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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日落西山不見君

“我們先離開這裡,待會再說,這裡很不安全。”他拿著她的行李,不由分說的扶著她往前走,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也未看清他的神色,已經被他帶著穿走在人群裡,眾多人群四處逃散,場面十分混亂,紛紛湧向外圍,他們夾在其中,走的並不快,加上葉靜涵腳部受傷也未能快到哪裡,一路上他扶著她,她拐著腳步半倚在他懷裡,隱約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吹在自己的耳際麻麻癢癢的,還有他身上那股清新的薄荷菸草味,繞得人心神不寧。

在國外的時候,周熠喜歡抽雪茄,每次她都會覺得那味道濃烈的沁鼻,呼吸出來的煙氣讓她忍不住要咳嗽,可是今天聞到他身上這股淡淡清爽的氣息,卻覺得異常舒暢。不知道是出於內心的好奇還是他自身帶有令人安心的感覺,在如此危險境地,她卻感覺不到一絲害怕。

她膽子向來極大,十四歲時就孤身前往國外留學,不顧家人阻攔,在十幾年的青蔥歲月裡,從未想過危險會是怎麼樣,今日親眼見到人在生死的瞬間,也不過像天空上一縷浮雲說散就散,離開時甚至連看一眼親人的希冀都沒有,想起來不免還是心有餘悸。若不是他剛才出手相救,想必自己早已深受重傷,一念至此,她不禁微微側頭看了看他,恰巧看見他也正低下頭望著自己,她泰然自若的衝他嫣然一笑。他微微頷首,因為兩人站得及近,她看見他黝黑的眼眸像深邃的大海望不到邊際,眼中小小的自己,竟然那樣彷徨無助。

心潮起伏間,恍惚聽見整齊的腳步聲迎面而來,剛一轉頭,從人群中走來一隊士兵,身穿藏青色戎裝,人人背持長槍,氣勢威嚴,原本被剛才場面嚇壞的群眾,此時此刻猶如驚弓之鳥,不知不覺就讓開一條道路來。

隊伍穿過人群向倒在地上的屍體靠近,為首的那人站在死者的身旁,低頭看了一眼,沉默了幾秒鐘,就對侍立在他一旁的近侍說:“清理現場,帶走屍體。”

“是。”侍者應了一聲,幾個人立刻圍了上去,把屍體載走,有幾個清理了一下現場,不過一會兒功夫,已經看不出地板上那刺眼的腥紅,也聞不到那血腥的味道,彷彿一切不曾發生過一般,圍觀的群眾人人面色如土,紛紛屏住了呼吸,兢兢戰戰的像只受傷的動物。

葉靜涵看了看為首的那名將領,見他一臉威嚴,身穿藏青色外套,腰間別著一把手槍,站在一群士兵中間,巋然而立,穩如泰山之勢,想必並非凡人。

思忖間,耳邊傳來一聲低語:“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肯定不會這麼善不甘休,如果有什麼狀況,你拿著行李向右走,那裡有個教堂,你可以先在裡面避一避。”說完,他把手上她的那隻行李塞到她手中,葉靜涵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腦中忽然一片混亂,還沒來得及清理頭緒,就聽見為首的那名將領高聲說道:“大家不要驚慌,死者乃是私逃的一名重犯,被我們追擊到這裡,現在已經就地伏法,不過還有一人尚在逃,為了大家的安全考慮,我們已經包圍這附近所有出入口,現在要對在場的各位男子進行驗查,凡是婦女老少,皆可先行離開。”

說完,葉靜涵恍然才明白他剛才的舉動,身子微微一顫,轉過頭去看他,第一次這麼清晰的看清他的面容,見他眉宇清俊,一襲西式洋裝,英氣逼人,一雙眼眸燦若星辰,眼底毫無懼色,彷彿不為剛才的情景所動,她心下狐疑,忍不住低聲問:“你是......”

話說了一半,她看見他嘴角微微揚起一絲微笑,連眼角都溢位笑意,她立刻停住後面想說的話,她知道自己剛才不切實際的想法被他看穿了,果不其然,聽見他說:“我不是。你放心。”

葉靜涵心下一窘,想起他跟自己一樣都是同坐郵輪剛回國,怎麼可能會是在逃的要犯呢,內心自責之際,幾名士兵已經走過來推搡著他們,其中一人推著她喊道:“還不快走,我們這裡要排查犯人,不想被關起來審查,就趕緊離開。”

葉靜涵本來腿就受了傷,剛才被那士兵一推,差點跌倒,幸虧他及時從後面扶住她,她聽見他對那幾名士兵說:“不要傷害她,我跟你們走。”語氣從容不迫,隱隱透露著不可置疑的威嚴,說畢,轉頭望了一眼葉靜涵,目光深邃不可測。

葉靜涵望著他欲言又止,幾名士兵見他這麼說,也不加攔阻,由著他走在前頭,士兵們又推搡幾個男子,帶著他們一道走向臨時搜查的地方。

臨時搜查的地方設在前方港口駐防官兵的辦公處,一所西式的宅子,院深高牆,此時恰好派上用場,葉靜涵遠遠望見一群士兵駐守在門外,層層把守,把院子圍得跟鐵桶似的,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心中思潮起伏。

士兵還在驅逐滯留在現場的婦孺,葉靜涵無可奈何隨著大隊緩緩而行,眼見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恍然才想起,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心中尋思,自己應該在外面等候他審查出來,畢竟剛才他救了自己一命,連當面道謝都沒有,豈可這樣就不辭而別。正出神之際,人卻隨著大隊走出外圍,抬頭一看,才發現已經日落黃昏,街道上行人匆匆,路邊一排汽車沿路停到盡頭,黑壓壓的像一排黑色棋子。葉靜涵心中忐忑,忽然聽見身後不遠處有人在叫她,那聲音雖時隔數年,如今聽起來卻恍若當初。

“大小姐,總算等到你了。”管家李叔走在前頭,目光怔怔的望著幾步之遙的葉靜涵。五年不見,葉靜涵已經出落得風姿綽約,一身西式裙子,杵立在夕陽下,淡薄金光灑在眼前,令他想起院子裡春日開出的那朵清蓮,清新淡雅而不失端莊,當年小姐離開的時候,還是未懂事的小兒,如今初長成,面容倒是改變不少,想必老爺見了也未必能立刻認得出來,他差點老淚縱橫。跟著他一道來的玲兒早已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睛滴溜溜的望著葉靜涵,倒是身旁的阿德,未曾見過自家小姐,頭次見著,卻無不淡定,心中喜不自勝,也吶吶自語道:“原來這是大小姐啊,長得真是美若天仙。”

“是小姐,真的是小姐,這麼多年不見了,差點連玲兒都認不出來了。”玲兒暗自垂淚。

葉靜涵本能望了過去,立刻認出走在前頭是管家李叔,連忙走了過去,幾年不見,李叔雙鬢髮白,倒是年邁不少,只是那目光仍是如此親切,她自小是在李叔的看護下長大,在她心中他猶如親人,今日一見,內心激動不已,腳下步伐加快了,不料剛走幾步,腳下一疼,身子微微一顫,玲兒眼明手快,一溜煙的跑過來扶著她,嘴裡雖是抱怨,語氣卻是擔心道:“哎呀,大小姐,你怎麼受傷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李叔也走了過來,打量著葉靜涵的腳,阿德連忙接過葉靜涵手裡的行李,李叔憂心問道:“怎麼會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一路上發生什麼事了。”

葉靜涵見他們一個個前呼後擁,心中一暖,安撫道:“李叔,我沒事,你們不要擔心。幾年不見,你們還是老樣子。”

“是啊,小姐,倒是你變了模樣,我們差點認不出了。”李叔感嘆的說著,匆匆數年,當年還是小小的黃毛丫頭,如今也跟他一般個頭了。

葉靜涵笑了笑,淚眼迷濛的望了望他們,旁邊的玲兒也插嘴道:“小姐這次回來,你不知道大家多高興,收到你的信,老爺高興的幾天幾夜睡不著呢。”

葉靜涵聽她這麼說,於是問道:“爹他還好嗎。”

“小姐放心,老爺身體健朗無大礙,只是這幾年操勞事務,不免偶爾想念小姐。”李叔怕她擔心,安撫道。隨即想起什麼似的,看了看她受傷的腳部,疑慮的說:“你這次回國,怎麼就受了這麼重的傷,我們趕緊回去吧,這裡不安全,剛才我們在那裡還聽到槍響,倒是嚇了我們一跳,以為郵輪出了什麼事呢,你不知道,最近戰事又要開始了,人心惶惶,誰都不敢輕易出門。”話剛出口,又隨即吩咐阿德:“通知家裡安排醫生過來給小姐就診。”

“是。”阿德立刻應了一聲,轉身欲走,誰知被葉靜涵叫住了,剛才她忙於相聚的欣喜,忘了一旁的阿德,她見他一直侍立在旁,年紀輕輕,卻有一種從容淡定,於是問李叔:“這是?”

李叔一拍額頭,失禮道:“你瞧我這記性,把阿德給忘了。”於是笑著給葉靜涵介紹:“這是阿德,幾年前你出國的時候,老爺新招進來的長隨,這些年一直跟在我和老爺身邊,小姐以後若有什麼需要吩咐的,儘管可以讓阿德幫你代辦。”

阿德站在那裡聽得李叔這麼說自己,自是受寵若驚。葉靜涵聞言,心中詫異,料想不到他年紀輕輕就得到父親的賞識,父親一向嚴厲,能夠得到他的提拔,想必阿德也過人之處,於是客氣的跟他打招呼:“阿德,以後我可是要經常勞煩你的,你可別見怪。”

“小姐,你說這話是羨煞阿德了,只要小姐想做的儘管吩咐,阿德盡當竭力所能,就怕小姐不樂意。”阿德靦腆的一笑。葉靜涵頷首一笑,倒沒說什麼,玲兒站在一旁,看阿德傻乎乎的樣子倒是忍禁不住。

李叔見狀也是時候打道回府,於是讓阿德拿著行李先去開車繞過來接他們,他自己和玲兒陪同在葉靜涵身邊等候阿德。

葉靜涵想起剛才的事,不由說道:“李叔且慢,我還要在這裡等一位朋友。”

李叔愣了愣,問道:“小姐,你還有朋友一道來嗎?為何不見他呢?”

葉靜涵見此事說來話長,於是簡單的說道:“剛才這裡一名逃犯當場被槍斃引起混亂,我在人群中被人推到在地,幸虧一位公子出手相助,才能倖免被殃及,只是他被一同抓去審問,我還沒向他當面道謝,不能這樣離開。”

玲兒一聽那槍聲竟是槍斃犯人,全身忍不住發抖,她向來膽小,聽到這事更加驚心膽戰,葉靜涵感覺到她的不安,於是說道:“不必擔心,屍體已經被抬走,現在北區的將領正在搜尋另一名在逃犯人,剛剛才發生過這麼大的事,他們已經派兵把守,把這裡圍得跟鐵桶似的,想必也沒人敢隨意造次。”

李叔恍然大悟,終於明白為什麼她會受傷,於是說道:“如此這般,我們陪同小姐在這裡等候,讓阿德先行回去向家裡報個平安。等你那朋友出來,我們再回去也不遲。”

葉靜涵聽此頗為贊同,李叔自是走去跟阿德吩咐了一聲,玲兒和她在附近選了一個茶館先行休息,剛才幾次折騰,腳下一陣陣疼痛襲來,剛剛坐下,玲兒就去找茶館的老闆要了一些止疼的藥膏,為她敷在腳裹上,頓時感覺舒適了不少。

此時日漸西落,洋洋灑灑的金輝逐漸被黑暗代替,茶館人流稀疏,她們坐的位置剛好可以清晰的望見駐防辦公處的大門口,出入的人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直到夜幕降臨,仍然不見那個公子從裡面出來,葉靜涵心中忐忑不安,李叔剛好回來,見到這情形,心下擔憂,:“小姐,這麼久還不見你朋友出來,莫非他被逮捕了不成。”

葉靜涵輕輕搖了搖頭,隨即堅定的說:“他不是壞人,和我一同坐著郵輪歸來,想必是裡面盤查人數太多,逗留了一會,我們再等等。”

李叔見她意志堅定,語氣不容置疑,他知道這位小姐向來有主意,自己想做的事情誰也阻攔不了,就好像當年義無反顧出國留學一樣,連老爺都勸阻不了,何況現下她已經長大成人,自有自己的想法,他不便加以阻攔,只好一起等待。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直到月亮初現,阿德已經從家裡回來了,看見他們還在茶館裡等候,於是把老爺吩咐的話說了一遍,:“小姐,老爺聽到你已經安排到達,心裡高興的不得了,已經派人安排妥當,全家人都等著你回去呢,要不這樣,我替你在這裡守著,你和李叔玲兒先行回去,一旦我見到那公子,我就跟他說一聲,要他留個地址,下次我們一起去拜訪他。”

葉靜涵抬頭望了望月朗星疏的天空,沉吟片刻,須臾間有了主意,逐說道:“不必了,我們回去吧,以後若有機會,自會遇見。”

李叔見狀,也不好說什麼,一行人上了汽車往景州開去。新宜距離景州上百公里,開車也需一兩小時,剛好夜深人靜,路上無什阻攔,倒也一路順暢。

雖說南北兩地戰事焦灼,景州地屬南區,新宜又被北區佔為領地,只是戰事未開始,官兵們卻不敢隨意對民眾怎麼樣,次日初曉時分,他們總算進入景州的地界,一顆懸著的心也算安定下來。