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白上神隕落的那一日,天地失色,白日中竟響起了陣陣驚雷。血雨從天空中落下,甚至匯聚成為了一條猩紅色的血河。
而因為其後碧落墮魔,大開殺戒,更多的生靈隕落在了這不周山上。
碧落就抱著溪白的魂燈,在血雨中坐了很久很久。她試過想去再把那魂燈點燃,可是卻發現根本就不可行。
最終她只是淡淡的嘀咕著:“你們就算是都死了,我的師父也回不來了……”
一想到這裡,碧落就搖了搖頭,然後把這心思給摒棄掉。他們都該死,就算是師父活不過來了,他們也該死!
這一場血雨,據說在不周山下了整整三年。而等到雨停了之後,在這裡再找不到任何生靈。
曾經不周山上的靈脈也已經被破壞殆盡,流光宗因為抵擋東皇神鍾和已經墮魔後的碧落,死傷慘重,最後活下來的,不過是幾個同碧落平輩的弟子而已。
而這些原本是碧落師兄的人,卻再不敢出現在碧落的面前。因為他們知道,那個心思單純的小師妹,早就已經不再了。
現在的碧落,只是個一門心思讓所有人為溪白陪葬的人罷了。
碧落在這裡苦守了三年,等到她三年後離開這裡的時候,身上已經換上了一身白衣,並且頭上還戴著一朵白色的珠花。
神龍和火鳳就站在她的身邊,沒有同她說過話。
碧落卻是撫摸著自己頭上的花朵,對著他們兩個說著:“我要為我夫君守孝。”
神龍和火鳳都把頭給轉了過去,不忍心再看到碧落現在的樣子。
她的模樣並未改變,可是周身的氣息卻都是魔界之力。並且她的眼睛,已經因為三年前那一戰,變成了赤紅色。就算是她現在穿著一身白衣,也看不到任何仙氣飄飄的樣子。
經過這三年,其實很多事情,碧落都已經明瞭了。
她知道帝彧原本會收養她,就是因為早一步發現了她是清淵帝君的事情。本來他就是知曉最多事情的人,想要利用自己去牽制溪白,很容易想得通。
那額飾,原本就是出自魔界,是帝彧親手煉製出來的。碧落原本掛在脖子上的那顆眼淚狀的晶石,因為溪白隕落的時候而化成了粉末,碧落便把這額飾重新戴在了脖子上。
而溪白,也是早就知道自己是清淵帝君的事情,不然不可能這麼愛護自己。
算上他到人界歷劫的那一生,他整整守護自己三生三世。碧落苦笑了一下,師父,我真是欠你太多。
從不周山出來之後,碧落帶著神龍和火鳳就回到了中荒界。
魔界現在已經在她的掌控之下,幽冥界更加因為有一半的兵力被她握在手中,要聽命於自己。
所以現在這六界,她已經是三界的主人了。
中荒的豐城中,又是一年冬日飛雪之時。
豐城屬於北方,所以每年下雪的時候,都格外的寒冷。碧落坐在庭院中,穿著那件潔白的大貓,銀白色的頭髮披散在腦後,在慢慢的煮著一壺梅花茶。
發現自己的頭髮似乎是有些礙事,她從袖口中拿出一隻白玉髮簪,然後輕輕的給自己挽了一個男子髮髻。說來她當了萬世的男子,記憶恢復之後,讓她再做女子的打扮,都有些困難了。
想著曾經溪白那一步步的工序,她慢慢的把茶壺開啟了一下,然後嗅了嗅茶水的清香。
距離溪白那次隕落,已經又過去了三十年。這三十年,她就在這豐城城主府中,不斷的回憶著曾經和溪白的那些往事。
她還記得他的一顰一笑,記得他對自己那麼寵愛的過往。
城主府的花園,已經被她改成了一個菜園子。在果蔬成熟了之後,她就會親手去採摘,然後再做一頓豐盛的飯菜。
擺碗筷的時候,她總是喜歡放上兩幅,一副是溪白的,另一幅是自己的。
碧落總覺得自己現在也老了,不然為何總是那麼喜歡回憶往事呢?
並且這三十年來,她那身喪服,從未脫下去過。說要為了自己的夫君守喪,她就會一直堅持下去,直到自己徹底死去。
神龍和火鳳本來還以為她來到這豐城中,會哭鬧,但是卻沒有想到,她竟然那麼平靜。
可是這種平靜,在他們看來,也挺恐怖的。火鳳甚至提議讓碧落卻找些靈藥,然後把這段記憶給忘記。
碧落當時卻只是淡笑了一下:“若是忘記了關於滄翳和溪白的事情,那麼我就不再是我了。他隕落我確實很傷心,但是最起碼,我還有這份記憶,若是忘了,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這三十年麼中,她做了很多的事情。
曾經受四海八荒景仰的自己驟然墮魔,大開殺戒,無數人的性命都隕落在她的劍下。她本來以為,溪白會生氣的阻止自己如此殘忍,但是他沒有;
她不再修煉,也不再上進,禪修被她徹底荒廢,她本來溪白會責罵她,像是以往在流光宗一樣,告訴她不許再偷懶,但是他沒有;
她有的時候會寫話劇本子,把溪白寫成裡面的男主角,把別的男子寫成愛慕溪白的人。她本來以為溪白會很無奈的對自己說,我喜歡的是女子,但是他沒有;
她開始很貪吃很貪睡,並且還總是浪費東西,儲物袋中,裝著的都是精緻的吃食。她本來以為,溪白會寵溺的揉揉自己的頭,對自己說著:碧落,你該辟穀了,但是他沒有;
她甚至去和其他的男子接觸,把他們接到自己的別院中,讓他們彈琴唱曲,她本來以為溪白會盛怒,然後把這些男子全部都攆走,告訴自己:你是我一個人的,但是他沒有;
她一直都在等著溪白從這四海八荒某一處地方羽化歸來,然後把自己溫柔的擁入懷中,對她說一句:阿落,我回來了。
但是他沒有。
就在她的茶要煮好的時候,蕭絕來了。
此時他已經是中荒界的新主人,這些年一直帶著中荒的人在南征北戰。
“主上。”蕭絕對著碧落行禮。
碧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蕭絕恭敬的回答著:“三十年前那一戰,十億人世隕落了大半,在我們這麼多年的征討下,此時不過只剩餘了三千界,這三千界在人界中算是比較厲害的位面,若是全部屠盡的話,怎麼也還要再三百年才可能。”
碧落點了點頭:“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天界那邊如何了?”
“還是被魔界包圍著,發起了幾次突圍,但是卻並未成功。”
自從三十年前自己開啟殺戒開始,妖界的人便全部退回了妖界的地盤上,寸步不出,並且那妖界外圍甚至布上了就算是自己破解也很困難的結界,顯然是要把縮頭烏龜當到底了。
至於天界,雖然他們實力強盛,但是自己手中還有魔界和幽冥界,就算是不滅掉天界,也能讓他們元氣大傷。
也因為有魔界的干擾,天界才不能阻止碧落屠殺人界的腳步。
碧落雖然在從不周山回來之後,沒有再親手殺過一個人。但是她卻不得不承認,那些隕落的人世,無一不是在她的授意之下被擊落的。
那裡已經是不毛之地了。
她的手上,其實沾滿了鮮血,可是她卻一點都不後悔,更加不覺得愧疚。
碧落有的時候,不禁想著,像是她這樣的人,就算是死了,估計連幽冥界都不敢收她呢。
而重新歸來的她,就相當於修為又進步了一層,這個時候,四海八荒,還有誰是她的對手呢。
那殘餘的三千人界,是她不想要出手,若是她親自出馬,哪裡用得上三百年,三天就可以讓它們全部隕落了。
碧落的梅花茶此時已經煮好了,她慢慢的提起茶壺,然後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之後捧著杯子問著:“蕭絕,跟了我這麼多年,你是否覺得後悔過?”
蕭絕直接便跪在了地上:“從未!”
碧落卻是淡淡的開口:“我知道現在外界都是什麼光景,也知道四海八荒的人,都把我罵成了什麼樣子。他們都說我殘忍呢,說我這樣的人,應該趁早灰飛煙滅,難道你就不這麼認為麼?”
蕭絕堅定的搖了搖頭:“屬下只記得只主上給了屬下自由,屬下願意為主上做任何事情,只要是你的心願,我都願意為你達到,包括讓我死!”
碧落抬頭,看了蕭絕一眼,還是那副輕笑著的樣子:“真好,那麼你便繼續去征戰吧,我希望可以早日看到這四海八荒的生靈都被毀滅的那一刻。”
這三十年,真的是四海八荒的噩夢。原本他們敬仰的清淵帝君,因為滄翳神君的隕落,開始大開殺戒。
在她的眼中,曾經的交情全部都不復存在,有的只是死人和將要死去的人的區別。
所有的人都開始懼怕,都希望有人可以終結這一切,甚至於他們都希望滄翳神君可以回來,拯救他們。
但是卻都沒有,碧落的屠刀還是在不斷的落下,沒有絲毫的猶豫。
四海八荒因為碧落的大屠殺,不斷的聚集著怨氣,那曾經被毀滅的東皇神鍾,似乎又要有了出世的跡象。
曾經萬世才積攢了那麼多的怨氣出世,而現在,不過才幾十年,可以想象的到,這麼多年,碧落讓她的手下殺了多少的人。
帝彧此時站在豐城城主府外面,看著被雪覆蓋的房簷和牌匾,身邊立著的,是一個異常美麗的女子。
孤雪看了一眼帝彧,最終還是不捨的說著:“還是我同你一起進去吧,碧落三十年前就說過……”
帝彧卻是搖了搖頭,伸手握住了孤雪的手,對著她說道:“這三十年來,我懂得了很多。也很慶幸,你願意重新回到我身邊。可是,我將這一切告訴你,便是不希望你同我一起送死。碧落已經不再是曾經的那個碧落了,這一次,就讓我獨自承擔吧。”
之後帝彧看了看孤雪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幸福的一笑:“若是我今日沒有從這城主府中走出來,請你一定要帶著孩子,好好的活下去。這是咱們欠碧落的,也是時候該還了。”
孤雪深呼吸了一下,踮起腳尖親了帝彧一下:“要活著回來啊。我和孩子,都在這裡等你。”
“嗯。”帝彧最終不捨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走進了這城主府中。
這裡的擺設和淵銘神殿是一模一樣的,並且除了碧落,神龍和火鳳之外,再沒有其他的生靈。
碧落還是坐在梅花樹下,手中捧著一杯已經涼掉的茶,看著帝彧站在自己面前不遠的地方,她冷冷的說著:“我似乎曾經說過,讓你們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不然我不會留情面。”
帝彧看著此時的碧落,深深的明白身上的威壓到底是有多麼的難以抵擋,他必須要調動全身的魔力,才可以站在那裡。
奮力的抬起頭,他一字一頓的說著:“今日我來,是想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是什麼?”碧落邪魅的一笑:“若是這訊息讓我覺得滿意的話,我可以給你留個全屍。”
帝彧之後清晰的說著:“我懷疑,溪白並沒有死。”
“啪”的一聲,碧落手中的茶盞便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的,茶水也是濺了她一身。
她猛地站起身來,轉瞬就到了帝彧的面前,捏住了他的脖子,惡狠狠的質問著:“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麼?”
帝彧被她提的甚至腳尖都已經離了地,臉被憋的通紅:“自然……知道……若是你現在趕去的話,說不定……能再見到溪白一面……”
碧落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一下子把帝彧給扔在了地上:“這怎麼可能?我試過無數種辦法,想要重新湊齊師父的靈魂,但是卻都失敗了……明明……他已經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連氣澤都沒有留下!”
帝彧捂著自己的脖子,坐在地上喘了幾口氣:“我是認真的……並且也是近期才發現的這件事情……”
碧落凝視著他:“帝彧,你要知道,若是你敢騙我的話,不僅是你,你弟弟,弟妹,你妻子,還是你那未出世的孩子,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帝彧有些慌亂的看著碧落:“你不要傷害他們!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對你說!溪白本就是滄翳神劍的轉生,而你也該知道,他原本就是兵器化形,並不像是生靈一般,有肉身,有靈魂。所以他這一世就算是魂飛魄散,其實他本身也沒有徹底損壞,不過是藏在一個咱們都找不到的地方罷了。”
“你是說,他現在徹底的變成了一把劍?”碧落詫異的問著。是的,她之前試圖找過滄翳劍,但是也是無果。
她還以為是因為溪白的隕落,所以滄翳也徹底消失在了這世間了呢!原來並不是麼!
砰,砰,砰,碧落覺得自己的心跳的更快了,血液好像也是鮮活了起來。
“恐怕是的。”
“那這劍現在在哪裡?”碧落激動的問著帝彧。
“據我所知,在東皇神鍾內部,鎮守著東皇神鍾本體。”帝彧說道。
“東皇神鍾麼……”怪不得這麼多年,她都好像是感覺到了怨氣積累到了一定程度,東皇神鐘好像是又要出世的樣子,結果卻沒有。
原來竟然是因為溪白鎮守在內部!
還未等帝彧再說些什麼,碧落便已經徹底的消失在了他面前,直接朝著她感知的方向而去。
“罷了……”帝彧搖了搖頭:“能不能團聚,就看你們的造化了。本來還想要告訴一下你我們四人這麼多年探測東皇神鐘的藏身地點的,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是不需要了啊……”
三十年過去,東皇神鍾早就不再不周山了,此時它就藏身在妖界的地域上,因為這裡是封閉的,妖界那些人修為沒有碧落高深,也不知道它竟然藏身在這裡。
碧落又一次站在妖界的外圍,看著那道結界,之後便祭出了自己的血劍來。沒有絲毫的猶豫,她直接便朝著那結界斬了下去。
說來她曾經是單純的碧落時,也考慮過為何自己的血液可以破除結界,等到她想起了自己曾經是清淵帝君的事情之後,她終於是明白了。
因為她是最早的神祗,也是創造了大量陣法的人。這結界之術,就是在她所創的基礎上演變出來的。
所以那些結界,在碧落這個老祖宗看來,才是那麼的脆弱不堪。
浩瀚的劍氣砍了下去,結界晃了了一晃,碧落沒有停頓,又接連的砍了十幾劍,結界終於轟然倒塌!
妖界的預警鐘聲全部都敲響了,那些城主們都開始往結界那邊聚集,甚至於這妖界的很多人都開始流竄奔逃。
“清淵帝君那尊殺神來了啊!她來屠殺妖界來了啊!快跑啊!”
很多領導者都是鐵青著臉色,擺開了陣勢,要和碧落硬拼:“難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妖界麼!”
而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只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從他們頭頂閃了過去,竟然繞過了他們結的那些陣法,沒有絲毫的停留。
所有人都愣住了,這清淵帝君是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