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隻是深秋,但暖烘烘的湯婆子已經塞到了我的手裡,屋裡還燒著旺旺的炭火。
我病歪歪的靠在軟踏上,詢問一旁開窗的秋月。
“秋月啊,最近王都有沒有什麼好聽的好玩的事發生。”
“姑娘無聊了?王都倒是沒有什麼事情發生,等姑娘身子好些了,天也好些了,我們就去踏青。”
“好啊,那我還要再去一次大柳樹村。”
“隨姑娘意就好。”
可我深知,我恐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的病我心裡清楚,就算是後世醫療那麼發達,我的身子一天一天的爛下去,直到最後連呼吸都只能靠機器維持。
只是...終究還是不甘心啊!
“咳咳咳!”我猛烈的咳嗽,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碎了。
“姑娘!”
隨著秋月的驚呼,我喉嚨一陣腥甜。
秋月用帕子給我擦拭著嘴角,鮮血在潔白的絹布上顯得格外的觸目驚心。
“秋月,看來柳樹村我是去不成的。”
......
半夜,我察覺到有人握住我的手,那手掌溫熱,寬厚有力,讓人覺得十分安心。
自病以來 ,我的睡眠變得極淺,半夜總是睡不踏實,心口憋悶,眼底已是青黑一片。
但這一次,有一股暖流不斷從手掌湧出,浸潤我的四肢百骸,我竟然除去暈倒的時候,第一次有了睏意。
“不必了。”
“醒了,是朕吵到你?”
“不是,你這個是內力嗎?”
“自然是,謝太醫最近開了很多安神的藥材,但對你無用,我用內力給你疏通經脈,應該會好受些。”
“原來真的有內力,我還以為只是武俠小說裡面存在的。”
“武俠小說何物。”
我迷濛的搖頭:“你不知道,是一種話本子,我生活的那裡沒有人用內力,我一直都以為是傳說。”
“傻瓜,怎麼可能?”
我笑了笑,沒有爭辯。
良久:“陳逐光。”
“何事?”語調中明顯帶了一絲欣喜,畢竟這是自那次後我再也沒喚過他這個名字。。
“你別逼太醫了,我活不了的。”這段時間我被灌了不少湯湯水水。
謝太醫的看家絕活都被用了出來,我也被紮了不少金針。
但是,沒用。
“別說傻話,朕會找最好的醫師,最好的藥材,一定會讓靈兒活下去。”
“你知道嗎?我爹孃也曾抱著這樣的期望。陳竹光,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鄭靈澤,已經死過一次。”
漆黑的房間裡,再一次沒有了聲息。
無錯書吧“你在聽嗎?”
沒有回答,只有手掌傳來的源源不斷的暖流。
“我是說真的。”
“我知道,靈兒若是撒謊,我一眼便能瞧出來。”
“你不怕?我可能會是一個妖孽。”
“是妖孽又如何?你只是我的靈兒。”
我搖頭,“我承認我喜歡你。”
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明顯急促了一瞬。
“但是我不會嫁你,不對,應該是不會做你的妾,妃子,只是一個妾。”
“你不知道我本來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我讀過書,在我們那裡,做妾是一件丟人的事,是會讓一個人的家族都蒙羞的。”
“所以我過不了心中的那關。”
“你有孩子了,有了很多夫人,妃子,你或許不愛那些女人,但是你是一個君王,要對大雍負責,只會有女人源源不斷的湧進你的王宮。”
“我是打算要融入大雍,但是這不代表我要完全的磨滅自己的本性,我會在活著的時候努力為你們提供技術,你護我性命。”
“我們止步於此,你是我的主家,我是你的手下,僅此而已。”
我有氣無力,實在是被病折磨的提不起一絲力氣了。
許久,他都未有一絲回應,我咬牙堅持一定要聽到我想聽的話。
“好,如靈兒所願。”
“多謝...陛下。”
在今夜,我與這位千古一帝達成了和解。
我沒有告訴他,我心中其實一直很崇敬他,也沒有告訴他,我其實不單單只是那麼一點點喜歡。
但是點到為止,就是對我們最好的回答,我們中間隔了太多東西。
我做不到放下尊嚴去那個深不見底的牢籠,等有一天,我真的快要死了,我或許會願意如他所願。
我是自由的,一直都是。死亡都困不住我,更何況只是這一點男女之間的情誼。
因為陛下老是往這邊跑,所以麻煩別這樣找上門了。
“陛下,康平郡主堵在門口,說要見你。”
我只見他皺眉,表情似有不耐 我放下毛筆,紙上是一幅還未繪製完成的閩南地貌全景圖。
“陛下,還是去見見吧。郡主殿下也是痴心一片,長公主自幼待陛下如親子,不好讓人寒心。”
這位歷史上的長公主可謂是鐵血手腕,先帝駕崩後,他扶持陛下登基為帝,早年輔政,陛下成年親政後立刻還權,從此深居簡出,不再過問政事。
甚至傳言陛下的兵法也是這位長公主親手所教。
只單單對唯一的女兒嬌寵至極,而他的這位女兒已是康平郡主,後來入宮成為了寵妃。她的孩子,成為了歷史上的晉王,在大庸內亂之際屢次撥亂反正,率兵平叛,只可惜後來天妒英才,40多歲便就去世。
若是未曾離世,這位靖王可能會成為大庸的中興之君。
現在陛下也才25歲 離40歲去世還有15年,這位晉王現在應該還是一枚卵細胞。
“靈兒...”
“我也累了,想休息休息,陛下無聊去陪陪郡主也是極好。”
我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和前廳少女特有的銀鈴般的笑聲,心微疼了一瞬,便立刻把不該有的心思甩出了腦海。
我只是一個謀士,還是一個短命的謀士。
窗外的雪花一片片落下,外面那棵枇杷樹葉子已經全部掉光,現在光禿禿的分外難看。
“喂!”
我疑惑的抬頭“康平郡主?”
少女明豔的眸子亮了亮:“表哥與我說了,是你讓他來陪我的。”
“沒有,是陛下心中有郡主。”
康平郡主面色微紅,淬了一口:“呸,你和那些人一樣,慣會哄人。”
“本郡主倒也不是不知好歹,聽說你是表哥的謀士,怎麼?不想入宮當娘娘了嗎?”
“從未想過。”
康平郡主反而面帶疑惑:“奇怪,看錶哥確實待你不同。”
“郡主,有時候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我摸索著桌面的紙張,那一副還未完成的閩南地域圖:“我所愛的是這個天下,是所有大庸的百姓,那些淳樸善良的人啊,就適合最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