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這麼多人名和關係,楊嫵還要捋個半天,畢竟楊府的人丁就稀少,在府裡能說得上話的,也就只有爹孃還有哥哥和她而已。
“該起身了姑娘。”
“姑娘千萬要提防這姜氏,她為人狠厲手段潑辣,若是惹了她,我們可能都沒有什麼好果子吃的,”織兒心裡有些憤怒,但只是深吸一口氣,她將楊嫵從水中攙扶起來,然後尋來了一塊乾淨布帛遞給她,又獨自去桌子那取新衣服。
不知道為什麼,楊嫵直接想到了剛剛那個想要殺她的人,心裡還是有些後怕,她總感覺就是織兒唸叨的姜氏是背後的主謀,而且織兒……
她抬眼看了看這個女子,眼神變得很複雜。
被看的人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愣:“怎麼了?”
“姐姐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呀,”楊嫵雙手疊在後腰,眨了眨眼,還是一副單純的樣子。
可她看見的是對面高她兩個頭的女子根本默不作聲,隨後拿起一件乳白色的裡衫:“姑娘不要多問了,奴婢是有苦衷的,是不能說的。”
楊嫵不知道,織兒手裡的這件裡衫是她親自去雲錦閣買的,花了她不少的銀子,也算是還三姑娘一個交代吧。
但就在對面那人準備剛拿起來的時候,一個紫色的香囊從裡面滑落了出來,掉在了地上。
完蛋,忘記有這茬事了……
不過她並不慌亂,心裡自有法子化解。
就當織兒目光裡透露著愕然的時候,她也抬起頭,表現出疑惑的神情。
屋內寂靜無聲,連兩人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姐姐,”楊嫵忽然甜甜地笑了起來,“這個香囊也是給我的嗎?”
“這個……”織兒看著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根本不知道這個香囊是誰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在這堆衣服裡面的,她完全沒有印象了,又有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收拾進去的。
楊嫵見她在愣神,隨後接過她手上的裡衫給自己穿上,眉毛微微一皺:“姐姐怎麼啦?快別愣著了,不是快要用晚膳了嘛。”
也對,織兒收回思緒,便拾起香囊擺在桌上,然後給她拿了一件青白色的深衣,再簡簡單單地為她梳了一個的隨雲髻,一個清麗可愛的姑娘便出現在了面前。
身為江南知府的千金小姐,楊嫵本身長得就不俗,只不過在楊府抄斬之後她流落街頭,就再也沒有好好梳妝打扮自己,這時候看到銅鏡面前的自己,她彷彿又回到了之前在府裡養尊處優的生活當中去,心裡還是暗自感慨。
“姑娘如果生在大戶人家,也和三姑娘一樣吧,”織兒嘆了口氣,有點可惜面前這個人的身世。
聽了這話,楊嫵微微一怔,盯著銅鏡裡的臉蛋:“大家都說我和三姑娘像,到底哪裡像啊?”
“眼睛,”織兒說罷,從梳妝檯的一個木盒裡取出了一個攢著珠子的銀釵戴在了楊嫵頭上,“三姑娘的眼睛很好看,那張韓怕是見到了這一點,才把你帶過來的。”
穿戴完畢後,織兒斂起恍惚之色,後退了兩步,福了個禮:“小姐,奴婢帶你去膳廳吧。”
此時膳廳外頭聚集著好幾個下人,妥善備好膳食之後他們就要在門外守著,待到主子用完膳方可跟著自家的主子離去。
膳廳裡,年老爺表情淡然地飲了口茶,好像剛剛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巍然不動地接受著其他人的目光。
“老爺,這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請一個人替代三姑娘呢,我就……”姜氏剛剛嘴裡了說了許多難聽的話,見桌上沒有人搭理,又忍不住多嘴幾句,卻暗地裡被年嘉鳶扯了扯。
吳氏也見場面有些尷尬,開口道:“老爺自有老爺的道理,姐姐可知道老太太生不得氣。”
見吳氏一臉知書達禮的賢惠樣,姜氏諷刺一笑:“是啊,老太太生不得氣,我們這些做兒媳的也得看臉色做事。”
“你!”吳氏面色難看,想想以前自己每次和姜氏說話都討不到好臉色,便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這姜氏囂張跋扈慣了,年府除了年老爺和自己的兒女,也沒有能讓她放在眼裡的,年嘉鳶雖然也惹了些性子,但還沒有她親母這麼張揚。
她見二位又碰了一鼻子灰,想著轉移話題比較好,於是淺淺一笑:“姨娘,二哥哥什麼時候到啊,嘉鳶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過他了,他還說要帶嘉鳶去花園放風箏呢。”
“什麼放風箏,那風箏都被哪個不長眼的弄壞了,”門外傳來一陣朗朗的笑聲,年宇含大步走進來,他身穿一件白色的廣袖袍,袖子邊上還用金絲線繡著幾株牡丹,繡工細膩,靈動飄逸,乍一看,還以為是活的呢。
“二哥哥,”年嘉鳶站了起來,臉露喜色,“怎麼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看哥哥給你帶了什麼,”年宇含笑著回頭,朝身邊的小廝招招手,“阿昌,拿過來吧。”
年嘉鳶往旁一看,只見那男子左右手上各拎著一小盒吃食,食盒是紅杉材質,盒上還雕鏤著兩三隻青松,能用這種食盒的也只有北姬城著名的茶酥鋪青松鋪了。
吳氏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朝年老爺笑道:“你看,這兩孩子一見面就沒了爹孃了。”
年宇含剛剛還在自己樂著,聽了這話,這才發現自己忘了還有長輩,立馬朝座上三人作了個揖:“爹,娘,姨娘。”
“好了好了,還傻杵在那幹嘛,”姜氏此時眼裡也多了些許溫柔,“快上座吧!”
她對年宇含印象還是好的,畢竟他作為年家的老二,對待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還是很上心,不像某些家族那般勾心鬥角。而且嘉鳶也經常在她面前提她這個哥哥,說是一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就會帶給她。
“怎麼,還要等誰嗎?”年宇含見飯菜都是沒動過的,不禁問道。
“再等三堯過來,我們就開飯吧,”姜氏找到了話口子,有意地看了一眼吳氏,語氣也若有若無地挑釁著什麼。
哼,那個姑娘不會來的,她要麼已經死了,要麼已經離開了年府。
可正當她想著,不遠處卻走進來一個淺白色的身影。
楊嫵不知道即將面對的是什麼樣的人,她彷彿已經想到這頓晚膳的不平凡了,很有可能,姜氏就是那個想要讓她離開的人,所以,她屏住呼吸,刻意讓自己變得淡定一些。
果然,當她走進膳房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結在了她身上,其中也有一股很強的壓迫感。
“老爺,夫人,”楊嫵猶豫了一下,看了眼姜氏,“姜夫人。”
姜氏本以為這個人會消失掉,可知道她彷彿不買賬時,自己先是愣神,心想著看來元策沒有直接把她殺掉。
又見這人面容姣好,一對黛眉入鬢,眼神乾淨且氣質也不俗,隨即居然笑了起來:“這姑娘打扮起來,還真有三姑娘的姿態,唉只是苦了她了,當了那麼久的乞丐,若是生在大戶人家,可不比嘉鳶差嘞。”
一直沒有發話的年老爺聽了眉頭微舒:“張韓這人做事,從來就不叫人失望的。”
他一直覺得朝堂上下,異心太多,年府免不了要與幾位權高勢大的官員來往,若是遇到什麼難處,這北姬城也只有張韓能成為他的得力助手了吧。
想到這兒,年老爺慢悠悠地看了楊嫵一眼,語氣也特別緩和:“來了就坐下來用膳吧。”
“謝過老爺,”楊嫵語氣柔和,學著織兒的樣子福了個禮。
不過等她環顧一下座位時,心裡才開始有些發愁。
膳房的桌子是圓的,主座是這年府的家主年老爺,其左邊是吳氏和僅有一面之緣的年宇含,其右邊是心有城府,刁鑽跋扈的姜姨娘和年嘉鳶,看樣子,年宇戎不在府上。
可是即便年宇戎不在府上,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坐。
姜姨娘玩味地看著她,眉毛也輕佻:“三姑娘怎麼還不上座呢?”
“我……”楊嫵咬了咬唇,在外人看來好像很緊張的樣子,“周禮有左尊右卑之說,可阿嫵不是年府家的姑娘,若坐在右側必定褻瀆了二姨娘和……妹妹。”
聽了此話,姜氏面色冷冷,這句話的意思分明在說她姜氏比不得吳氏尊貴,她姜氏低人一等。
“就坐在二郎旁邊吧,”年老爺淡漠地瞥了姜氏一眼,繼續道,“三姑娘是嫡出,便是尊。”
他並不知道,這話不僅打擊了姜氏,更是讓坐在一旁的年嘉鳶很不舒服,同是姑娘,一個外來的替代品都能凌駕於她頭上,她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呢。
“爹,我也是年家的姑娘啊,”年嘉鳶憤恨地瞪了那個淺白色的身影一眼,嬌縱的樣子盡顯,“憑什麼她就可以在那邊坐著啊,再說了,二哥哥也不樂意啊!二哥哥,你說句話啊!”
可年宇含只是輕嘆了一氣:“四妹你就將就一下吧,這個姑娘也是客人,姨娘,你說是不是啊。”
姜氏看主座那個面色冷冷的中年男子,也咬了咬牙,語氣有些隱忍:“嘉鳶,不得無理。”
“這姑娘可是老爺特地找來的,是我們年府的恩人,即便身份怎麼樣,都是居於上者,”姜氏頓了頓,轉眼又諷刺地看了一眼楊嫵,“三姑娘在府中若是有待不慣的地方,可以找我這老媽子,但凡有人欺負你,你就別客氣,別當自己是外人。”
楊嫵眸子深邃,見那年嘉鳶仍是妒忌地看著她,心裡自然是嘲諷了一通,也大概明白了就是這個姜氏是真正有問題的。
於是,她把頭埋得低低的,聲音小如蚊子:“二姨娘不用擔心,年老爺明辨是非,計謀深遠,府裡怎可能會有欺負我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