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盤坐精舍之內。
一身法力氣機圓融,隱有抱丹之勢。
此刻他內三藥均已圓滿。
胸腹間五色轉輪,生生不息,有朝元之態。
靈臺內神魂持慧劍,斷雜念,劫氣不染。
冥冥處道心剔透,不惹塵埃。
白川在當前的境地,已經臻至修無可修,進無可進的境地。
就是不加引導,他一身功行也有抱丹之勢。
如此可稱三寶俱全,功行無漏。
內三寶已經修得,白川也無耽擱之意。
當速凝丹為上。
可凝丹還需外三藥。
定風骨、地明乳、無心玉。
其中地明乳他已得手,只餘定風骨,無心玉。
實際上以白川三寶俱全的姿態。
不用外三藥凝丹也無不可。
必能得上品金丹。
外三藥是為了修士度過三劫所準備的手段。
以白川當前的狀態,不用外藥也有渡過劫難的把握。
但為了保險起見,白川還是決定將外三藥拿在手中。
涉及到金丹功果,未來道途。
白川要力求每一個環節都做到完美。
瀚瀾城中,寶蓮身離開自身居所。
他不能大張旗鼓的尋凝丹外藥。
蘊養神魂的寶材還能勉強和自身修行聯絡上。
可凝丹這種事實在是太過高調了些。
先不說化身修為只有明面上的築基中期。
就算是展現出築基圓滿的修為,也不能如此大張旗鼓。
那會引來散仙盟中修為高深者的窺視。
他到底入盟時間太短,算不上自己人。
就算有路星在一旁策應也是一樣。
更何況路星心思詭譎,不定起什麼心思。
所以只能遮掩行藏,暗中求索。
寶蓮身掌握了不少瀚瀾城中隱秘的交易場所、途經。
也就是白川一直重視的渠道。
比起沒有靈石購買寶材,更難受的是有靈石不知道往哪裡花。
只是可惜凝丹外藥珍貴。
且多半數都被大宗門牢牢把控。
寶蓮身第一輪求索毫無所得。
白川也不急切。
他砥礪修行至今,些許靜氣還是有的。
不過一根筋的死等也不可取。
白川取出傳訊玉簡,溝通血元子與唐閣。
這等宗門弟子手中應有凝丹外藥的線索。
唐閣的回應很快響起。
他那邊暫時提供不上什麼助力。
上次他被白川碾碎炁神,功行大損。
煉心魔宗內競爭激烈,萬萬不可示人以弱。
所以他將手中宗門功勳全數兌成了修行資糧,意圖恢復舊觀。
白川也是無奈,畢竟是自己出的手。
唐閣雖是僕從,可白川也不想將其逼迫過甚。
魚死網破對誰都沒有好處。
他到底是背靠煉心魔宗這座大山,真要不管不顧,就是要豁出這條性命去給白川找麻煩……
那白川也是難做。
血元子在三日後傳來了回訊息。
熟悉的身形在白川面前凝出。
血元子美豔依舊,眉眼鋒銳弱劍。
那股屠戮煞氣、銳氣卻是越發的重了。
即便只是傳訊玉簡凝出的虛影。
白川也能感到那股撲面而來的血煞之氣。
“道友所需凝丹外藥?”
血元子開門見山,開口問道。
白川換上五行散人的馬甲,直言不諱。
“確實需外藥凝丹。”
血元子看著白川,口中道:“道友也走至如今的地步了……”
她有些不合時宜的感慨。
論起她自身,此刻也是到了凝丹的關口。
那血魂子據說更是凝丹功成,正在打磨穩固修為。
血元子注視白川,眸光中似有精光閃爍。
片刻後,她做出了什麼決定般,果斷開口。
“道友,我手中有多出的無心玉一方,足夠你凝丹之用。”
白川的語氣依舊平靜:“那麼道友需要貧道付出什麼,來換取這方無心玉呢。”
“還請道友開價。”
血元子卻是緩緩搖頭。
“不,這方無心玉,我可贈與道友。”
白川聞之毫無驚喜,反而眉頭微微蹙起。
“道友,貧道的家鄉有句俗語。”
白川慢悠悠的說道:“免費的東西,才是最貴的。”
“還請道友出價,你我交往,還是明碼標價些的好。”
血元子依舊保持著原本的說辭。
但她也知曉瞞不住白川。
索性將自己的所求說出。
“我欲以此物,換道友出手一次!”
白川眸光一閃。
他大概猜出了血元子要出手對付誰了。
“當然,這是在我凝丹功成,道友亦是凝丹功成的前提下。”
血元子下了決定後,便堅定果決。
“若我凝丹失敗,此事便再休提。”
血元子道:“到那時,我未必還有命在。”
“若道友未凝丹功成,便不用出手,待到功成後再履約。”
白川沉吟。
血元子這個條件並不苛刻,反而說得上寬厚。
對白川來說利大於害。
不過為了穩妥,白川還是開口詢問了要出手對付何人。
在聽到了那個名字後,白川閉目思索片刻。
而後輕輕頷首。
“道友,此事我應下了。”
血元子露出一絲笑容。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白川。
她是在賭,賭白川的不俗,賭這位她一直看不清,說不明的五行道人的手段!
血元子相信,只要白川結丹,那必然不會得太差的品階。
而以其手段,背景,當能成為一個絕佳臂助。
有此人相助,再加上自己若凝丹功成……
血元子眼底殺機迸濺,若滾落滿地霜雪。
兩人約定取寶的地點放在瀚瀾城。
這算個無心“煙霧彈”。
無人知曉寶蓮身與本尊的關係。
若血元子真有異心,可使其追索不到真正的白川本尊。
他便可安坐伏龍谷中而洞悉一切。
“道友,無心玉我會送到瀚瀾城中。”
血元子的身形緩緩消散。
“在此,便預祝道友仙運昌隆,凝丹功成。”
白川起身,大袖一拂:“道友,共勉之。”
寶蓮身在萬華天寶閣中取出了血元子寄存的無心玉。
地明乳、無心玉已然到手。
最後一味定風骨也被寶蓮身尋得。
那是一沒落的金丹修仙家族的珍藏。
昔年這家族也曾金丹真人輩出。
奈何後人不肖,連築基修士都難見幾人。
這作為底蘊的凝丹外藥也無法可用,只能做個好看的擺設。
白川以四枚築基丹為籌碼,換取了這枚定風骨。
這筆買賣,很難說誰賺誰賠。
對於那個家族來說,一塊只能看不能用的定風骨。
換來四個有可能功成的築基修士,無疑是大賺。
對於白川來說,無用的築基丹換來凝丹外藥,也是好買賣。
雙方盡歡,也算一樁好事。
內三藥均已圓滿,外三藥已然得手。
如今萬事俱備,只待凝丹。
白川盤坐無涯界中。
他運轉地師法門,將九條靈脈的靈氣全數聚攏而來。
地脈糾纏,靈氣如潮,化作一輪赤紅大日般的“龍珠”。
九龍捧日之地,乃是上好的靈穴,足可供他結丹。
白川身處其中,便感陣陣清氣拂面上湧。
有心肺舒潤,通體安泰之感。
磅礴靈氣湧動見,自是容不得半點汙穢。
契合金丹的至純至淨真意。
盤坐其中,白川屏退所有精怪。
專心調息,打磨狀態。
凝丹之前,先要將外三藥處理一番,才好得用。
首先是定風骨。
這枚拇指長短,通體瑩白的骨頭取自一種異禽。
凝其一身精華,有定風驅煞之神妙。
白川以法力將其裹住,細細淬鍊,而後納入靈臺。
地明乳則為地脈精華所凝,性情最是溫和。
可平息躁火,被白川養在丹田。
最後的無心玉是一塊內裡中空,盪漾異光的玉珏。
被白川掛在頸間,緊貼皮肉。
白川心頭浮現金丹之秘,細細咀嚼昔年五行宗長老曾熄凝時的心得關竅。
所謂金丹,便是修士一身精氣神的凝結。
將一身功行全數融為一爐。
至此功聚集一處,渾如天成。
此後修士便是可運使一粒金丹,馭使玄妙靈機,磅礴法力
三日後,白川撥出一口悠長濁氣。
此刻正是凝丹時。
白川運轉功法,雙掌合攏,猛然向下一壓。
只聞似有驚雷炸響。
胸腹五色,靈臺神魂,一身氣血意氣,乃至玄而又玄的堅定道心。
似全數被一隻大手拘在一處,攪作一團。
以丹田內道基法壇之上為原點,開始緩緩凝聚。
五彩盈空,華光照人。
白川底蘊深厚,積累雄渾。
一身功行足足耗費了七個日夜才全數凝在一處。
他此刻狀態奇異,如飄雲端,如墜深潭。
又似身處無量虛空之處。
此刻丹田道基之上。
一顆至純至淨,圓坨坨光燦燦的金丹赫然在目。
此便是金丹雛形。
這不是完全的金丹,完全的金丹還需經過三劫洗煉,方可成型。
白川以曾熄所授法門觀之。
便只是雛形,已有了上品金丹的風采。
白川並無意外。
他積累如此深厚,均已臻至圓滿境地。
沒有這種品質才是咄咄怪事。
白川盤坐在精舍之內,周身氣息藏掩至深。
似整個人都化作了一尊塑像。
靜待劫數自生。
三劫陰風、幽火、心魔。
並非人為,而是天定。
似是天道為了考驗修士道途,特意降下。
渡得過,便是金丹無暇,道途再進。
渡不過,便是金丹蒙塵,品階跌落,說不得還會有金丹崩裂之危。
忽而間。
有呼嘯尖銳之音自靈臺中吹起。
這風從虛無中起,不辨來處,專消神魂。
乃稱陰風。
第一劫“陰風”驟至。
黑風呼嘯,如千萬把淬毒鋼刀。
裹挾著刺骨寒意,直取他的神識。
陰風所過之處,靈臺中狼藉一片。
社稷盤退至一旁。
這是白川的凝丹,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外力插手。
即便是社稷盤也是如此。
若是社稷盤施加影響,那白川的金丹必會有缺。
極致的寒冷罩住白川的靈臺識海。
似要將他的神魂捲入九幽深淵,就此消散了去。
白川卻神色淡然。
他屈指輕彈眉心。
定風骨搖晃,瑩白骨身寸寸消散,化作一襲純白寶衣,落在白川神魂之上。
周遭陰風頓止,勢頭大減。
尋常修士渡陰風劫,無非是苦捱,直到此劫自行消散。
陰風並不會一直吹拂。
否則就不叫劫難,而是劫殺了。
但白川不滿於此。
若在之前,他也會選擇守態。
可如今有所不同。
他催使法訣。
一道銳利流光自靈臺迸發。
頓見紫電橫空,虹芒吞吐。
神魂手持慧劍,竟使不閃不避,迎著陰風直衝而上。
劍氣如落霜。
白川口中輕吟。
若問鋒芒何處是?
青天之上斬雲還。
甫一動念,慧劍便騰空脫手,化作一條張牙舞爪的真龍。
但見那龍,鱗甲崢嶸,爪牙森利。
龍首昂昂,口含明珠,珠生瑞靄。
長吟聲震顫識海,有驚動星斗之威,使萬獸伏藏之勢。
真龍盤身,只一衝撞。
便將那漫天陰風撞散了去!
陰風劫,已過。
散去的陰風化作一股至純之氣,從上而下。
落入金丹之中。
登時金芒耀目,再漲數分。
緊接著,灼灼熱意在白川丹田內升起。
陰風將散,幽火已至。
漆黑如墨的火焰自丹田中燃起。
這火不燒草木,不熔金石。
專門灼燒法力靈氣。
白川體內滾燙如沸,外界卻風平浪靜。
這便是金丹劫數。
只針對渡劫修士自身,全不影響外界的一草一木。
“幽火”專灼法力,所觸之處,靈機如沸油遇水。
劇烈翻騰似大湖騰蛟。
尋常修士此刻應將地明乳傾瀉而下,安撫幽火。
而後聚起全身法力硬抗。
白川依計而行,地明乳沒入幽火之中,減起勢。
而後他便是不慌不忙的運轉功法。
五色磅礴環繞,仿若山嶽當頭落下。
任由幽火舔舐,仍自巋然不動。
五宮圓滿,法力生生不息。
這幽火劫對白川來說,當是最容易度過的一劫。
最後白川已是不滿足現狀。
五行法力化作大手拘來,竟將幽火盡數吸納。
反煉化為鼎中烈焰,用於溫養金丹。
金丹越發華光爍爍。
幽火方熄,心魔又至。
白川恍惚間似乎看到魔影盤踞。
如手爪般握住了白川的道心。
諸般影像浮現於心。
那是白川最恐懼事情——他失去了社稷盤。
至此那些神妙離他而去,再無如此便利的修行條件。
而後他境界晦滯,再無前行之望。
只能在鬱郁中了卻殘生。
這些幻象如潮水般湧來,試圖崩解白川的道心。
白川卻輕笑一聲,眼底清明如常。
“不過虛妄。”
此時此刻的白川,縱然是失了社稷盤,也不會就此失去修行奮發之態。
這一路行來,社稷盤的確是他的絕大臂助。
可一次次廝殺,一次次籌謀。
也都是他白某人親力親為。
失了社稷盤固然是他無法接受的重大損失。
可也不至於讓他就此失去修行的信心。
他已不是昔年煉氣二重,在雙蛟山腳下苦苦掙扎的小修士了。
白川只是輕笑一聲。
道心圓融,放出琉璃淨光。
心魔如雪遇烈陽,頃刻間消融。
至此三劫全消,已是到了最後一刻。
白川只覺靈臺一片空明淨澈。
自穿越以來的種種景象從眼前閃過。
隨後一切從身邊遠去,只留下無盡安寧。
白川眼底閃過恍然。
此時當凝結金丹矣。
純淨的金色閃爍,仿若無暇。
此乃……丹成一品。
可白川忽的皺起眉頭。
他總感覺,自己的金丹,還能再上一步?
就在白川生出這個想法的時候。
籠罩在他第十層道基上的迷霧散去。
白川愕然。
“十層……道基?”
識海中的社稷盤悄無聲息間出現在他頂門上。
似是在為白川遮掩什麼。
白川對這一切恍然未覺。
第十層道基竟是脫離法壇,化作一縷至純至陽的寶氣,沒入金丹之中,
轟隆一聲,似虛空驚雷。
白川的一品金丹竟是再向上攀了一步!
可這一步走的何其艱難。
天地都似化作禁制封鎖,如一張大網罩在身上。
彷彿萬物都在阻礙他邁出這一步。
白川雖不知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究竟是為何。
可總歸是好事。
一品金丹之上……不正是他所求的最上乘嗎!
白川深吸一氣,心底奮起一股磅礴力。
任你天塌地陷,我自當取最上乘的功果!
白川這一顆堅韌無暇的道心,一身生生不息的法力,一道純粹堅定的神魂。
霎時化作一股要衝天而起的銳氣。
霍然銳氣若紫電青霜,一個霹靂,衝將上去。
將那層桎梏斬的粉碎。
倏爾間,金丹放出無量光。
通體化作至陽至純,至清至淨,再無缺漏!
無窮光亮放了出來。
金丹旋動,落在九層道基法壇上安穩不動。
白川只覺周身氣機圓滿。
至純氣息如氤氳雲海,蒸騰欲沸。
頃刻間遊走周身,貫通百脈。
好一會兒再平復下來。
待收攏氣息,再睜眼看去時。
白川此刻肌膚生光,眉目蘊輝。
燁然若神人矣。
那顆澄澈至極,通身為不朽金性,恍如大日的丹果高踞道基之上。
放出無量光熱。
白川心頭閃過此丹之名。
乃是一品之上,純陽至清玄妙不朽丹矣!
白川哈哈大笑。
心頭只覺暢快非常。
他踱步走出精舍,環顧無涯界。
似有萬語千言在喉頭。
最終只化輕聲吟誦。
“靈根深種歲華悠,苦覓玄關意未休。”
“採得陰陽凝一鼎,熔鍊五行結金球。”
白川大袖飄搖。
“周天運轉通三脈,真炁迴圈貫九丘。”
“今日金丹光滿室,他年直上九霄樓!”
吟罷,白川縱聲長嘯。
聲震天地。
他出了無涯界,直接運使至陽金丹。
便化作一道如磅礴煊赫的遁光。
瞬間直入九霄雲中。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