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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年府

一枝桃花壓得很低很低,低到快要夠到一側的窗簷上,旁邊一位挽著青絲的女子躺在一個榻椅上,她身著著鵝黃色的褂子,手上還戴著一個翠白色的玉鐲子,本應該是清麗佳人,在此刻臉上卻掛著無盡的憂愁。

聽說年老太太要回來過壽,她根本毫無準備,年三小姐的過世本已經使他們悲痛,為了瞞住這個訊息,派去老太太身邊行事和伺候上的下人也是精挑細選,可防來防去,防不住這老太太親自回府啊。

“唉,”她深深地嘆了口氣,轉眼看了一眼書案旁邊的男子。

“莫慌,”年老爺安慰道,“我已經派人去尋那和三小姐身型一樣的人,到時候便是演場戲就行。”

“可是畢竟是個孩子,萬一……”吳氏微微皺了皺眉,“你也知道,娘最寵的也只有這堯堯。”

年老爺聽了,放下筆,眸子也深邃了幾分。

的確是如此,一個孩童怎麼會演一場毫無漏洞的戲呢?就算外人不知道,府上上上下下那麼多人,難免會說漏嘴啊。

“只當活馬醫了,張郎中倒是尋得一個,”他說。

那張韓,雖是家世清貧,但做起事來,還是比較可靠。年老爺第一次見他,也是在定都的街頭,見他清貧困生,便有意招見他,沒想到幫了他不少忙。

吳氏聽了,心裡稍微寬慰了一些,但也起了些疑慮:“是何人?”

“路上的叫花子,長得像了些,人也伶俐,待人到了便知道了,”年老爺輕聲說道,隨後便提起筆,在那宣紙上寫著“格物致知”四字,他衣冠潔淨,面容精神,高挺的鼻樑有如颯颯山的山峰,顯得正氣軒昂。

“叫花子?”

正當吳氏準備細問時,那門外已經出現了一個白色身影,背後跟了一個矮小的小姑娘。

“張韓拜見老爺夫人,”張韓叩下頭,眼神不斷示意旁邊。

楊嫵自從被上回幾個癩子打了,整個身子都有些疼,再加上一路上跟著張郎中走了那麼多路,心思早已經飛到九霄雲外去了,所以剛看見張韓的表情,她竟先是愣了一下。

“你……還不快行禮”張韓有些尷尬,抬頭看了看年老爺和吳氏,一時語無倫次。

“無礙無礙……”吳氏見到小丫頭,知道這是剛剛所提及的人,慌忙站起,低頭看了看這枯瘦如柴的身板,語氣十分隨和,“你叫什麼名字?”

“阿嫵,”她看著面前這個貴婦人,倒吸了一口氣。

定都城的達官貴人不少,穿戴都是珠寶首飾,華麗不已,什麼金釵步搖簪花笑,玉石琉璃珠瓦添,那可是多少平民老百姓想得得不到的,而面前這女子除了手上那晶瑩的玉鐲子,竟再無其它首飾,顯得素靜淡雅,超凡脫俗。

“無姓?”

楊嫵搖了搖頭,名字自然是不能告知的,若是身份暴露,她不知道會是什麼下場呢。

吳氏若有所思,心裡想,這丫頭雖然是叫花子,但確實有些像三姑娘,只要她不說,放在府上應該沒有大礙。

“從今往後,你叫年三堯,”年老爺輕描淡寫,“多大了,哪裡人?”

此時外面的桃樹上傳來一兩聲鳥叫,整個屋子都有種清幽的感覺,楊嫵不自覺縮了縮脖子,想著自己該不該撒一個瞞天大謊?

年老爺頭也不抬,表情裡多有威嚴。

站在一旁的張韓見狀,知道年老爺是滿意的,眉眼一舒:“江南人,今年十二歲,只是前幾日和街邊幾個癩子打架,有些傷病。”

“傷病?”吳氏心疼地望了她一眼,“何病?”

“風寒,和一些內……夫人?”張韓居然感覺吳氏眼眶紅紅,不自覺地住了嘴。

“回夫人老爺的話,風寒是因為食多了殘羹冷炙,內傷……是因為小的不懂事,搶食了癩子的東西,被打也活該。”楊嫵眯了眯眼,語氣雖低聲下氣,卻沒有認錯的意思。

她知道這年府水深,面前的二位也不是她真正的父母,若有難處,指不定上哪會周公去了,故卑微歸卑微,在這裡她沒必要搞得很狼狽,畢竟是他們有求於她,能撈著好處必定是要撈的。

吳氏自然是被她這態度的轉變嚇了一跳,也不知其緣由,有些為難的看了看自己的夫君。

“怎麼,來我年府是虧待了你了?”年老爺緊閉雙唇,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豈敢言虧待,只是人生地不熟,若有刁奴故意刻薄,還希望二位主子賞個臉幫幫小的。”

楊嫵話已至此,明白的,知道她是在為自己謀條路,不明白的,也知道她怕自己在這年府受欺負。

聽罷,年老爺輕嘆了一聲,這丫頭確實伶俐,雖然看上去才12歲,但城府卻是有的,相比自己家的那些孩子,她真是懂事兒不少,若是忠心,以後給二郎做書童也是可以的。

他微微一笑,心裡擅自揣摩著,見小姑娘還跪在地上,道:“有恩於我府,必是不會受欺負的,織兒!”

聽了這聲喚,一個年紀不大,面容姣好的女子從門外上前走來:“奴婢在。”

“帶姑娘下去更衣,順便帶她熟悉熟悉三小姐的習性,記住,老太太快回來了,做事要萬分小心,不要出了紕漏。”

“是,”織兒輕聲應下了,轉身看了眼面前這個髒兮兮的比自己小一點的丫頭,不由地心生同情,可她是下人,不好在主子面前逾矩。

“姑娘,跟奴婢走吧,”織兒說罷,兩眼有些黯淡。

楊嫵心裡很好奇,這個姐姐膚若凝脂,明眸皓齒,放在楊府都是個極品的美人,可為何見了她卻有一絲沮喪的樣子。

等出了書房,她悄聲問道:“織兒姐姐,這三小姐究竟是什麼人啊?”

織兒啞然,看著她小小地個子,卻一臉誠懇,倒吸口氣。

“三小姐是府上嫡出的小姐,可惜先夫人走得早,小姐也就無人過問了。”

“再加上她本來臉上就有個疤,府裡的人雖然恪守禮數,但無人將她放在眼裡,也就老太太在的時候,三小姐的日子才好過了些,我是三小姐的貼身婢女,你隨我慢慢了解好了。”

楊嫵聽了,眉頭一皺,她尚且有些疑慮,可也不敢直接說出來,只是藏在了心裡。

在楊府的時候,她好像聽說過這個三小姐的一些流言,說是雖她生得極醜,卻寫得一手好字,年紀輕輕琴棋書畫還樣樣精通,楊嫵之前還想見見這個三小姐,沒想到這麼快就去世了。

“姑娘以後就叫年三堯了,且要待老太太回田莊後,姑娘方可離去,”織兒垂下頭,繼續往前走。

初春的氣候宜人,年府的花草都長得別外得生機勃勃,特別是花園裡的被精心打弄過的植物,襯著兩三座假山更是美觀大氣,而在假山旁邊有一片小潭,水不緩不急,裡面居然還有一個白色的衣物狀的東西!

不會是,有人落水了吧……楊嫵輕輕扯了扯織兒的袖子:“織兒姐姐,那邊是不是有人啊。”

織兒聽了,轉過頭來一看,確實是好像有人的樣子,再看那白色的衣物,先是愣了一愣,心裡覺得有些熟悉,隨後好像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蒼白,急急忙忙地趕上前去,留楊嫵一人站在假山的這邊。

楊嫵向前走了兩步看過去,見是一個垂釣的白衣少年,因久久無魚上鉤,竟一時犯困睡在了潭水邊上,不小心把半攏袖子也沾溼了。

而織兒本以為自己闖了大禍,見少年只是睡著了,瞬間鬆了口氣,語氣責怪道:“二公子可別貪睡了,初春地上溼涼,得病了怎麼辦?”

年宇含本在夢中會周公,聽得這時有人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呢喃道:“姐姐不用擔心,我身子骨硬朗,你讓我再睡會兒吧。”

“我的好公子哥,你快起來吧,要是老爺問起來,我也不好交差啊!”

地上的人聽了,覺得有理,砸吧了兩下嘴:“好像也是,爹爹那麼兇。”

說完,遂伸了個懶腰爬起來,織兒見狀,立馬上去幫忙整理衣物:“二公子也是,都多大個人了,還這麼貪玩。”

年宇含左耳進右耳出,只是目光不經意間與對面的楊嫵相交,見她身上破破爛爛,他也沒什麼奇怪的,反而迷迷糊糊地一笑,這一笑,乾淨的臉蛋上竟會有個梨渦,讓對面的楊嫵微微一怔。

“那位姐姐,你站在那幹嘛呀,”年宇含不假思索喊道,卻被織兒錘了下腦袋。

“哪裡是姐姐,以後你還要叫她妹妹呢!”

楊嫵聽了,覺得這年二公子好像很親切,便輕淺一笑,道:“公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