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一身寬袖袍服，頭戴銀冠的年輕公子則在馬上迎著眾人不捨的目光，微笑拱手作別。

待出了青海地界，他們與青唐部派出的使者隊伍只是有同行的緣分，彼此間【素不相識】。

“呼，終於要回家啦！”

許是離開燕子塢太久，阿碧有些想念江南水鄉的風景，坐在車廂裡仰著頭道。

“我也想嘗那櫻桃火腿了。”

阿朱掩嘴輕笑。

“聽上去很好吃的樣子，我也想……不對，我爹孃說不定已經回谷了。”

鍾靈一談及美食，臉色雀躍起來，只是很快聯想到父母，神色便有些黯淡。

“哎呀，咱們先一塊回燕子塢嘛！等到夏季，我給你們採新鮮的紅菱吃，甜津津的。小昭，你也來。”

阿碧特意點了一下很少說話的少女，她湛藍的眼眸裡藏著喜悅地點頭。

“來時三個人同坐顯得車廂太寬敞，如今五人坐在一處，正是恰到好處。相互說說話也能解悶。”

王語嫣忍不住拍手輕笑。

幾位清麗少女都微不可查地兩腮緋紅。

“只怕還漏了一位金珠祭司。”阿碧呆萌地搖晃腦袋，樂不可支地補充。

王語嫣聽見這話，也沒有生出牴觸情緒，反而還輕笑了下。

在她心裡，這位金珠祭司能傳達眾生教，宣揚蒼青天，坐實青唐部主君的名位。小昭處理天機閣冗雜事務。鍾靈和大理國鎮南王隱晦的父女關係。都是可以幫助表哥成就大業的紐帶。

只要慕容復永遠不放棄她，心裡有她的位置，王語嫣就異常滿足了。

“金珠戴的那張儺面青面獠牙的，看起來好恐怖。”

阿碧回憶著來送行的漂亮神女自他們走後，開始覆在臉上的面具。

“這就是巫祝祭司，她們必須保持神秘感，從而讓信眾懂得對神權的敬畏。”

阿朱輕笑著解釋。

相較於來時的風雪漫天，慕容復一行離去時，河流開始解凍，淺草已沒馬蹄，淡黃嫣紅的小花夾雜在一望無垠的青蔥原野裡。

微風襲來，像是五彩斑斕的光在碧青的海里搖動。

排成一字長龍的車隊行了數日後，於一風和日麗的午後。

玄袍公子勒著韁，藕色綢裙的純淨少女則縮在他懷裡。

一對璧人乘馬而行，倒也顯得賞心悅目。

王語嫣此刻很享受像現在這般靠著表哥，與他一同覽盡天下大好山河的時光。

“表哥……”

王語嫣在慕容復懷裡吐氣如蘭，他甚至可以聞見少女髮髻裡淡淡的處子幽香。

“怎麼了？”

慕容復將視線從遠方移開，略低著腦袋，貼著她白皙修長的脖頸，少女的面板逐漸染上緋紅。

“若是咱們十年，二十年後，還能一同遊覽名山大川，欣賞瑰麗草原的風景，那該有多好。”

王語嫣聰慧的心智此刻完全被情愛所取代，只是洋溢著幸福和期冀。

“會的，縱使咱們將來白髮蒼蒼，我對你的心也矢志不渝。”

慕容復輕輕在少女鬢髮間一吻，深沉的眸光卻未曾動搖。

倘若說山無稜，天地合，才敢與君別。

是古人對於愛情至死不渝的稱頌。

那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才是慕容復心底最根本的野望。

他是那樣的慾壑難填，以至於江山美人乃至於長生，慕容復都不想放手。

記得前世，東瀛戰國時有名的梟雄，被譽為第六天魔王的織田信長有句座右銘，甚至在死前作為遺言吟誦出來的一首和詩。

人生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

費盡心機去取得五十年的天下，何其短暫。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如花樹般片片凋零，何其無力。想著百年後，自己苟延殘喘在一副衰老軀體裡，何其殘忍。

慕容復堅信，這世上既然有轉世重生，令他來到這方武俠世界。

未必不會有長生之法，歷劫成仙，與天地同壽，日月同輝。

天山童姥能夠維繫容顏的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儘管不能真正長生不死，必定有其獨到之處。

張三丰能活到218歲，也必定有其養生之法。

至於少林寺的掃地僧，就更是年齡不詳、功力不詳，半步超脫世外的高人。

哪怕各國曆代皇帝糾集全天下之力，尋方士煉仙丹，不得長生，慕容復也不會因此放棄。

因為他清楚，長生本就不是求於外物，而是反求諸己。

武道一途淵源廣博，丹田氣海藏於己身，氣血通暢則百病不侵。

這才是堂皇大道，而歷代帝王要麼縱情聲色，要麼忙於案牘，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走正途。

只能寄託於仙丹外物，妄圖一步登天。

但慕容復有時間，也有堅毅的心志。

無非是吾心吾行澄如明鏡，所作所為皆為本意。

直至念頭通達，超然於物外。

這般想著，越往東去，便快進入川蜀地界後，人煙便愈發稠密。

城門前來往的官道上，時常會遇見趕路的商隊和挑著籮筐，裡面裝著蔬果貨物販賣的腳伕，以及提著朴刀，作披風斗笠打扮的江湖客。

只是相較慕容復一行的寶馬香車，似乎青唐部落的使臣隊伍在百姓群中更有吸引力。

特別是為首的扎西貢布鬍鬚修得長短適中，目光炯炯有神。

一襲吐蕃貴族的大翻領素色長袍，內有交領彩錦襯袍，手中卻持著中原地區使者用來開路的旌節。

那是以犛牛尾搭配塗抹金漆的節杖所制。

儀衛和侍從俱系抹額，著海浪紋交領藏袍，背挎金鏤劍。

身後馬車內則裝著氆氌、硼砂、犀角等特產以及造型華美的金銀飾品。

在進城接受檢查的那一刻，南宋那邊的官兵還以為是隴右的吐蕃國派人來朝貢並遞上文書，忙不迭地一路大開方便之門。

畢竟南宋與隴右吐蕃間並無從屬關係。

雖然這些年宋朝和掌控隴右吐蕃，勢力的六穀部簽訂了休戰協議，可彼此間在邊境摩擦不斷，從沒有派使臣來示好的例子。

這件事若是處理的好，成為兩國關係親密的紐帶，治理川蜀當地的官員未必不能從中受益得利，這也是他們對青唐部使臣大開方便之門的原因。

“陸公緣何嘆氣啊？”

扎西貢布內心略帶享受地迎著城內諸多百姓打量的目光，待鑽入馬車內，才發現梳洗得當後換上一身藏袍的陸緒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