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一陣簌簌的風吹來,高高的院牆旁邊閃過一個黑影,然後如同鬼魅一般,又躲進了楊嫵的房間裡。
而楊嫵此時正坐在銅鏡面前,幽幽地看著鏡子裡面的這個精緻小巧的臉,心裡想的卻是如何才能見到大公子,好像對眼前的黑影並無察覺。
織兒說,太子是有可能去詩會的,那麼她就可以直接見到那個揚言被構餡的儲君了,她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太子,能做到在明知道楊家清白時,明明有能力站出來卻能躲在東宮裡麻木不仁。
這時,一個深色的人影出現在了鏡子裡。
楊嫵內心一驚,偏頭看去,見是那張妖孽一樣的臉,她微微皺了皺眉頭:“不是說亥時去花園嗎,怎麼現在就摸到這來了?”
陸元策看著她有些惱怒的樣子,只是輕輕一笑,眸子裡也再無那麼多的戾氣,如同一個平凡普通的人一樣。
見他不作言語,還有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對面的人神色有些詫異,同時心裡也在想著,這陸元策生的好看,如果把他跟年二公子相比較,那肯定是不相上下。
陸元策當然也有察覺,他沉思了下,勾了勾唇道:“姑娘可知道,亥時的花園都有些什麼東西嗎?”
楊嫵聽了,微微一愣。
面前那個頎長的身影在此時忽然緩緩向她走近了兩步,如同冠玉的面上那顆黑得如同寶石的眸子變得深不可測,而嘴角的微笑,更是讓人不寒而慄。
“陸哥哥,”楊嫵忽然眨了眨眼,一臉自信地看著他,“這是你第二次擅闖未出閣的小姐閨房了。”
陸元策整個人身軀微微一抖。
好啊,好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丫頭。
他一個手上沾染無數鮮血的殺手,竟然讓這個總角年華的小姑娘調笑至此。
而楊嫵一臉得逞地望著面前俊美的男子,像是跟誰討到了什麼好處一樣,見對面又是一陣沉默,她笑得更加肆意:“花園除了花,難不成晚上還有賊子啊,那可不就是採花賊了?”
“馬上到亥時了,”陸元策不冷不熱地望著她,隨後抱著手倚靠在牆邊上,一副懶散悠閒的樣子,但語氣卻還是十分冰冷,“既然想聯手,那我給你看樣東西。”
“什麼東西?”她被此話怔住了,暗想道,深更半夜,不會真的有采花賊吧,那她這嘴是開過光的呀。
陸元策只是悠悠地看了她一眼:“去了就知道了。”
而在這時,花園的夜色正朦朧,在一棵粗壯的大樹後面,一個長相豔麗的女子正偷偷摸摸地和一個蒙面人幹些什麼勾當。
“大哥,你們老大靠譜嗎?”那個女子接過一個黑色的包袱後,有些鄙夷地掂量了兩下。
那蒙面人雖長得五大三粗,但在這個身份高貴,姿態優雅曼妙的女子面前,他還是態度有些低微地摩了摩手,嘿嘿一笑:“靠譜靠譜,老大說啊,這是他從岙山那帶來給姑娘的,希望貴夫人說到做到。”
女子猶豫了片刻,隨後環顧了一下四周,小聲道:“那路上沒有人看見吧。”
“怎麼可能會有人看見呢,我王哥做事從來都滴水不漏,”蒙面人聽了,拍了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轉眼又見這女子身材玲瓏有致,膚若凝脂,自己色心大起,猥瑣地吞了吞口水,道,“不知道姑娘叫什麼名字,我王哥可否改日請姑娘出去喝一杯?”
對面的人見狀,彷彿早已料想到了一樣,她陰沉地一笑,手指摩梭了一下袖中的一把銀色的匕首。
蒙面人見氣氛有些不對,心裡微微發怵,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面前那人眸子裡已經閃過一絲狠厲,迅速抽出匕首朝他脖子刺了過去,鮮血濺在了豔美清寒的臉上,只是被她輕輕抹去而已。
他圓目大瞪,不可思議地盯著面前這個笑得如妖精一般的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從這棵蔥鬱可怖的樹後面瀰漫開來,使原本這裡的景色更加的詭異。
等那人斷氣了之後,又有兩個柔美的身影從假山後面出現,像是對剛剛那場好戲十分滿意一樣,其中一個一臉嬌笑地打趣道:“姐姐,不知改日妹妹可以請姐姐出去喝一杯呢?”
說完,兩人都咯咯地笑個不停。
而原先那道倩影沒有作聲,只是依舊盯著地上的男人,冷哼了一聲:“剜掉他的眼睛送給大公子。”
隨後,她面不改色地把手裡的包袱開啟。
她知道,姜氏和太子聯手對岙山知府進行剝削壓榨,好填充丞相在邊的勢力,可如今太子卻因為岙山的一煙花柳巷的女子背叛了姜氏,那麼岙山的棋子,也就廢了。
廢棋的下場,也就是這樣。
她作為大公子的線人,自然是要全心全力為主子服務的。想到這,女子眸子幽深,全然不知道另一邊,兩個身影將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那個人,是大公子身邊的線人,叫明月,旁邊兩個是她的手下,”陸元策用氣聲說道。
楊嫵也不是沒有見過這麼血腥的場面,但那女子的殘忍,還是讓她倒吸了一口氣,她微微皺著眉,顯然是有被面前這個畫面噁心到了。
但她細看時,那個女子的長相頗為眼熟,分明就是上次去見姜夫人時,她身邊的那個宮裝麗人。
“既然是大公子的人,為什麼會待在姜氏身邊,”楊嫵回頭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輕聲問道。
陸元策聽了這話眸子深邃,彷彿能和這月色融為一體,而面前這個小丫頭一張心事重重的臉就在他眼前,他凝視了片刻,冷冷道:“明月並沒有待在大公子身邊,是因為大公子身在東宮,行為處事都多有不便,把明月留在府裡,是明智之舉,一來可以給他通風報信,二來也可以為姜氏所用。”
“哦,”楊嫵露出了一副瞭然的神情,心想著看來如果真的有人想要拉倒姜氏,那簡直是異想天開,第一她的母族有太后撐腰,第二她的兒子是太子伴讀,不管是長輩還是兒孫,都和這個國家的弄權者相關聯著,光是姜字,估計都會駭人聽聞了吧。
但她又奇怪,姜氏有如此大的權利,為什麼會嫁進小小知府,而且還不是明媒正娶,只當了一個小小的妾,光是這樣也就算了,她在府里居然也要靠自己的手段去爭得一席之地。
真是奇了怪了,這樣一尊大佛放在家裡,年府應該是供著才是,為什麼是現在這個樣子。
等她目光再次尋找陸元策時,卻發現身邊的人早已沒了影,而是在剛剛那個蒙面人倒下的地方站著,她無奈地抿了抿唇,也靜悄悄地向那裡走去。
月光之下,地上有具被剜了雙眼的屍體,血腥的氣息又充斥著鼻子,面前還有一個神秘又鬼魅的男子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像是早已習慣了黑暗一樣,是個人都會覺得寒毛立起。
再加上一陣風襲來,吹得樹葉婆娑,沙沙作響,本是和煦溫暖的夜晚忽然因為剛剛的事情變得淒冷怪異起來。
陸元策低下身子,在那屍體的腰間和領口探了探,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信物。
確認無誤後,他又站起身來,隨意地扔了一把黑色的匕首在楊嫵面前,語氣森然道:“把他的頭砍下來,四肢剁碎,然後扔出府去。”
“什麼?”她楊嫵反應過來,瞪大了雙眼,內心有些震驚,“他已經死了。”
見她這樣的反應,陸元策想著她應該是怕了,唇角微揚:“怕了?”
“不是,”她心裡一寒,看著面前這個幽深的面孔,好像完全失去了主導權,“這個……這個人已經死了……”
死了的人,屍體還要被這麼糟踐,光想想就已經很悽慘了,可面前這人好像是有惡趣味一樣,對此根本毫無感覺。陸元策此時只是笑了笑,低眼看著她時,眸子裡卻是充滿了諷刺和輕蔑:“既然怕了,那就知難而退吧。”
說罷,他撿起之前丟在地上的匕首,寬大的背影一如既往地可怖陰森,楊嫵第一次覺得這個人有如地獄裡的閻羅,危險神秘,暴戾恣睢。
她想,比起姜氏的心狠手辣,面前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可怕,因為在他面前下一秒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了。
可她還是咬了咬牙,即便是如此,要讓這些人信任,她必須令他們滿意,否則她很清楚自己的下場。
於是,楊嫵皺眉硬著頭皮去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這一眼差點沒讓她把晚飯給吐出來,畢竟那地上的人雙目空洞,血肉模糊,脖子上還在汩汩流著鮮紅的血液。
她不假思索,連忙扯下一塊手帕塞在自己鼻子裡,然後攏了攏自己的袖子和垂下來的碎髮,一隻手攤開朝那人高舉:“給我吧。”
那個深色的身影雖是愣了一下,但還是偷偷勾了勾唇,將那把黑色匕首擺在了面前這個小巧纖細的手上。
也許將來有一天,那個囂張跋扈的姜氏真的就會敗在她的手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