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完顏阿骨打的寢帳內卻毫無睡眠之意。
他輾轉反側,鋪在身下的羊毛氈子被蹭得褶皺不堪,心口總像壓著塊巨石,焦躁不安的情緒一陣陣往上湧。
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正在發生,讓他連片刻安穩都感覺不到。
終於,他按捺不住,起身裹緊匈奴特有的厚羊袍,推開帳門走了出去。
夜風吹得帳外的篝火噼啪作響,他看向守在帳前的親衛,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現在是哪位將軍,領著兵馬去雁門關襲擾了?”
親衛連忙躬身回話:“回勃極烈,是四王子宗弼、六王子宗輔兩位殿下帶隊。”
“是老四和老六……”
完顏阿骨打低聲重複了一遍,又追問。
“他們出發多久了?”
“回勃極烈,約莫兩個時辰了。”
“兩個時辰?”
完顏阿骨打的眉頭猛地擰緊,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往日裡,襲擾隊最多一個時辰就會折返,哪怕是稍作糾纏,也絕不會拖這麼久。
一股強烈的不安感順著脊椎往上爬,讓他心口發緊。
此時天已快亮,東方的天際泛起一抹淡淡的魚肚白。
完顏阿骨打再也坐不住,對著親衛厲聲道。
“快!你親自去前方探查,看看他們到底出了什麼事!”
親衛不敢耽擱,領命後翻身上馬,朝著雁門關方向疾馳而去。
帳前的篝火漸漸弱了下去,完顏阿骨打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著親衛遠去的方向,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羊袍的衣襟。
時間一分一秒地熬著,直到天邊徹底亮透,那名親衛才渾身是汗地奔赴回來,臉色慘白得嚇人。
“勃極烈……”
親衛滾鞍下馬,聲音帶著顫抖。
“大事不好了!漢軍……漢軍竟敢出關設伏!
四王子、六王子他們……他們全都戰死了!
帶去的隊伍,也沒留下一個活口啊!”
“什麼?!”
完顏阿骨打如遭雷擊,後退兩步才勉強穩住身形,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與暴怒。
“漢軍竟敢離關設伏?!老四和老六……都沒了?”
一旁的於夫羅本就跟著心急,聽到這話更是徹底慌了神,聲音都變了調。
“這怎麼可能?
他們就不怕我們趁機攻城嗎?
要是漢軍一直這麼來,每波襲擾隊都要遭埋伏,往後士兵們誰還敢去?
再這麼耗下去,疲敵的反倒成了我們自己啊!”
完顏阿骨打沒有接話,只是死死攥著拳頭,指節泛白。
帳前的空氣彷彿凝固了,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
宗輔是他的第三子,宗弼是第四子,都是他倚重的臂膀,如今竟一夜之間雙雙殞命,這份悲痛與恨意,幾乎要將他吞噬。
“漢人……”
他低聲嘶吼,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在心裡默默立下血誓。
“誓不殺你們,我完顏阿骨打,不配為人父!
此仇,必當血債血償!”
於夫羅見他狀若癲狂,連忙上前勸道:“右谷蠡王,還請節哀啊!
眼下不是傷心的時候,得趕緊想辦法應對漢軍的伏兵才是。”
完顏阿骨打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
片刻後,他眼中的悲痛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梟雄特有的冷厲與凝重。
他終究是能撐起女真聯盟的勃極烈,再痛也不能亂了陣腳。
他想起自己原本的打算。
靠夜襲一點點耗垮漢軍的體力,等著守軍疲憊不堪時再發動總攻。
可他萬萬沒料到,雁門關的守將竟能看透他的計策,反過來利用大營到關下的這段路設伏。
把他的“疲敵計”變成了收割女真將士性命的“反制計”。
完顏阿骨打緩緩抬起頭,望向雁門關的方向。
那座雄關在晨光中靜靜矗立,卻像一頭蟄伏的巨獸,第一次讓他生出了深深的忌憚。
他終於明白,自己面對的,絕非尋常守將。
“只能用人命去堆了,留有後手的底牌也是要動用了!”
......
經過近一週的日夜趕路。
劉明率領的援軍終於抵達雁門關外。
將士們雖面帶疲憊,甲冑上沾著風塵,眼神卻依舊銳利。
隊伍行至半途時,丁原因身負幷州刺史之職,需前往晉陽梳理州內軍情、掌握幷州的詳細資訊。
同時再命呂布火速前往幷州各郡調集援軍,待諸事妥當後再趕赴雁門。
而劉明則帶著主力先行,爭取早日與雁門關守軍匯合。
此刻,劉明勒住馬韁,望著前方巍峨的雁門關城樓,心中懸著的石頭稍稍落地。
至少從外觀來看,關牆完好,並未被匈奴攻破。
可待隊伍進入雁門郡城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皺起了眉頭。
街道兩旁的商鋪大多緊閉著門扉,門板上積著薄塵,偶有幾家開門的糧鋪,也只敢半掩著門。
店內人影稀疏,原本該熱鬧的市集空蕩蕩的,只有零星幾個百姓提著包裹匆匆走過,臉上滿是緊張.
“看來匈奴的襲擾,已經影響到郡城的民生了。”
劉明低聲感嘆,轉頭對身旁的姜臣吩咐道,“你先帶著弟兄們去城外的臨時營地安置,清點人數、檢修兵器。
再讓炊事營儘快燒些熱湯,讓大家好好歇一歇。”
將臣躬身領命:“主公放心,屬下這就去辦,定不會出紕漏。”
說罷,便轉身招呼秦瓊,有條不紊地指揮隊伍朝著城外營地進發。
劉明則帶著兩名親衛,沿著冷清的街道朝著郡守府走去。
腳下的土路被車輪碾出了淺淺的痕跡,路邊的槐樹葉子落了一地,無人清掃。
偶爾能看到郡兵在街角巡邏,他們握著長槍的手很緊,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見了劉明身上的將軍甲冑,先是一愣,連忙上前行禮:“末將見過將軍!”
劉明微微頷首,問道:“城內百姓都這般緊張嗎?匈奴的襲擾是否波及過郡城?”
那郡兵臉上露出幾分後怕:“回將軍,匈奴沒敢直接攻郡城,但前幾日有小股遊騎在城郊劫掠,百姓們怕戰事蔓延,要麼躲進了內城。
要麼帶著家當去了鄉下親戚家,商鋪自然也就開不起來了。
郡守大人為了穩住人心,每日都派我們巡邏,可終究得等打退了匈奴,大家才能安心啊!”
劉明聽著,心中愈發急切。
他知道,雁門關的守軍已經熬了許久,如今援軍抵達,必須儘快與王翦等人匯合,制定下一步的破敵之策。
他不再多問,加快腳步朝著郡守府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