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您最愛這個,這是今年剛下來的新茶,您嚐嚐!”嚴懷瑾親自給小德生沏了碗雀舌。“聖人的身體,怎麼會突然壞成這樣?”
“聖人的身體,您也是知道的,之前多虧了您,才好了!”小德生聞著茶香,神情有一絲陶醉,只是一瞬間,他的神情又黯然,“自打先皇后大行之後,聖人的身體每況愈下,一年前,幽州捷報傳回來,聖人十分高興,晚上在婉嬪那裡喝了兩杯,半夜裡突然不適,叫了官房後發現便了血!就一個晚上的時間,針灸湯藥用了個遍,直到快午時了,才止住了。太醫正差點就一頭撞死在柱子上了!”
“是酒裡被加了什麼?”嚴懷瑾盯著燭火看,等到小德生說完了,才動了下,換了個姿勢。
“正是!”小德生喝乾了茶,放下茶碗,回答。“奴婢去婉嬪娘娘那裡的時候,只找到了酒壺的碎片,太醫正在殘留的酒液裡面發現了鉤吻!這藥在宮裡並不多見,只有三個月前,德貴太妃的溼痺症發作過,太醫正開的外敷藥方里,用過這味藥!”
“先大行皇后身邊的掌事嬤嬤,現在就在德貴太妃身邊伺候?”
“是!”
“四皇子聰慧伶俐,頗得聖人疼寵,前幾日還代替聖人臨朝了?”
“是!”
“李美人生的三皇子一直養在皇后宮中,聽說跟章家一向十分親厚?”
“是!”
“二皇子倒是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
“二皇子現在帶著五皇子,在戶部歷練呢!到底是一母同胞,真正的手足情深!”
“現在聖人的情況究竟如何?”
“聖人早就吩咐太醫正封了脈案,具體情況不是很清楚,聖人時常還是會有便血的情況,吃食上也都以軟爛的食物為主,最近一個月,藥庫的紅參用量,超出了去年一整年用量的兩倍!”
“難怪......”嚴懷瑾跟小德生的問答結束,心裡有了答案,現如今,在聖人心裡,除了才回到京城的佑明,其他四個皇子,都有嫌疑!
“四皇子以為是母后的嬤嬤陷害了婉嬪,所以才會對寶兒和娘,還有嚴家出手?”佑明氣的坐不住,站起來來回踱步,回京之前的事情不說,單論那天那碗湯裡,除了鉤吻,還有烏頭和毒蕈。“之後,又是誰跟著出的手?老二老五他們,還是老三?或者都有?”
“都有!”嚴懷瑾早就的得到了落日的彙報,這下倒是省的他費心找什麼病做藉口了。有清虛的教導,長河醫術長進了很多,連太醫正都沒看出來他們沒喝那碗湯。
“為什麼?”佑明怒不可遏,“我都沒想過要跟他們爭,就算是我礙著他們的路了,那衝著我來就好,他們為什麼連你們都不肯放過?”
“斬草除根麼!在他們眼睛裡,我們都是你的黨羽,自然是要趁早剪除的好!”嚴懷瑾倒是坦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你想要如何,我們都支援你!”
“爹都說,到了這一步了,我還有別的選擇麼?我一個人生死是小,但是不能讓你們跟著我一塊!”佑明滿心的憤懣無奈,從袖子裡拿出了遺詔,“德公公,還請您把對我說過的話,跟爹再重複一遍!”
小德生就一五一十的說了,佑明看著嚴懷瑾,“爹,還請您助我一臂之力,替我謀劃!”
“既然你已經下定了決心,那就從現在開始吧!”嚴懷瑾神情依然平靜如常,彷彿只是在談論天氣很好啊,這樣的小事,“德公公,還請您不吝相助!”
“承蒙國公爺您不棄,奴婢必當盡心竭力,為大皇子鞍前馬後,萬死不辭!”小德生聽到嚴懷瑾竟然需要自己相助,必然是不用自盡了的,好死不如賴活著,但凡有一線生機,誰願意尋死呢?小德生立刻跪下,指天發誓,誓死效忠。
嚴懷瑾讓落日去請了清虛,嚴守正,嚴懷瑾和嚴佑承過來,七個人在密室裡商量到了申時末,寶兒親自跑過來,請大家去吃晚飯,落日也不敢硬攔著,站在從書房出來給她賠不是,寶兒不是不知道輕重的,就站在書房外等著。落日回去稟報,大家才驚覺時間已經這樣晚了,肚子也紛紛咕嚕嚕響起來。
嚴守正第一個站起身往外走,“好了,既然大主意已經定了,細節就由你們自己去推敲去,我可是餓了,要吃飯了!”
大家也跟著往外走,佑明看到寶兒,立刻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寶兒看到他們,卻撅起了嘴,“真是的,都在忙些什麼呀?飯都顧不上吃了!我們都要餓壞了!”
“是都是我們的不是,餓壞我們寶兒了!”嚴守正面對唯一的孫女,疼愛從心裡往外溢位來。
“今天是祖母和孃親自下廚呢!”寶兒抱著嚴守正的胳膊,臉對著清虛說,“有白切肉配蒜泥醬!”
清虛聽了,懶散的樣子立刻就不見了,兩臂一展,像鷂鷹一樣飛了出去。後面嚴家男人們也撒開腿跟著跑,寶兒被嚴懷瑾揹著,佑明在後頭護著,沒幾下就超過了眾人,緊跟著清虛回到了正院。清虛喘著氣跑到飯桌前,伸手就抓起一片白切肉塞進嘴裡,大嚼特嚼起來。
佑明手快,在清虛吃第五塊的時候,把白切肉盤子抓進手裡,“道爺,差不多得了,您看看您,肚子大的,現在自己個都穿不上鞋了,您那肚子裡豬羊雞鴨,不打架呀?”
“臭小子!老道白疼你了!”清虛伸手去抓佑明,佑明一個轉身就躲開了,清虛吹鬍子瞪眼,看沒人幫他,又去抓滷味拼盤,寶兒笑嘻嘻的搶先下手搶走了。
繼哥兒跟麒哥兒端了香芹白果拌雪耳,清炒綠豆芽過來,“道爺,油膩的吃多了,等到了夏天容易苦夏,您還是多吃些素食冷盤吧,開胃!”
“小兔崽子!”清虛氣哼哼的坐下,舉著筷子,對著就點了點香油的素拌菜,實在夾不下去。
還是薛瑾瑜心軟,讓蓮心給清虛上了份肉餅,清虛才閉著眼睛,就著吃了這兩盤的素菜。飯後,清虛合嚴守正,還有嚴徐氏,都捧著養生茶,皺著眉頭捏著鼻子喝。年紀大了,去年冬天嚴守正跟嚴徐氏病了一場,長河又跟著嚴懷瑾出去平叛了,薛瑾瑜拿了嚴懷瑾的名帖,去請了太醫正過府,雖然很快緩解而來,可是也把薛瑾瑜嚇得夠嗆。
仔細詢問過太醫正,順帶著讓他給清虛也開了養生方子出來,三個老人一塊兒,在薛瑾瑜的緊迫盯人之下,開始喝起了調理身體的湯藥。太醫正每個一旬,就過來給三個老人請脈,調整藥方。現在雖然不必再喝湯藥了,每日的養生茶卻是必須要喝的!
“雖然難喝了些,但是效果不錯!”嚴守正終於喝完了養生茶,放下碗長吁了一口氣,用牙籤挑了塊鹽津桃脯入口,“最近覺得身體輕便了許多,晚上也睡得好,食慾也不錯!”
“是呀,我也覺得挺好的!”嚴徐氏也咬了塊蜜餞吃,“道爺覺得呢?”
“啊呸!”清虛抱著盤子,一把把往嘴裡塞蜜餞,“要不是小丫頭答應天天給肉吃,誰耐煩喝這苦湯子!結果就給指甲蓋大的一塊兒,那也叫肉?”
“您的指甲,可真大!”聽他這樣說,寶兒又不高興了。
大家鬨笑,清虛臉不紅氣不粗的,吃完蜜餞,繼續吃水果。大家說說笑笑的,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定南侯府,王尚書府,孫尚書府,大行皇后的母族,還有齊家,嚴家,表面上都風平浪靜的,私底下都做好了完全的準備!轉眼間,就到了皇帝的聖壽,一直報病的嚴懷瑾,和嚴守正一家,都接到了皇帝的詔書。一直大門緊閉的昭國公府邸,終於開啟了大門。
聖壽的晚宴上,一片祥和,皇家人第一次如此的父慈子孝,其樂融融。看著皇帝一副精神健旺,氣色極好的模樣,佑明是真心的高興,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反觀其他四個雖然已經懂事,自控能力還不到家的皇子,故作歡喜的表演,成了促使皇帝最終下了決心的理由。
“今天朕與皇兒能夠其樂融融的共聚一堂,朕心甚慰,來,皇兒們,與朕同飲此酒!”皇帝命李田,將八寶轉子壺拿下去,給五個皇子都斟滿了,皇帝率先舉杯,笑著說。
看著杯中淡黃微微渾濁的酒,除了佑明一飲而盡之外,其他皇子都驚疑不定,三皇子咬著牙用手擋著,往袖子裡倒,沒想到因為緊張,直接倒在了地上。四皇子假做失手,撒了酒,二皇子則搶了一臉躊躇的五皇子的酒,連同自己的,一同喝了下去。皇帝坐在龍椅上看著,微微一笑。
“既然三皇兒和四皇兒不喜歡這種甜米酒,那就給他們換一壺燒酒吧!”皇帝吩咐李田,再去斟酒,“小五也跟著喝一杯吧!這次可別失手撒了!”
三四五皇子,在皇帝的注視下,哆嗦著喝了這杯酒。這杯燒酒果然極烈,沒多大一會兒,三個人就臉頰暈紅,身形搖晃著坐立不住,趴到了車上,打起了鼾。看到這樣一幕,皇帝扶著李田的手站起身,也搖晃了下,“朕也乏累了,今天的酒宴就到此為止吧,老三老四老五喝醉了,就留下來,其他人,都散了吧!”
佑明看著皇帝嘴角還帶著笑,行動也還靈便,以為他身體大有好轉,跟著嚴懷瑾他們出宮的時候,心裡還十分愉悅。薛瑾瑜和嚴徐氏比男人們早了一步出宮,此時已經在馬車上等著他們了。宮裡宴會的菜餚,中看不中吃,路過摘星樓問到了烤羊排的香氣,所有人都不自覺的嚥了下口水。薛瑾瑜讓長河去要了一桌酒菜,跟著車馬回到了昭國公府。
佑明拆了一塊羊排肉,給寶兒放到了碗裡,寶兒吃得特別開心。吃飽喝足了,大家才覺得疲憊,懶洋洋的起身回去各自的院子裡休息。嚴懷瑾雖然躺下了,心緒紛亂的睡不著。薛瑾瑜本來都要睡著了,被嚴懷瑾硬是拉過去,抱住,才瞬間驚醒了。
“怎麼了?”薛瑾瑜睡眼朦朧的問。
“你覺不覺得,今天聖人有些異常?”嚴懷瑾眉頭皺著,低聲問她。
“是有點奇怪,不是說聖人身體不大好?可是今天看著完全不像,就是臉色,紅潤太過了!”薛瑾瑜仔細回憶了下,說出了自己的懷疑。
“我的位置,離聖人近些,”嚴懷瑾找到薛瑾瑜的手,握在手心裡,“聖人動作的時候,傳過來的龍涎香味道有些怪,似乎夾雜著五石散的氣味!”
“五石散?那不是給病入膏盲的人用的?”薛瑾瑜倒吸了一口氣,“難道聖人真的已經......”
話音未落,落日就站到了屏風外稟告,“爺,夫人,聖人身邊的李公公的乾兒子拿著玉璽,渾身是血的倒在了門外,禁軍校尉長帶著人在後面追殺,現在我們府邸已經被團團包圍了!”
薛瑾瑜猛地坐起來,伸手找衣服,嚴懷瑾依舊躺著不動,還把薛瑾瑜給拉著躺好,“嗯,知道了,你去按照計劃安排就是!”
“鳳璋?”薛瑾瑜怎麼躺的住,掙扎著還想起來。
嚴懷瑾摟著她的腰,在她臉上親了幾下。“沒事,他們衝不進來!就交給繼哥兒,麒哥兒他們去折騰吧!有佑明看著,不會出事的!”
外面遠處傳來了一兩聲煙花爆開的響聲,隨後四面都響了起來,躺在炕上,透過窗戶上的棉紙,都能夠看到五顏六色的光!過了不到一刻鐘,外面就傳來了廝殺聲音,然後就傳來了呼喊聲,不知道是哪裡失火了,嗆人的煙霧隨著風飄進了屋子。
身披重甲的兵卒,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伴著黎明的第一絲曙光,在街上回蕩。有高門大嗓的兵卒,大聲呼喝,現在全城戒嚴,禁止一切人等隨意出入,各家都要緊閉門戶,等待京郊大營的兵卒入戶檢查。好在昭國公府早有準備,菜蔬魚肉,柴草米糧都準備的充足。
嚴家人也都在府裡住著,不用牽心掛肚的掛念著,能夠聚在一處吃飯,順便嘮叨一下,跟著佑明一直在外面跑,一直不斷派人送平安信,就是不見人影的繼哥兒和麒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