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復倚在二樓窗邊,目光貌似不經意地看著下方街巷的遊商行人,心裡卻在細細梳理此地江湖的形勢。
孫子兵法有言。
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
待得青唐部佔據青唐城,割據河湟一帶,甚至重現當年唃廝囉王國以及隋唐時吐谷渾的疆域,便是開始圖謀川蜀和大理之地的時機。
青城派作為川蜀之地大派,蜀地武林名門,自然需要多加關照。
“我聽聞天機閣號稱無物不知無物不曉,諸位難道沒有去平等司換取這餘滄海獲得辟邪劍譜的訊息是否屬實嗎?”
待得鄰座江湖客的談論聲漸息,只見玄色雲紋錦袍的年輕公子手裡端著玉杯,起身朝他們示意。
先前發言的長髮頭陀名為仇松年,乃是江湖散修。
因為行事張揚不加約束,為正派所不容,只得託身於日月神教附屬尋求庇佑。
他見慕容復生的金質玉相,劍眉星目,言行舉止謙卑有禮,身旁家臣勇武精悍。
一時間也不敢拿大,只是起身拱手道:
“閣下有所不知,自從那日光明頂上,天機閣紫微垣之主橫空出世,以一己之力覆滅青龍會的陰謀後。
六大派和明教均前後發聲,承蒙天機閣相救之情分,日後遇見天機閣門人定當禮讓三分。
這隸屬於天機閣的平等司分閣也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在大江南北。
無論不偏不倚的行事作風,還是號稱金銀之下,人人平等的交易理念,都為江湖人所稱道。”
仇松年一口氣說完自己對於江湖新起之秀天機閣的瞭解,轉而又面色複雜地道:
“只可惜這天機閣出價甚高,有人持著信物入平等司問過類似的問題。而想要知道這答案的代價卻是黃金,一千兩。”
這長髮頭陀豎起一根手指,眼神裡帶著驚歎。
“就是,哪有人會拿一千兩金子買個訊息。倘若買份辟邪劍譜還差不多。”
頭髮花白的老婦不憤地道。
他們這些江湖人向來花錢如流水,從不來留隔夜財。
百十兩銀子滿足個好奇心倒還罷了,可這張口就要一萬兩,開價也太高了。
“嗬嗬,張夫人真是想的美,武學秘籍對我等江湖人來說可謂無價之寶。
若是天機閣能將這等珍貴劍譜拿出來賣,老子傾家蕩產也要買一份回去。
說不定,這只是那天機閣根本不清楚這些江湖隱秘,只得故意抬高價格,用以搪塞我等。”
身材高大的玉靈道人搖頭譏笑。
慕容復聞言同樣一笑。
正所謂法不可輕傳,天機閣做收買武學秘籍的生意,卻不會賣秘籍給這些江湖散修。
畢竟這些絕學都有傳承道統,公開售賣無非是與江湖各派為敵。
何況傳一人法便是傳百人千人,天機閣在前頂著風險,卻讓二道販子、三道販子從中賺取更多利潤,實不智也。
“聽諸位這般說,在下倒是真有些好奇,這天機閣是否真如傳說那般無物不知無物不曉。不若便一道去買個訊息?”
慕容復面上露出好奇,當即拍拍手掌。
包不同立馬會意,支使風波惡當著眾人的面從懷裡掏出明晃晃的銀票,恰好能抵黃金一千兩。
在場吃喝的江湖人一次性見到這麼多銀票,登時怔住了,有的連手中筷子掉在地上都顧不得撿,望向慕容復的眼神變得既熱切又敬畏。
“這位公子當真是性情中人,我恰好知道天機閣在成都府內新開張的分閣在何處,咱們這便走著。”
仇松年心中暗笑,沒成想這世上真有願意豪擲千金只為聽個響的冤大頭。
面色卻愈發謙卑恭敬,當即便在前方引路。
慕容復帶著諸女在前昂首而過,張夫人、玉靈道人等江湖客等人附於尾驥。
長街窄巷內有路人見到這和尚道士老嫗形形色色的一群人,在得知真相後也好奇地跟在隊伍後面。
只是眼神望向為首那位大袖飄飄的俊美公子時,暗中露出憐憫的眼神。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敗家子,照這般花法,祖宗百十年下來積累的家業恐怕得一朝虧空。
但這並不影響路人的吃瓜熱情,他們還真想知道,天機閣的訊息是否準確無誤。
仇松年在前引路,折過幾條窄巷,最後走上府城內的主幹道。
在繁華長街的遠處,矗立著一座簷牙高啄的軒麗樓閣,微風一吹,屋簷下掛著的青銅小鈴搖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朱木架構的煊赫樓閣前掛著副牌匾,上面提著三個龍飛鳳舞的墨字,【平等司】。自有一番風骨。
“站住,天機閣講究等價交換,唯有手持信物者方可入內。”
見到一群江湖人浩浩蕩蕩地圍過來,守在門前看顧的兩名侍者也不畏懼,當即挺身拔刀而出。
“這裡這裡,我有信物!”
長髮頭陀高高舉起手裡那枚串著紅繩防丟的方孔圓錢,頗為得意地喊道。
這是天機閣開業時發放給來訪江湖人的信物,主要以鑄錢時所用材料的不同劃分客戶等級,從下到上依次是銅、銀、金。
仇松年手裡那枚便是最普通的銅錢。
“一枚信物,只能允許一個人入內。”
侍者上前仔細確認了銅錢上的花紋和篆字無誤,隨後點點頭道。
“這……”
仇松年有點猶豫地將手裡銅錢遞給一旁的慕容復。
“這位公子,用完之後當記的將信物還我。”
慕容復聽見這話內心莞爾,面上卻還是認真點點頭。
隨後便邁開步子踏入平等司閣樓內,大門很快被掩上,外面則已圍滿一圈又一圈的江湖人和好事看客。
進門的第一眼,慕容復便看見一顆金枝玉葉的大樹建在寬敞的庭院大廳內。
每一根琉璃枝丫下都垂下來一個密封的錦囊,以細長的紅繩繫著,吊在半空中,順風輕輕搖晃。
密密麻麻,又美輪美奐。
“不知客人想來天機閣問什麼?”
一身著綢衫的富貴老者從大樹後面轉出身來。
他既無深厚內力,也不知慕容復的真實身份。
唯獨有一對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這單手負於背後的年輕公子乃是久居高位者。
“我想知道,天機閣的主人是誰?”
慕容復輕輕一笑,問出了個令掌櫃愣了半瞬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