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亂了足足一旬的時間,才解除了戒嚴。再次見到佑明,寶兒高興得直接跑過去往他背上跳,佑明背了她一路,到了正屋裡,才放下。薛瑾瑜拍了寶兒一下,說她沒規矩,佑明趕緊護住了寶兒,“娘,是我要背的!寶兒還小,您別嚇到她了!”
“再過一年就及笄了,哪裡小了?”薛瑾瑜瞪了躲在佑明身後,對她做鬼臉的寶兒,“你們這樣慣著她,凡事任著她的性子來,將來嫁到婆家去,低頭做媳婦,是要吃苦頭的!”
佑明聽了,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寶兒在他背後推了他一下,他才回頭對寶兒笑了下,“有我在呢,沒人能欺負了寶兒去!”
“就是,就是!”麒哥兒和繼哥兒去換了衣服洗了澡,才過來。聽到佑明的話,隨聲附和,“您就放心吧,有我們給寶兒撐腰,才不會讓寶兒吃苦頭呢!”
“誰讓寶兒吃苦頭?”嚴懷瑾嘴上說任由佑明帶著繼哥兒,麒哥兒折騰,實際上暗地裡一直關注著,這十多天也是耗盡心力,一旦發現不妥之處,立刻出手補救,剛剛知道佑明他們回來了,先去問過了一直跟著的大漠,確定沒有留下什麼禍患,才放心的進來。
“是娘在教訓我!”寶兒抱著嚴懷瑾的胳膊,告刁狀。
“你又調皮了?”嚴懷瑾颳了寶兒的鼻子一下,故意裝著跟寶兒咬耳朵的樣子,用正常的音量說,“你娘心軟的很,好好跟你娘道歉,就沒事了!”
“你們就都慣著她吧!”薛瑾瑜氣不得笑不得,語氣都軟了。寶兒一看警報解除,立刻粘過來,紮在薛瑾瑜懷裡撒嬌。
佑明只是回來跟薛瑾瑜報平安,薛瑾瑜看他瘦了不少,問他能待多久,佑明想了想,做出一副饞相,“怎麼也得吃了娘給做的飯哪!娘,今天晚飯吃什麼?”
“都是你愛吃的!”薛瑾瑜看著他,心裡特別不捨,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怕被人看出來,薛瑾瑜趕緊起身往外走,嘴裡掩飾的說,“我得去廚房看著點,你不愛獅子頭裡直接放的姜蔥末,要檸出汁來放進去才行!”
皇帝已經下了明詔,三四五三位皇子,詳裝醉酒,騙過了皇帝,留宿在皇帝的寢宮裡,半夜裡卻意圖裡應外合,舉兵逼宮弒父,實屬大逆不道!三位皇子及其生母,內侍宮人,都被皇帝賜了鴆酒,母族,近臣,全都受到了株連。抄家流放,沒入怒籍都是輕的,甚至還有人家搜出了詛咒皇帝的巫蠱器具,被滿門盡誅。
“二皇子雖然沒有參與進來,但是卻親自承認知情不報,因此被廢為庶人,囚禁在府邸裡,永不得出!”親自送了佑明進宮,嚴懷瑾回來看見薛瑾瑜跟寶兒,還在因為捨不得佑明兒抱在一塊兒抹眼淚。只好想辦法說些話,轉移娘倆的注意力。“六皇子天生是個不全的,七皇子還在吃奶,以後佑明的路,不會再有阻礙!”
“我都明白,我就是......”捨不得,薛瑾瑜自己忍住了眼淚,用手帕給寶兒擦眼淚,以後再見面,就不是我們的佑明瞭!
“娘,我今晚,能不能跟你睡?”寶兒洗了臉,回來跟薛瑾瑜撒嬌。
“好!”感覺就像兒子被人搶走了的薛瑾瑜,心裡空落落的,看著親生的小棉襖,完全不想跟她分開。
被忽略的嚴懷瑾,自動自覺的讓了位。佑明,現在正式成為了皇太子劉昭,替病重的皇帝監國。又過了一個多月,劉昭才將大小事務捋順了,還沒等喘口氣,一直靠五石散撐著的皇帝,心頭的那口氣一鬆,立刻倒在了床上,病勢日漸沉重。劉昭衣不解帶,在床前為皇帝侍疾。儘管太醫正使勁渾身解數,皇帝昏迷的時間還是越來越長。
這一日,皇帝終於有了短暫的清醒,好半天才認出面前這個面色黑黃,身體消瘦的人,是自己的嫡長子。被劉昭抱著半坐著喝了藥,皇帝看著劉昭悲愴的臉,卻微笑著,“昭兒,有你在朕的身邊,朕心裡,分外踏實!現在,朕唯一遺憾的是,你還沒有大婚!要是能看到你娶妻,朕死而無憾了!”
“父皇!”劉昭聽得心痛,聲音裡帶出來了悲意,“您一定能看到兒臣娶妻生子的!”
“嗯,”皇帝閉上眼,眼角有兩滴濁淚落下,“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跟父皇說說,父皇替你做主,儘快讓司天監卜出吉日,就成親如何?”
“兒臣......”劉昭為皇帝擦拭了淚水,將皇帝扶好躺下,跪在腳踏上,“兒臣特別羨慕父皇和母后之間的結髮之情,心裡想著,若是能夠得效父皇與母后伉儷情深,足慰平生!”
“這麼說,你是心裡有人了?”皇帝竟然有力氣說這許多話,李田在旁邊伺候著,心裡反倒覺得不安,捂著嘴,不敢讓自己哽咽出聲,“說出來,讓父皇替你參詳參詳!”
“只是兒臣單方面的想法,”劉昭接過參湯,用勺子餵了皇帝兩勺,皇帝就搖頭不願意再喝,用手帕給皇帝擦了嘴角,劉昭強笑著,故意做出輕鬆的語氣來,“還不知道她的心意如何!”
“母儀天下,成為天下最為尊貴的女人,有幾個女人能夠拒絕呢?”皇帝咳嗽了兩下,笑著說。
“兒臣並不想勉強她,在兒臣心中,雖然羨慕父皇母后伉儷情深,可是更希望她能活得自在恣意,一生風光霽月!”劉昭也微笑起來。
“你......”皇帝轉過頭,仔細看劉昭的臉,“說的可是寶兒?”
“她還是個孩子呢!”劉昭並沒有否認,想起離開昭國公府邸的時候,寶兒的眼睛紅的像小兔子,軟軟的手拉著他的手,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眶又紅了。“還不懂得什麼是淑女之思,也還,沒有成人!”
“那你就這樣放棄了?還是乾等著?”看著劉昭明顯是單相思,皇帝嘆了口氣,“要不然,朕直接下道旨意,你們先大婚,之後你再慢慢調教?”
“若是她始終不能戀慕兒臣,讓她一生苦守在這宮禁之中,兒臣豈不是害了她?”劉昭心裡也是左右為難,既捨不得放手,又不知道該如何讓寶兒對自己產生男女之情。
“李田,”藥效上來,皇帝又開始昏昏欲睡,勉力支援著,不要立刻睡去,皇帝突然叫李田過來,“你去,替朕去昭國公府邸傳朕的口諭,招昭國公及其夫人,明日入宮覲見!朕有事情要跟他們商量!”
“父皇!”劉昭大驚,急忙要求皇帝收回旨意。
“昭兒,朕自有分寸,你去吩咐太醫正,無論如何,明日辰時到巳時兩個時辰,要讓朕一直保持清醒!”話剛說完,皇帝就沉沉睡去。
劉昭心裡油煎火燒一樣,李田站在他身後,低聲詢問,“太子爺?”
“去吧!就按照父皇的意思辦!”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當是快刀斬情絲也好,至少能讓他一直懸著的心,落了地!
太醫正用了一個時辰,為皇帝金針刺穴,果然皇帝保持了兩個半時辰的清醒,跟嚴懷瑾和薛瑾瑜在寢宮裡密談了兩個時辰,被屏退在外的劉昭,不知道皇帝究竟跟他們說了些什麼,又是如何說的,又不能闖進去聽,站在外面不停的拉磨,金磚都磨薄了三寸。
終於,李田開啟了大門,嚴懷瑾拉著低著頭的薛瑾瑜的手,直接往外就走,都沒有看焦急的佑明一眼,佑明剛叫了一聲,“爹,娘......”想要追上去,就被李田攔住了。
“聖人宣您進去!”李田擋在劉昭身前,腰彎的極低,聲音也極恭敬。劉昭看著遠去的嚴懷瑾和薛瑾瑜,跺了下腳,進去見皇帝了。
“從明天開始,往後一年當中,國公夫人會陪著寶兒,每個月都會在宮裡住上半個月,同時昭國公也會開始挑選女婿,要是在這一年中,寶兒傾心於你,一年後你們就大婚,否則,寶兒就要嫁給昭國公挑選的人了!”皇帝喝了兩口薄粥,躺著說話都覺得有氣無力,跟劉昭抱怨,“父皇只能幫你到這裡了,剩下的,就看你的手段了!鳳璋哥哥,真是難纏!”
“多謝父皇!”劉昭怎麼也沒想到,皇帝竟然會打這樣的主意,震驚過後,心裡的歡喜,怎麼都按奈不住。“是兒臣不孝,讓父皇為兒臣操心了!父皇,你一定要儘快好起來,兒臣大婚,還需要您來主持呢!”
“你就這麼有信心?”皇帝笑了,“那父皇無論如何都要挺住,看你大婚!”
皇帝又跟劉昭閒話了幾句,才睡了。劉昭找了李田,讓去找已經出宮榮養的小德生,給繼哥兒和麒哥兒帶個話兒,以後他們兩個,要輪流常住在昭國公府邸,只要嚴懷瑾找了年輕未婚的男子過府,他們叔侄倆,至少要有一個跟著寶兒,不要讓那男子有機會單獨見到寶兒,事後還要把那人的家世,品行,性格,長相,統統寫密摺遞進來!
嚴懷瑾跟薛瑾瑜坐著轎子回府的路上,薛瑾瑜靠在嚴懷瑾的肩膀上,心裡五味雜陳,“鳳璋,我心裡難受!”
“沒事,有我呢!”嚴懷瑾倒是雲淡風輕的模樣,自打劉昭在幽州,成了人,回來對寶兒的態度就有了變化,嚴懷瑾早就看在了眼裡,只是當時並不能確定他就會承繼大統,所以心裡還抱著一絲僥倖,希望能把寶兒和昭國公府都交到他手裡。事到如今,皇帝跟劉昭肯妥協退步,讓寶兒有機會選擇就好。他一定會給寶兒挑一個能真心以待的夫婿。
接下來,還在懵懂中的寶兒,每個月的上半月就開始了各種形式的相親,只要是嚴懷瑾選擇的未來夫婿候選人,必定要過了未來大舅哥,侄子的那一關,經過這兩位的詳細到候選人何時斷奶,幾時說話,都查的一清二楚的排查下,通常都沒有下文了。
後半月,在薛瑾瑜的緊迫盯人之下,寶兒雖然住在宮裡,但劉昭連拉拉她的小手,都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皇帝是男子,不好多出面幫忙,好在此時的德貴太妃,八公主,都紛紛站了出來,各種花式宴請,給劉昭創造跟寶兒單獨相處的機會。
寶兒雖然懵懂,但是在這樣的詭異情勢下,也覺察出不對來,紅著臉去找薛瑾瑜,終於明白了,她的佑明哥哥對她有了情思,之後,無論德貴太妃和八公主如何努力,寶兒都不肯再跟劉昭單獨待在一處,三次下來,劉昭簡直是心灰意冷了,德貴太妃和八公主也都愁眉苦臉的,只有皇帝聽說了之後,反倒高興起來!
“傻小子,你去問問,寶兒跟昭國公挑選出來的人相處的時候,也是這樣子避諱不是?”
“那倒沒有,只有在宮裡,跟我一起的時候,寶兒才這樣!”劉昭垂頭喪氣的說。
“她要是明知道你對她有了別樣心思,還能如無其事的跟你相處,那你才應該大哭一場作為哀悼呢!”皇帝想起了當年元皇后章氏,那一低頭的嬌羞,心中悵惘。“司天監送了卜算好的吉日過來,你看著選一個出來,大婚的禮服也做好了,你有時間也去看看,哪裡不合適,讓她們趁早修改!”
這一天,到了寶兒應該進宮住的日子,劉昭等到未時末,寶兒都沒來,身邊上任半年的太監總管王安,親自出宮跑了一趟,帶回了寶兒染恙的訊息。心急火燎的劉昭,稟告過皇帝,換了便服,帶著一干暗衛出宮,直接殺到了昭國公府。看到寶兒昏昏沉沉的睡著,劉昭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寶兒,這是怎麼了?”被王安扶著,劉昭站在炕邊,說話都岔了聲。
“寶兒沒事!”薛瑾瑜看著劉昭一副天要塌了的樣子,實在是哭笑不得,“就是昨晚上沒睡好,今天在補眠而已!”
“真的?”劉昭有些緩不過神,“娘,您別騙我!”
“真的,不騙你,”薛瑾瑜感覺有些難以開口,不知道要怎麼跟劉昭解釋寶兒來了初葵,“寶兒就是長大了!”
到底是經見過的,王安瞬間就聽懂了,在劉昭耳邊低語了兩句,劉昭的臉騰的就紅了,嘴也有些不利索。薛瑾瑜留他吃晚飯,問他想吃什麼,劉昭順口就說:“葵......”
“獅子頭?”薛瑾瑜嗆了一下,轉頭吩咐蓮心,“你去問問半夏,能不能來得及做!”
晚上,劉昭對著面前的獅子頭死磕,一盤四個,別人一口都沒沾到,飯後,寶兒特意找半夏要了獅子頭的做法,交給王安,讓他回去交給御膳房。看著寶兒,嚴懷瑾忍不住就嘆氣,抱著薛瑾瑜嘀咕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