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道宮內，靜得能聽見茶水變涼的聲音。

不過半個時辰，雲曦長老去而復返。

她的腳步，比來時沉重了三分，臉上的神情，混雜著掙扎與決斷。

“李掌教。”她再次躬身，這一次，腰彎得更低。

李凡抬了抬眼皮，示意她坐。

雲曦長老沒有推辭，卻依舊只坐了蒲團的邊緣，身體繃得筆直。

她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枚通體溫潤的白色玉牌，雙手奉上。

“這是我瑤光聖地藏經閣的最高許可權令牌。”

接著，又是一卷玉簡。

“這是聖主允諾的資源清單，請掌教過目。”

李凡沒有去看那份清單，只是伸手，將那枚代表著一個聖地底蘊的玉牌接了過來。

他的手指很穩，沒有一絲顫動。

“聖主答應了。”雲曦長老的聲音有些乾澀，“只要玄陽宗能助我瑤光，奪得此次丹鬥亞軍之位。”

“輪迴古鏡，便可借予掌教，研究一日。”

李凡把玩著手中的玉牌，指腹摩挲著上面古老的紋路。

這結果，在他預料之中。

瑤光聖主比他想象的，更有魄力。

雲曦長老看著他那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臉，心中那份屬於聖地長老的驕傲，早已被碾得粉碎。

她現在面對的，不是一個聲名鵲起的後起之秀。

而是一個能與聖主平等博弈，甚至隱隱佔據上風的恐怖存在。

“丹斗的規則很簡單。”雲曦長老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

“百家爭鳴，不設題目限制，只以最終丹藥的品階與效用，定高下。”

她頓了頓，語氣凝重了幾分。

“藥神谷，已經連續九屆，包攬了前三。”

“他們的丹道，獨步東洲，尤其是谷主藥不然，一手控火之術，出神入化。”

……

觀天台，氣氛再次被點燃。

隨著瑤光聖主話音落下，廣場中央的地面裂開，數百座古樸的青銅丹爐，在一陣轟鳴中緩緩升起。

每一座丹爐都相隔十丈，自成一方天地。

第二輪，丹鬥，正式開始。

“藥神谷！藥神谷！”

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中，一支身穿青綠色丹師袍的隊伍，昂首步入場中。

為首的老嫗，正是藥神谷谷主，藥不然。

她滿臉褶皺，身形佝僂，一雙渾濁的老眼卻透著不容侵犯的威嚴。

她享受著萬眾矚目，如同君王巡視自己的領地。

就在此時，瑤光聖地的隊伍中，一名弟子將自己的參賽令牌，恭敬地交到了蘇靈兒手上。

“靈兒師妹，聖主有令，請。”

這一幕，瞬間讓全場的目光聚焦過來。

譁然聲四起。

“什麼情況？瑤光聖地把名額讓給玄陽宗了？”

“讓給誰不好，讓給那個小丫頭？”

藥不然那渾濁的老眼，如同鷹隼般，瞬間鎖定了蘇靈兒。

她嘶啞的聲音，裹挾著靈力，傳遍了整個觀天台。

“瑤光聖地是無人了嗎？”

“竟讓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來參加丹鬥？”

她毫不客氣，話語中滿是鄙夷。

“她懂得什麼是丹火，識得幾種藥理？”

“別是來浪費大家時間的！”

轟！

周圍的修士發出一片附和的嘲笑聲。

無數道輕蔑、戲謔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蘇靈兒身上。

她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緊緊攥著衣角，指節都已發白。

這是她第一次，獨自面對如此龐大的場面，面對這毫不掩飾的敵意與羞辱。

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

玄陽宗的席位上，澹臺燼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氣，石敢當的拳頭也握了起來。

就在蘇靈兒的嘴唇快要被咬破時，一道平淡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不響，卻蓋過了全場的嘈雜。

“我這劣徒，確實才疏學淺。”

李凡端著茶杯，輕輕吹了口氣。

“怕是隻會煉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他此言一出，周圍的嘲笑聲更大了。

連藥不然都冷笑起來，覺得對方是準備認慫了。

李凡放下茶杯，目光抬起，穿過人群，直視藥不然。

“不過，既然藥長老覺得我徒兒不配。”

他的話鋒，陡然一轉。

“不如，我們添個彩頭。”

“若我徒兒僥倖，勝過了貴谷的首席弟子。”李凡的聲音依舊平淡，內容卻石破天驚，“藥神谷那株鎮派之寶‘九葉龍芝’，便送來我玄陽宗，當個盆景。”

“……”

全場死寂。

風聲，都彷彿停滯了。

所有人都被李凡這番話，震得腦中一片空白。

拿一株活著的仙藥當賭注？

瘋了！

這人絕對是瘋了！

“若輸了，”李凡繼續說道，“我玄陽宗在秘境所得的一萬三千二百積分，拱手相讓。”

蘇靈兒猛地回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師尊的背影。

那背影，並不算如何高大。

此刻在她眼中，卻足以撐起整片天地。

一種從未有過的暖流，從心底湧起，瞬間沖垮了所有的緊張、畏懼與委屈。

她的腰桿，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點點挺直。

眼中的淚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光亮與鬥志。

“好！好！好！”

藥不然怒極反笑，乾枯的臉上肌肉抽搐。

“多少年了，沒人敢如此羞辱我藥神谷！”

她死死盯著李凡，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老身，就跟你賭了！”

“我倒要看看，你玄陽宗，今天怎麼把臉丟盡！”

……

賭約成立，觀天台的氣氛被徹底引爆。

瑤光聖主的聲音適時響起，公佈了丹鬥題目。

“題目：療傷。”

“時限：六個時辰。”

“開始！”

一聲令下，場中氣氛驟然一緊。

藥神谷的首席弟子，一名面容倨傲的青年，冷哼一聲，第一個動手。

他手一揮，一尊銘刻著龍紋，通體赤紅的地級上品丹爐，重重落在地上。

“是藥天驕！他的赤龍爐！”

“據說此爐，能增三成丹火之威！”

驚呼聲中，藥天驕引動丹火，一株株外界難得一見的珍稀靈藥，被他有條不紊地投入爐中。

他的手法極為嫻熟，靈力催動間，丹爐上空竟隱隱有藥氣匯聚，化作龍虎盤旋之異象。

盡顯丹道天才的絕世風範。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

反觀另一邊的蘇靈兒，卻成了全場的笑話。

她面前的青銅丹爐，動都沒動。

她只是蹲下身，在李凡的傳音指導下，從主辦方提供的最基礎、最大眾的靈草堆裡，不緊不慢地挑選著藥材。

“凝血草？”

“止風花？”

“她在幹什麼？這些都是煉製最低階療傷丹的材料！”

“看來玄陽宗是自暴自棄了，這是在演戲呢？”

無數不解與嘲笑的聲音，如潮水般湧來。

蘇靈兒卻充耳不聞。

她的眼中，只有師尊描述的那些靈草。

她的心神，完全沉浸在那個玄奧得無法想象的丹方之中。

她能感受到，每一株平凡的靈草，在她指尖，都彷彿在歡欣地跳躍，散發出一種旁人無法察覺的生命律動。

隨著她挑選的靈草越來越多，她身周的空氣中，似乎瀰漫開一種奇特的氣息。

左手邊的幾株靈草，生機在悄然流逝，葉片微微枯黃。

而右手邊的另一些靈草，卻彷彿被注入了活力，綠意更濃。

枯與榮，生與死，在她小小的身軀周圍，形成了一個無人察覺的微小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