙種案徹底釐清,加上今夜斬殺血影雙煞之功,你這試百戶的‘試’字便可摘了,百戶之位唾手可得!運作得當,搏個鎮撫也非妄想!”
“萬匯元?”沈天眼神一凝,“是綽號‘血手’,盤踞西荒‘枯骨山’,被朝廷通緝了二十年的那個?”
這是一個四品邪修,小角色。
沈天之所以知道此人,是因昔日萬匯元曾拜在藥神山下,求沈傲看在同為邪修的份上,為他煉一爐丹。
不過二人雖同為邪修,卻不是一路人。
“正是此獠!”
王奎頷首,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的陰鬱,“知道了主謀是誰,這金穗仙種的線頭就算抓住了。只是——”
他搖了搖頭,聲音沉了下去,語含感慨:“沈天你可知這金穗仙種有多要命?這幾日我麾下人馬與州府官吏日夜查驗,觸目驚心!
泰天府還算好的,只有七成田地換了毒種,青州州城周邊更嚴重,有八九成換了種!據說旁邊的淮州也很嚴重,若再晚上一個月,過了補種蕎麥的節氣,秋糧絕收,青州一定會爆發糧荒,你這一舉,活人何止百萬?功德無量!”
他揮手示意,身後緹騎如狼似虎撲出,利落地收斂兩具六品殘屍與散落的重要遺物。
殘存的黑衣人屍首亦被迅速拖走,只留下更濃的血腥氣。
見王奎欲走,沈天卻上前一步,神色凝重的一拱手:“王世兄,萬匯元此人睚眥必報,今夜折損他兩員大將,必不肯善罷甘休,府中部曲新募,經此一役更是折損頗多,武備實難支撐下一次襲殺,沈某懇請世兄再施援手!”
王奎勒住馬韁,回頭看他,隨即灑然一笑:“放心,萬匯元如今自身難保!這金穗仙種一案已經捅破了天,還有那桑蠹一案,令滿朝震怒,接下來朝廷必將高手盡出,追索其蹤跡,他躲還來不及,短期內絕無暇再找你麻煩。”
不過他說完後,又略一沉吟:“你現下終究只是試百戶,朝廷規制所限,我能調撥的軍械有限!這樣,我再撥你十張八品‘破罡連弩’,二十套八品‘磐山重鱗甲’,外加二十面八品‘磐山塔盾’,二十面八品‘四百鍊碎山鐧’,可以讓你組建一支重甲衛隊。”
他頓了頓,眼中掠過一絲深意,“此外,再過兩日,我當有一樁好處送你。屆時自知。”
王奎言罷,就將玄青披風一振,率著滾滾鐵流呼嘯而去,馬蹄聲如悶雷漸遠。
此時喧囂散盡,慘烈方顯。
沈蒼陰沉著臉走過來,魁梧的身軀上甲葉破碎數處,浸出血跡。
他語聲沉重,字字清晰:“稟少主,此役我家陣亡五人,皆為新募家兵;重傷八人,輕傷四人,賊人遺下的完好六品符寶四件:一柄‘裂風刺’,兩面‘玄龜符盾’,一枚‘聚陰珠’;七品符寶十二件;八品符寶九件,刀劍護甲皆有;九品符寶二十餘件——粗估其值,當在十四萬兩上下。”
他報出這驚人的數字,臉上卻無半分喜色。
沈天默默聽完,目光掃過被抬至院角、覆著白布的屍體,聲音低沉似鐵:“陣亡者,撫卹金按三倍月俸,外加一百兩燒埋銀子,立時發放其家眷。
至於傷者,府中藥庫敞開供應,延請城中最好的醫師,不惜代價,全力救治!若有傷殘,沈府養其終身!”
他走到那五具家兵遺體旁,俯身為他們整理遺容,
不過每當他手掌拂過這些人的臉頰時,就會有一絲隱蔽的真元滲入他們體內,探查他們的情況。
當觸及第三人與第四人時,沈天的混元珠更在識海深處無聲一轉,《青帝凋天劫》的磅礴生元透過指尖悄然渡入。
那兩人看似氣息全無、心脈沉寂,實則是失血過多,陷入假死。
青翠的生機之力如涓涓暖流,瞬間恢復傷口,衝開淤塞,溫養受創臟腑,兩人身軀極其輕微地一震,喉間溢位微弱氣流,慘白的臉上竟隱隱透出一絲血色。
沈天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對旁邊守著的家兵沉聲道:“此二人心脈尚存一線生機,速抬入靜室,以老參吊命,尋城中名醫施救!”
眾人驚愕之餘,立時湧起喜意,手忙腳亂又小心翼翼地將人抬走。
看著這一幕,沈天臉上並無輕鬆,反而更加沉重。
他環視匯聚過來的核心眾人——染血的沈蒼、柳眉微蹙的沈修羅、臉色蒼白的宋語琴、依舊清冷的墨清璃、英眉緊鎖的秦柔、以及難掩亢奮又後怕的秦銳。
“今日,沈府得以保全,糧倉未毀,全賴諸位奮死搏殺!”沈天目光掃過每一張面孔,鄭重抱拳,“沈天在此,謝過諸位!”
秦銳,沈蒼與沈修羅忙抬手還禮,受寵若驚。
其餘三女則眼神疑惑。
沈天話鋒一轉,面含憂色:“然我戰後細思極恐,今日僥倖,這些賊子是衝著沈府、衝著我沈天來的,可若他們選擇的目標是城外的沈家田莊呢?”
他聲音不高,卻讓所有人脊背一涼,“田莊雖有莊丁,但武備遠遜府內,更無箭樓地利,一旦遇襲,莊內數百戶佃農,恐怕無一人能生還,這是我沈家根基之一,不可不慮!沈家勢必還要增強武備不可。”
揭發金穗仙種,不但讓他自身危機四伏,也將這些田莊莊戶推入險境。
幸虧這些賊人如他所料,選擇他本人與沈家的糧倉下手,而不是田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沈天深吸一口氣,目光銳利如刀,依次落在宋語琴、秦柔、墨清璃三人身上:“我其實一直不解,語琴精研丹道藥性,修為深藏不露,對元力流轉、器物契合感知敏銳;柔娘箭術通神,血脈強大,心神凝練遠勝常人;清璃更出身煉器世家,七品巔峰,根基深厚,三位皆有成為御器師的資格,為何至今仍未選擇融入本命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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