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心亭內，風吹過，茶尚溫。

李凡指尖的餘溫散去，對面雲曦長老躬著的身子才緩緩直起，臉上驚魂未定。

她看向李凡的眼神，已然多了幾分無法言說的敬畏。

剛才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彷彿被整個天地排斥在外，而亭中的李凡與那道突然出現的恐怖身影，則處在另一個維度的世界。

“李掌教……”雲曦的聲音有些乾澀。

“茶涼了。”

李凡放下茶杯，起身，不再看她一眼。

“與聖地的交易，到此為止。至於那面鏡子，貴聖地，好自為之。”

話音落下，他的人已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庭院之外。

只留下雲曦長老一人，呆立在古松下，望著空無一人的石凳，臉色變幻不定。

玄一前輩的出現，李凡最後那句意味深長的話，都讓她意識到，瑤光聖地似乎捲入了一場遠超她們想象的漩渦。

……

三日後，瑤光聖地，萬宗論道大會正式開啟。

天光破曉，鐘鳴九響，聲傳萬里。

聖地的主峰之巔，一座名為“觀天台”的巨大白玉廣場，早已人聲鼎沸。

轟隆——

天穹之上，雲層被一艘艘龐然大物撕裂。

太一聖地的九龍沉香輦，由九條蛟龍拉動，金光萬丈，霸道絕倫。

紫府聖地的仙闕樓船，通體紫氣繚繞，彷彿一座移動的仙宮，飄渺而威嚴。

更有金剛寺的金色巨佛法相，盤坐雲端，佛光普照，梵音陣陣。

無數古老世家、頂級宗門的飛舟戰艦，遮蔽了天日，投下連綿的陰影，將廣場籠罩在一股肅殺與昂揚交織的氣氛中。

就在這萬千鉅艦的縫隙間，一座小巧的宮殿，悄無聲息地穿過雲霧，懸停在觀天台的一角。

宮殿通體青翠，彷彿由一整塊無暇的仙玉雕琢而成，殿身上流淌著肉眼可見的道韻，玄奧而古樸。

它不大，與那些巨獸般的戰艦相比，甚至有些不起眼。

可當它出現時，九龍沉香輦上的蛟龍不安地嘶吼，仙闕樓船的紫氣為之一滯，連那金色巨佛的梵音，都出現了一瞬的紊亂。

“那是什麼法寶？”

“好驚人的道韻，不顯山不露水，卻彷彿蘊含著天地至理！”

“是哪個隱世宗門？”

無數道神念掃來，卻如泥牛入海，無法探查宮殿分毫。

宮殿大門開啟。

李凡一襲白衣，負手而出，身後跟著三名弟子。

他神情淡然，目光掃過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彷彿在看自家的後花園。

剎那間，整個觀天台，無數道目光匯聚於此。

有驚疑，有審視，有好奇，也有不屑。

“師尊，好多人。”蘇靈兒小聲嘀咕，小手抓緊了李凡的衣角。

“站直了。”李凡的聲音在她心底響起，“你們代表的，是玄陽宗的臉面。”

蘇靈兒立刻挺直了小腰板，學著師尊的樣子，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他們一行四人，被瑤光聖地的弟子引至一處視野極佳的席位。

剛一落座，數道帶有強烈個人意志的氣息，便鎖定了過來。

太一聖地的席位上，一名身負長劍，眼眸銳利如鷹的青年，眉頭緊鎖。

他叫劍無塵，太一聖子，天生劍骨，被譽為中州年輕一代劍道第一人。

可此刻，他腰間的佩劍“驚鴻”，正不受控制地發出低沉的劍鳴。

那是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也是一種源自本能的警惕。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個安靜站在李凡身後的黑衣少年，澹臺燼。

澹臺燼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抬眼望去，眼神平靜無波，卻讓劍無塵感覺自己彷彿被一柄藏於鞘中的絕世兇劍抵住了眉心。

另一邊，藥神谷的席位區。

一名鶴髮童顏的老嫗，正用力地嗅著空氣。

“好精純的草木親和力……不，這已經不是親和力了，這是百草道體！”

她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蘇靈兒身上，眼中爆發出炙熱的光芒，彷彿看到了世間最完美的丹爐。

蘇靈兒被她看得渾身發毛，只覺得周遭的靈花異草，都在向她傳遞著一種“快跑”的意念。

而以煉體聞名的金剛寺方向，一名身高丈二，渾身肌肉虯結如古銅澆築的年輕佛子，雙掌合十。

他感受著石敢當體內那如同烘爐般不斷翻湧的磅礴氣血，口中低聲唸誦佛號，眼中戰意升騰。

“師尊，他們都在看我們。”石敢當甕聲甕氣地傳音。

“讓他們看。”李凡端起面前的靈茶，吹了吹熱氣，“記住你們的人設，目空一切，誰也瞧不上。”

三名弟子聞言，齊齊深吸一口氣，下巴抬高了三分。

澹臺燼變得更加冷漠，蘇靈兒努力裝出不耐煩的樣子，石敢當則乾脆閉上了眼睛，一副懶得理睬的姿態。

這番作態，反而讓那些暗中觀察的勢力，愈發覺得他們深不可測。

李凡則在暗中，讓系統飛速運轉。

【姓名：劍無塵。修為：元嬰中期。體質：天生劍骨。功法：太一劍訣……威脅等級：中。】

【姓名：藥不然。修為：元嬰後期。身份：藥神谷大長老……威脅等級：低。】

【姓名：法能。修為：元嬰中期。體質：金剛琉璃體……威脅等級：中。】

一個個天驕的資訊，在他腦海中飛速閃過。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就在此時，觀天台中央的高臺上，空間微微扭曲。

一名身穿七彩鳳羽袍，面容模糊，周身籠罩在無盡神光中的女子，憑空出現。

她只是站在那裡，整個天地的靈氣都彷彿向她朝拜。

化神境大能，瑤光聖主！

她的目光掃過全場，聲音清冷而威嚴，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萬宗論道，今朝開啟。”

“此番論道，分設‘武、丹、器、陣’四鬥。各宗可選其擅長者參與，亦可全數參加。”

“以最終積分，定萬宗座次。魁首者，可入我瑤光禁地‘通天塔’修行一月，並獲‘萬宗之首’稱號，受中州氣運加持百年。”

話音落下，全場沸騰。

瑤光聖主在宣佈規則時，那被神光籠罩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在玄陽宗的席位上停頓了一瞬。

李凡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眼。

他不動聲色，內心卻已瞭然。

看來，玄一的出現，讓這位聖主對自己產生了極大的好奇。

“第一輪，宗門團體戰。”

瑤光聖主的聲音再次響起。

“所有參戰宗門，將進入‘小千世界’秘境。秘境之內，生死不論。最終以宗門獲取的‘道源之氣’多少，定第一輪勝負。”

“現在，開始抽籤，決定戰區。”

隨著她話音落下，一面巨大的光幕在高臺上升起，無數宗門的名字在上面飛速滾動。

最終，光幕定格，分成了十六個戰區。

李凡的目光，落在了“第七戰區”。

玄陽宗的名字，赫然在列。

而在玄陽宗的名字下方，一個散發著陰冷血氣的名字，顯得格外刺眼。

幽魂殿。

幾乎是同時，一道怨毒、貪婪、且毫不掩飾的殺意，從一個偏僻的角落投射而來。

李凡轉頭看去。

血公子正站在那裡，他舔了舔嘴唇，對著李凡，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

他身邊的幾名魔修，都散發著濃郁的血腥與死氣。

蘇靈兒和石敢當的臉色都有些發白，那種純粹的惡意，讓他們很不舒服。

澹臺燼則是握緊了手中的斷劍，眼中劍意凜然。

“師尊……”

“一個清理垃圾的好機會。”

李凡打斷了澹臺燼的話，聲音平靜地傳入三位弟子的耳中。

“記住，對敵人，不必留情。”

“是，師尊！”

三名弟子齊聲應是，眼中瞬間戰意昂揚。

先前那些好奇、審視的目光，在他們眼中都不值一提。

唯有這毫不掩飾的殺意，才真正點燃了他們的鬥志。

“各戰區隊伍，入秘境！”

瑤光聖主一聲令下。

觀天台的十六個方位，同時開啟了十六座巨大的空間漩渦。

強大的吸力傳來，各宗門的隊伍，紛紛化作流光，投入其中。

在進入漩渦的前一刻，李凡悄無聲息地將三枚玉符，分別彈入三位弟子的手中。

“此乃子母感應符，入內之後，可隨時感知彼此方位，亦可探查百里內的敵人動向。”

“一切，按計劃行事。”

當其他宗門的長老還在大聲囑咐弟子們如何利用訊號煙火聯絡時，玄陽宗的四人，已經帶著“全圖視野”，踏入了戰場。

穿過空間通道的瞬間，李凡感覺到一股微弱卻異常熟悉的空間波動。

這股波動，與當年師父王清陽留下的那道劍氣分身，同出一源。

這小千世界，與師父有關？

他站在秘境的入口，抬頭看向這片陌生的天空。

灰濛濛的天空下，是無盡的荒原與山脈。

遠處，隱約可見其他宗門隊伍的身影，正警惕地四散開來。

李凡看著自己三位弟子自信滿滿的背影，嘴角輕輕上揚。

一場狩獵遊戲，開始了。

只不過，誰是獵人，誰是獵物，從一開始，便已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