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個宜陽縣令的時候，曹酩就立即住了馬。
而身邊眾人自然也是以他為準。
短短几個呼吸之後，曹酩就立馬做出了抉擇。
“走！繞開宜陽城！去它處！”
聲音落下，他就立馬拉動了韁繩，調轉馬頭就衝了出去，一點前往宜陽城的意思都沒有了。
都這樣了……他還去宜陽幹嘛？
找不自在？
再說了，就算真要找不自在，那也不是這麼找的！
隨著他的動作，剩下眾人也都立馬調轉了方向。
宜陽是一個萬戶縣沒錯，但宜陽這萬戶……大多都不在宜陽城中。
大多都是圍繞著宜陽城來分佈的各村落，呈一個小群落聚居的態勢。
對比於其它大漢數得上名的‘萬戶侯’來說，曹酩這個萬戶侯如果始終是按照現有情況的話，他的年收入……估計也就二三十萬錢封頂了。
自然條件優越在這年頭基本沒多大用。
那些曹酩認為的，足夠優越的自然條件，宜陽是真沒有開發出來多少的。
而那些洛水南部能夠被開發作為耕地的大片平原，也是需要從山嶺當中穿過去才能進行開發的。
眼下宜陽百姓已經開發出來的耕地，大多都是一些處於洛水河岸北側，混合著百姓居住的地方。
河谷能有多狹窄？
這一點別說曹酩，就是隊伍當中的軍士都能說得上來。
他們是看著學院裡面那些田地的。
而且……就算是要在河谷中開墾農田，也得先拋開那些最靠近河邊床的地。
這種地經常被沖刷，地力薄得連雜草都很少長得茂盛。
也就一些水生植物能夠在河邊長著了。
反正正常情況下，糧食肯定是不能種在這種地方的……產量都未必能跟下田比。
當然，也有不正常情況……
不過那種不正常情況，眼下只屬於農研所。
用人力去控制河岸邊水田的肥量，屬於是不計成本的那種。
——這種是特例。
普通百姓不能完美適用。
而眼下宜陽的耕地，就是在除去了這麼多的限制之後，所剩下來的。
所以，宜陽這個大縣……也就僅僅是從人口上來說的了。
實際上，這裡的百姓貧窮度很高。
如果單純作為列侯食邑的話，純粹就是聽著好聽些了。
畢竟……
萬戶侯呢！
這可是二十等軍功爵位當中最頂上的一層封爵了。
若是沒有劉邦那一句‘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的話，萬戶侯改稱‘王’爵應該也是在預料當中的。
但事實上萬戶侯在大漢就是萬戶侯，屬於皇權之下的第一檔貴族。
至於那些劉姓諸侯王……
在中央朝廷的眼中，劉姓諸侯王基本上……等同於豬。
平日裡沒事養著就好了，只要不搗亂，誰都懶得理會，當然，有時候有些人也需要某些劉姓諸侯王出來給他刷刷功績名望。
但除了這種情況之外，從劉徹開始，劉姓諸侯王也就只有在國家無君的時候才能被記起來了。
而這種時候吧……
朝堂上是修羅場的機率要遠大於是君臣相宜的機率的。
從宜陽城這邊離開，眾人一路縱馬疾馳。
曹酩也是絲毫沒有放鬆警惕。
縱然宜陽的每一處地方從法理上來說都屬於是他的食邑。
但……萬一從哪兒躥一隻野獸出來那就不好了。
野獸可不是人，這群傢伙只會在乎是否有外來生物踏入了它們的獵食場。
一旦踏入，它們可不會在乎這個‘生物’是誰。
當然，對於曹酩而言……它們才是屬於他的。
但即便如此，驚馬，確實不是什麼好事。
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清楚，驚馬會導致的下場……如果能控制得住、安撫得了馬匹的情緒，撐死了贏得一時喝彩……但如果做不到，運氣好點只是落馬。
運氣差點的話……腿折命隕的成就都能達成。
而且歷史上也向來不乏達成了這兩種成就的人。
又是足足小半個時辰。
隨著大片農田入眼，曹酩就控制著馬匹緩緩停了下來。
身後眾人追上之後也停下了。
“這裡應該也是宜陽所轄吧？！”
略帶肯定的詢問響起，隨後軍士當中就立馬有人回應：“回侯爺，確實是宜陽所轄！”
“走，去看看！”
眼下夏收時節已經過了，農田自然不可能依舊碧綠，看著倒是荒蕪了些。
但他也看得出來，這農田是已經翻墾過的，應該是種了豆子下去。
眼下就只是尚未發芽而已。
當然……農田如此，沒有人在地裡忙活也正常，但總不至於說凡目光所能見處，俱了無人煙吧？這跟長安一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了。
翻身下馬，而後他就牽著馬當先朝那邊農田走去，在他身後眾人也齊齊跟上。
距離曹酩最近的，自然就是那幾個農研所的漢子了。
他們還需要記錄一下農田的大致水平。
這是正事兒。
但此刻曹酩所想，很明顯已經不在這些事情上面了。
農田大致水平的綜合資料，有農研所的專業人員去記錄就夠了，他現在更迫切想了解的是宜陽百姓的樣子。
如果他們不偷奸耍滑、好吃懶做的話，曹酩倒也不介意在徹底敲定漢麥一號產量的同時給這些宜陽的百姓謀求一條更好的出路。
但如果宜陽的百姓鄉里習性本來就不怎麼好的話……
難不成還要讓曹酩這個列侯去插手一地政權，去改造這麼一個大縣？
別tm開玩笑了，這種事情非大毅力、大宏願者而不能為。
他不是。
就算是，曹酩也不能這麼去幹。
為列侯，插手一地政務，那是大忌！一旦被彈劾查明，奪爵下獄都是很正常的了。
甚至過分的都能直接斬。
雖然他是劉徹親外甥……但那些不能逾越的東西，最好還是不要逾越的好，尤其是在眼下，他只有一個食邑主的名頭，而不是朝廷官吏的身份！
非侯而不可為相，非官而不可插手政務。
前一條是明的，後一條是暗的。
館陶以前那麼囂張都不敢隨便插手政務，撐死了給老太太吹吹耳邊風，為何？就因為一點，她在朝廷當中，沒有實質官職！
長公主之名很好聽，但那是皇家名譽。
至於說現在的話……
那就不用說了。
在劉徹手上，他親老孃敢玩逾越那一套，他都能下狠手去收拾。
那就更不用說館陶了。
走近了農田之後，曹酩首先就去蹲下抓了把土到手上，稍稍用力，鬆手。
當即他就皺了下眉。
這土……肥力有點太差了！
雖然對於農業相關的事情，他的瞭解遠沒有後世那些農業方面的專家更深，但……他這幾年在學院裡又不是瞎白混的。
農研所怎麼說都是曹酩的地盤，而他作為那個農研所的主持者，對於農業方面的一些基礎類的東西還是有著不少了解的。
就比如說這土地的肥碩程度。
正常來說，土地肥碩與貧瘠的兩個極端，一握之下的表現很是相似，都不會凝聚成團。
足夠肥碩的土壤是因為土壤當中腐殖質含量極高，大顆粒物含量較多，即便匯聚了較多水分，也不會在一握之下緊緊成團，而是會緩慢舒展開來。
極端貧瘠的土壤最後的表現卻是鬆手即散，如同沙土一般。
當然，這是‘極端貧瘠’，在這個極端貧瘠之上，以大漢朝廷對於農田的劃分來說，下田之土，和水一捏成團，聚而不散。
而眼下這土……已經不單單是聚而不散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這田裡的土在下田當中都屬於是下田了。
真要拿這地來種漢麥一號的話……必須得先養地。
只是……田裡一般不都是菽麥輪作的麼？為何地會貧瘠成這個樣子？
大豆可以固氮，再加上施肥等等之類的事情，就算是下田，耕作上幾年之後，再不濟也能變成中田，換一個稍微勤快些的人家，就是把田地打理成上田也不難。
而一但放到已經有了一套成體系控制土地肥力方案的農研所手上，只要基礎不是砂土、礫石之類的田，最快一年，最慢兩年，土地就能被改造成中田乃至於上田。
隨著農研所幾人對這塊土地狀況大致記錄完畢，曹酩就皺著眉看向了遠處：“走，先去看看其它田地裡的情況。”
說著他就已經邁步走了出去。
至於近處，他倒是沒有停留，牽了馬的軍士也隨之跟上。
當然，不停留並不代表曹酩對一路上經過的田地的肥力沒有認知，畢竟田地肥力差異較大的話，土壤的顏色也會有著更為明顯的變化。
那些土壤顏色相近的田地，肥力相差不大，確實沒多少必要停留。
直到眼中所看到的土壤顏色發生了些許明顯變化的時候，曹酩才若有所思般停了下來。
隨即轉身後望，打量著。
“這些地大致有多少先記錄下來……”
“喏！”
幾個農研所的漢子當即齊聲應下。
而後，曹酩才再度轉身回來，看著入眼大片大片土壤顏色相近的田咧開了嘴。
中田！
……不！
中田起步！這麼一大片都是！
至於先前所看到的那些田……恐怕有不小可能都是剛墾出來沒多久的。
如果真是如他所想，那這宜陽的百姓恐怕並不會讓他有多麼頭疼。
畢竟能勤快得起來，這一點根本就不是什麼懶漢刁民能做得出來的……
雖然，可能，一直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人確實會有那麼些固執，但這也並不是什麼壞處，反倒是這片土地上的這群百姓賴以存在、和平共處的一些必要了。
當然，直到現在為止，曹酩確實還沒見過宜陽的百姓。
所以這一切眼下都只是他的臆測，如果宜陽的百姓會更好呢？這誰說得準？
很快，農研所的幾個漢子就完成了大致估算記錄。
剛走上前來，曹酩聲音再起：“準備一下丈量測定這些剩下的田地吧，把中田跟上田劃分明確一些。”
雖說田地丈畝這東西也不是不能直接從宜陽縣令處得知，也就是直接調集縣衙清丈資料之類的。
但那沒有任何意義。
這些地方官吏什麼個樣大漢朝廷從上到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讓宜陽縣衙的官吏去做這些事情，不是跟自家有關係的，他們大機率不會徇私，但如果是自家或者自家親友的田，這些人大機率都會玩‘減田’這一手，比如把上田改成中田，把中田改成下田，當然，這還不是最過分的，最過分的……還會玩藏田這一手。
比如……十畝田地，說成八畝之類的。
畢竟在某些經常混跡官場的人眼中，曹酩需要的‘真實’更多程度上則相當於把‘我要跟你們算賬’寫到腦門上了。
但實際上曹酩需要的是田畝的真實資料，該是什麼田就是什麼田，畢竟只有這樣，農研所這邊才能估算出來宜陽真實的農業發展基礎資料，從而進行後面的一系列操作。
藏田那一手……誰樂意藏那就藏唄！曹酩反倒不在意了。
只要藏了，那在他眼中就不屬於‘可供耕種’的田地，到時候對於發放漢麥一號糧種以及進行統一管理的時候，這些被藏起來的田地不會被納入其中。
於曹酩而言，資料的真實性遠比一畝地、一丈地的有無更加重要。
尤其是眼下！
但你要說，這種事情可以跟某些人解釋……
後世有一句話說得好——如果解釋有用的話，那還要律法做什麼？
固有認知這個東西，很難有人能拋開，尤其是這些在朝廷體系內混的常年被迫害妄想症患者。
而且……眼下曹酩手上的糧種畢竟有限，就算是擴大生產，也只能是基於這些現有糧種進行的擴大生產，總不可能說把漢麥一號的種子隨便找些人來發放就好了，這是得落實到每一畝地的。
最後入庫才能得出具體的增產量。
一畝地需要種子多少，產出糧食多少……現在的話，產出的也得叫糧種。
不能為私人所昧的糧種。
所以……
於其去尋求宜陽縣衙的幫助，還不如直接把那些本來就應該曹酩等人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做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